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祖乃是魏国公,高巍只是一个小小的参赞军务,徐辉祖这么一呵斥,高巍应当警醒才是,可他跪在地上,后背挺得笔直,梗着脖子,咬牙顶撞魏国公道,“国公爷,这朝中,除了皇上,当数国公爷与北平燕王府关系最为亲近才是,国公爷是否知道,如今北平城的老百姓们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燕军的武器装备又是什么?”

    这番话,已是别有深意了!

    人人都看向徐辉祖,包括朱允炆。

    眼下,可以说,除了刚刚从北平回来的高巍,其余人对北平已是两眼一抹黑。

    徐辉祖尴尬无比,也懊恼不已,但他是位仁义君子,只沉默,并没有意气用事。

    朱允炆并不怀疑徐辉祖的忠诚,见此,忙打圆场,“高巍,你把北平城的见闻说一说吧,朕相信,你说出这番话,是必定有缘由的。”

    这是莫大的信任啊!高巍越是感动越是难过,他叩首泣血陈谏道,“皇上,臣去了一趟北平,如同黄粱一梦啊!”

    他话音方落,黄子澄已经悲痛而哭,“皇上,臣为北平城的老百姓们感到痛心啊,燕逆区区蕞尔之地,较以天下,苦的就是这些老百姓了!”

    黄子澄一哭,文臣们也都跟着纷纷哀嚎起来,争先恐后,生怕落后了,就会被冠上不忠君爱民的罪名。

    “唉,可想而知,如今北平城的老百姓们是何等艰难了,皇上,臣以为,可速速命曹国公开拔大军,尽快与燕逆开战,解救百姓于水火!“

    “臣附议!”

    “臣附议!”

    高巍呆愣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啊,他根本不想说这些,他本来想说,北平城的老百姓日子过得有多么富裕,对燕王府有多么维护与忠诚!

    他想说燕军的武器装备,想说燕王府的纺织作坊有多么耸人听闻,想说北平城的升斗小民,一日都能挣五十文钱,比多少朝廷命官的收入都要高。

    “高巍,这一次真是辛苦你了,可怜你一片为民之心。‘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也是为皇上着想,方才这些不合适的言论,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黄子澄痛心疾首,“削藩势在必行,你我不过是政见不同,为君为国之心大同!”

    黄子澄的削藩政策是硬搞,直接把这些藩王们拿下,树立起新君的威严。

    “黄大人,下官……”高巍一定要把话说完,他挣扎着要开口,黄子澄按住了他的肩膀,对皇帝道,“皇上,刻不容缓啊,臣以为,还是让高巍早些出城,前往征北大将军军中,尽快用兵,早日将北平城的百姓们解救出来!”

    朱允炆也是痛心不已,那些都是他的子民呢,他眼中含泪,悲痛不已,“这都是朕的失误啊,朕从未想过要为难朕这位四叔,谁曾想,四叔会对朕有如此大的误会,以至于张皇六师,惊动太祖在天之灵!”

    众人也想到了那九条金龙!

    高巍张了张嘴巴,终于明白,他肚子里的话,是不能说出来了,他不由得低下了头,一时间激愤满怀,却也只能忍着。

    高巍过家门而不入,出了宫,骑上了马,就出了城,却没有来时那般的精气神,活像是个霜打了的茄子。

    他冲出了十里地,看到了长亭,大冷的天,垂柳耷拉着几根枯枝,在寒风里摇曳。

    亭子的四周垂下了布幔,遮挡住风,也被风吹得鼓胀起来,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头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周围是带刀的侍卫。

    高巍没等人招呼,忙下了马,走过去行礼。

    “高大人请进来吧!”

    是谷王身边的长随,高巍认识此人,他也没想到谷王竟然比他跑得还快,在他的前头到了长亭不说,还整治了一桌酒菜。

    一直长途跋涉,高巍路上都是拿硬饼当干粮,此时,难免对着一桌酒菜咽口水。

    “坐吧,高大人!”谷王的客气中,透着一股子嘲讽,他缓缓地抬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吩咐下人,“给高大人斟酒!”

    “是!”那长随忙过来,干净利落地拿起了酒壶,不等高巍推让,便为高巍斟了一杯梨花白。

    “这是当年,本王离开应天府,前往上古镇的时候,父皇赐给本王的,这些年一直舍不得喝,今日,就用这酒为高大人践行!”

    谷王端起了酒杯,“不知高大人这一去,可有归期?家中妻子是否都安置好了,若有未尽之事,本王或是可托之人!”

    高巍端起酒杯正要往嘴里倒,听了这话,不由得一股苍凉油然而生,他当然知道谷王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前来为他送行。

    他没了喝酒的心思,放下了酒杯,起身朝谷王行礼,“谷王殿下,下官有罪啊!”

    “何罪之有?”谷王一个眼神,那长随伸手扶起了高巍。

    高巍一杯酒下肚,“今日,有些话,下官没有机会说给皇上听,家中事,下官若是为国殉身,也顾不得他们娘儿几个了,朝中事却不能因了下官而让朝廷被蒙蔽!”

    “你说,本王听着!”

    “北平城已经成了燕逆的囊中之物,下官实在是为皇上担心,为朝廷担心,为我大明担心啊!”高巍哭着,将北平的所见所谓一五一十地说完,拱手道,“还请谷王殿下,将下官这些话,转告给皇上。”

    皇上为奸臣蒙蔽的话,以高巍的身份和地位,还没有资格说。

    春寒料峭,谷王站在官道之上,看着高巍马上的背影越来越遥远,最后消失在远方,他听了高巍细致入微的描述,问身边的长随,“你说,高巍的话,可信不可信?本王那四哥当真有这番能耐,上天果然站在他这边?”

    这话,长随是不敢回答的,他佝偻着腰身,“王爷,要落雨了,请上车吧!”

    应天府里下了入春之后的第一场雨,朝廷派出去宣旨的太监骑着高头大马冲出了城门,谷王的车架避到了一边,低声道,“去打听一下,这些人是去做什么?”

    消息很快就打听清楚了,皇帝为了笼络李景隆,让他死心塌地为自己卖命,打这一仗,竟然再赐李景隆黄钺旌旄,授以“专征伐”之权,加李景隆为太子太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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