话说王冰凝离开陆府后,便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当天一整天就在客栈中到处晃悠,偶尔和客栈中的主厨、伙计聊几句。

    第二天凌晨,她悄悄来到后院,将正准备去买菜的伙计击晕。然后穿戴好预备的行头和面具,挑起伙计的扁担、箩筐来到了东安门东侧的菜市。买好菜,离开之前将一个纸团扔在了一个菜牙子的脚边。

    不远处,有一名货郎暗暗地注视着她的这些举动,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那个菜牙子不动声色的捡起纸团,匆匆离去。

    货郎朝旁边的两名挑夫使了个眼色,两名挑夫微微颔首,尾随那菜牙而去。

    王冰凝刚回到客栈自己的房间内,正准备松一口气,屋里突然有个声音响起:“瞧姑娘这身行头,是刚刚行动归来,看来希孝大哥所料不差,你果然不会安分的呆着。怎么样,行动顺利吗?”

    王冰凝吃了一惊,抬眼望去,只见陆言渊端坐于桌边悠闲的品茶。

    她冷冷一笑:“嘴上说的给我三天时间,却转头就跟踪我,你们锦衣卫的诚信可真是旷古绝今啊!”

    陆言渊连忙摆手:“姑娘误会了,陆某今日来找姑娘是谈联手的。”

    “什么意思?”

    “俞大猷俞将军即日就要北上去大同了,你去跟倭寇说你从你那小姐妹李夏昕那儿探得了俞将军出城的路线与时间。还记得你送给李夏昕的面具吗,希孝大哥会带着那副面具一路朝西城郊而去,我们不会跟你要倭寇具体的伏击地点和计划,如何?”

    王冰凝神情肃穆的在屋中踱步:“倭寇奸细潜入京师的确是为了刺杀俞大猷,可如今俞大猷是北上去大同而不是南下去江浙,倭寇为什么会冒险行刺一个已经威胁不到自己的对手。还有,我凭什么相信朱希孝会真的充当诱饵、李代桃僵。”

    “让俞将军去大同任职只是权宜之计,时机合适了,朝廷一定会让他重回东南委以重任。以狼道宗主仇影的性子,如果知道了自己的手下同倭寇勾结,会怎样?所以,这是你同倭寇的最后一次合作,就算希孝大哥不会亲身涉险,你也没有任何损失。莫不是你同那些倭寇合作过,所以生出了一些袍泽之谊,舍不得拿他们的命去赌一把。”

    见王冰凝埋头思忖,陆言渊微微一笑:“‘俞将军’明日辰时动身出京。”

    凌晨寅时,朱希孝仍在自己的值房内。

    王炜神色慌张的闯进屋,双手捧着一张信笺恭敬的递上:“大人,今日兄弟们探得三个倭寇设在京师的暗桩。”

    朱希孝接过信笺细细琢磨:“同王冰凝见面的那个菜牙的落脚点在哪里?”

    王炜摇头:“不知道。晚饭时分,他同另外三人在西郊区的一家茶肆会面,之后其中三人先后回城,那菜牙就在茶肆休息了。”

    “莫非他们打算在那里动手,茶肆老板的背景查过了吗?”

    “查过,是‘庚戌之变’时混进京师的难民,应该没什么问题。他这些年一直是在运河港口边卖茶,近日才去了西郊道边。”

    朱希孝思忖:“看来,想要一网打尽,‘俞将军’真得出现在西郊了。你立刻去找严千户和陆经历,让他们带人将那三个暗桩端掉,切记,尽可能的不要弄出大的动静。至于驾贴……驾贴等挑个指挥使大人身体状况好点儿的时候再补。”

    “卑职遵命。”王炜担忧的道:“大人,您眯一会儿吧,明日恐怕得有一场恶战,那王冰凝呢,继续盯着吗?”

    “先不用管她,没有了倭寇和狼道的人,凭她一人蹦哒不出什么动静。派人去趟国公府,嘱咐福伯看着点儿夏昕,让她不要上街乱逛。”朱希孝说着起身:“趁着天还未亮,我去杨尚书府了。”

    初升的秋日将金色的光芒洒向千门万户。兵部尚书府门外,“俞大猷”同兵部尚书杨博拱手道别后,翻身上马,姜炎、王炜及几名力士亦各自上马,一行人绝尘而去。

    杨博身边站着一名柳眉杏目、风姿飒爽的少女。她一身劲装,腰间挎一柄长剑,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时的射向“俞大猷”,隐隐透出担忧的神色。

    众人刚策马离去后,那少女扔下一句“爹,女儿替您送俞将军到城外”,便上马疾驰而去。

    “睿轩,不可任性,回来。”杨博望着女儿的背影,无奈的摇头叹息。

    西郊区官道边的一家小小的茶肆内,已是“宾朋满座”。

    一只鸽子扑愣着翅膀落在正在煮茶的茶肆老板肩上。

    茶肆老板取下鸽子腿上的信笺,径直走到那菜牙跟前,递上信笺:“渡边,城中传来的消息,俞大猷已离开尚书府,护送他的有锦衣卫的两个校尉和三个力士。俞大猷身旁还有个头戴帷帽的女子,应该是那个女郎中。”

    那个叫渡边的菜牙显得很不耐烦:“田中,此事松浦义野使些手段就可轻而易举的解决,却非要我们这么多人去冒险,还有,之前答应好的新式弗郎机铳呢?”

    田中望了那些怀藏利刃、目露凶光的“客人”们一眼,低声斥责道:“田中十四郎你不要忘了自己不过是条丧家之犬,若不是松浦家收留你,你早就抱着你那把破武士刀饿死了。就算在松浦家的奴隶面前,你也没有吹胡子瞪眼的资格。上峰大费周章的安排你们进入大明国都,不是让你们脚上粘些此地的尘土就回去的。还有,那个名字是松浦家乃至整个肥前国的绝密,以后不可再随便提起。”

    “行,我认清自己的身份,我顺从,可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另外三个小队和王冰凝那小娘们呢?

    田中不再答话,他埋头思忖片刻,抬首目露寒芒:“呆会儿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要将那伙人缠住,至少两个时辰,你要想彻底翻身,这是唯一的机会。”

    “不过是用这帮流浪武士的血去换取我应得的荣誉。”渡边心中冰冷、双拳紧攥,恨恨的目送田中离去。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数骑飞驰而至。

    “俞大猷”勒住缰绳:“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正巧此地有间茶肆,老夫以茶代酒,答谢杨姑娘数里送别之情。”

    杨睿轩浅浅一笑:“甚好。”

    数人翻身下马,齐齐行向茶肆。一阵秋风吹过,卷起漫天枯叶。

    “俞大猷”一行人及茶肆内的“客人”不约而同的将手伸向了身上的兵器。

    顷刻之间,双方便激烈的缠斗在一起。

    “俞大猷”对阵渡边,两个回合不到,“俞大猷”一脚踹在渡边的腹部。渡边“噔噔噔”连退数步,才勉强站定。

    “俞大猷”趁机望了一眼打斗的场景,心中升起了一种“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的不安——倭寇已明显的处于下风,(因为倭寇虽在人数上占优势,但王炜、姜炎等人都是陆炳和朱希孝的亲随,在卫中职位不高,但身手却是数一数二的,就连杨睿轩,一身功夫亦是由戎马一生的杨博亲自调教,剑术凌厉非凡。)却仍不见有援兵出现。

    “俞大猷”探向怀中的信号烟花——倭寇已然是识破了自己的引蛇出洞之计,不能动用凌晨已埋伏于此地附近的锦衣卫弟兄了,恐怕中了对方的埋伏。那倭寇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呢,自己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渡边突然喊道:“阁下不是俞大猷。”

    “俞大猷”摘下了面具和头套,露出了丰神俊朗的面孔,此人正是朱希孝,他冷冷一笑:“阁下在此地恭候故友,是朱某让你失望了。”说罢举刀朝对方喉间刺去。他已打定主意,尽快解决这股倭寇,集体回城,先做好防守再说。

    渡边举刀硬接了朱希孝一招,几乎同时,朱希孝左手甩出了一枚飞刀直插渡边额间。渡边慌忙后退、仰面,刚躲过了飞刀,胸部便挨了一刀,身子一个踉跄,跪在地上起不来了。

    朱希孝随即加入了众人的打斗,利落的帮大家歼灭了倭寇。

    当朱希孝提刀转向渡边时,渡边已拄着倭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朱希孝冷冷的道:“阁下已被同伴扔在这儿做垫脚石了。”

    渡边凄惨的狂笑:“迟迟等不到另外三个小队前来会合,就知道这十有八九是个局,这样的局面本来就没什么好意外的。”

    “看来朱某低估了各位的警惕性,为了一两成的把握,你们竟拿这么多条性命去赌?”

    “我就算是将手下人一个不少的带回去,但完不成任务,那也是败军之将,人们都会视我为狼狈逃窜的狗熊。可如果我完成了任务,只身一人回去,才越会被人推崇为大英雄。最后的机会了,荣辱成败在此一博,无论怎样的赌注我都会押!”说到此,渡边已是激愤万分。

    接着,他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神情和语气再次变得淡然:“朱希孝,你不是第一次同我们的武士打交道,理应知晓就算是活捉了我,你也不会拿到任何口供。所以,可不可以让我离世时拥有一个武士的尊严和体面。”

    朱希孝收刀入鞘,义正词严地道:“难怪你没有为自己预备自尽的毒药,原来是心挂尊荣与颂扬而计划垂死挣扎一番。用弟兄的鲜血书写成功篇章,拿袍泽的白骨构筑荣耀城堡,不珍惜自己,更不拿别人的性命当回事。你分明早已被欲望吞噬了所有人性,就算你拥有了武士的尊严和体面,可你全无武士应有的信念,你本质上已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嗜血狂魔了!”

    田中惨然一笑:“是我们武士从小就被灌输的道理——义、勇、仁、礼、诚、名、忠,可我后来才发现,这些信念廉价得换不了一粒米、一块布头。你说我是魔,形容得不错,因我是从炼狱中出来的。”

    “是吗,那不妨移步真正的炼狱中见识一番,把他给我绑了,带回诏狱。”朱希孝说着翻身上马:“弟兄们,火速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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