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异口同声地惊叹过后,这一众蜀山弟子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

    “他竟是昨日那渡劫之人?”

    “是他?不会吧,这个年纪,如何可能!”

    这世间沽名钓誉者比比皆是,若是事前,这些仙宗弟子必以为这小子在吹牛。

    话说这蜀山七位弟子洱海之行还要追溯至一月前,蜀山掌门翰胤上人听闻洱海妖患害人,秉持本宗自古仙侠道义,便决定派出人手赶赴滇中除妖。为求把握,翰胤尽遣了天枢太武门七名得力弟子前往,由大弟子屈符白率领。这七名弟子都是门内资质颇高的仙修,修为均在神识重以上。

    不过除妖落在人后,又见识到眼前小子手段,七人深感惊羡。按说当世修道门宗,这蜀山乃是数一数二的座次。宗门中数百年来飞升幻明的先祖,至少也不下七八位,这些大德先贤,自是所有蜀山弟子高山景仰的前辈。

    而当今这仙剑宗门上下,历经累年苦修踏入道境者,但也不过区区十数人,且大都在宗中各门担纲要任。在场的一众蜀山弟子,对踏入修行后,能引发修为彻底质变的元化道,无不是举首戴目、孜孜以求。

    这样一个质朴少年,居然是渡劫破道的存在,想到这些,对王淮昭能诛灭妖孽,虽然不愿相信,但一行七人中,修为最高的大师兄刚才一个回合便完败的事实,已是无法再有更多质疑。

    忖毕,天枢大弟子屈符白不禁轻叹一声,仗剑揖手道:

    “小兄弟胸怀大义,独以一己之力诛灭邪魔,还这洱海苍山于安宁,符白敬服。更想不到道友这样的年纪,修为便如此深厚,自然天劫得造,实乃世间罕见、修者翘楚。此前我师弟冒犯之时,少侠心怀宽厚,着实谦逊有礼,请恕我等历炼浅薄,让诸位见笑了。我蜀山自古秉持济解黎民苍生之道,并非黑白不分,既小友言之凿凿,我等岂能再不相信,还请见谅......”

    淮昭闻言,深感这蜀山众人中,这天枢门大师兄果然悟道领会与众不同,心中也暗暗对屈符白有了不少敬意,这才彻底释然,把心放了下来。

    小子坦然一笑,正欲回礼,却听见那看热闹的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紧接着,“扑咚、扑咚”的,一阵沉重的疾蹄声掠耳传来。而这蹄声,绝不是寻常马匹踏地之声那么清脆!

    “天哪,快跑,妖怪啊,那是真的妖怪来了......”

    在场的所有人急忙循声往东边看去。

    只见村东路上昏暗的夜色下,一头狮首、虎足,犀身、龙尾的骇人怪兽带着庞大身形和低沉的暴喘狂奔而来。这怪物见了眼前的小镇灯火和人群,急急地在一棵枯树前刹住了四足。

    淮昭定睛一看,保不住暗暗头痛,那畜孽,不是那白日里才遇到的梼杌是谁。

    可是,更让他惊诧的,是那上古凶兽背上,竟然骑着一个人!

    看此人三十出头,容貌和身上衣着可谓普通至极。一身青衫素袄,高挺的鼻梁,脚上黑色靴子还残留不少泥土,倘若不是这胯下的怪兽,将他丢在寻常集市,也就是个路人甲的造化,而面容中最奇怪的是那双恐怖的双眼,因为所有人都看见,那漆黑无白的眸子里竟泛着点点阴森的红光。

    周遭一众百姓吓得顿时作鸟兽散了个干净,村口只余下王淮昭、海婆婆、梦池和蜀山七人,分别用不同的眼神注视这驭兽之人,各自心思急转。

    “呃,这里可是有鲛类么,你便驮着孤跑这么远而来?你这畜孽,想也已是万年的营生勾当了,居然挑食挑到了极致。孤家的绝美丹丸也看不上眼,非得吃那鲛元为何?速速吃饱了,孤家还有要事。”那青衣怪人一边说话,一边从那妖兽身上翻身下得地来,拍了拍靴子上的尘土。

    淮昭这边三位自是知道梼杌的凶残,这人竟将此物当作坐骑,那言语口气间竟似牵了头驴来逛街一般,在场众人心中已是寒意凛凛。

    最要命的是淮昭神识中,这青衣人乃一魔修之人,按照修者神识极窥三层的规律,依自己目力所及,这魔徒修为竟至少在离识期以上,因为淮昭之道修元化道目前最高可窥破的魔修也就是离识。可万一,对方并不止离识魔期呢?小子听对方为海婆婆梦池而来,已是暗暗准备即将到来的搏命之斗。

    自古正邪不二,面对眼前的魔修,蜀山七人第一时间,便认为此人是那被诛灭的沉血鬼煞什么同门同修,必定为复仇而来。不过屈符白等人相比淮昭,却最高只是看到对方已历出窍境界,心中自然一阵惊惧异常,加之此人身边那骇人异兽,蜀山弟子皆已是面色凝重。

    场面诡异地陷入一种莫名的寂静。

    不过过了小会,这青衣人居然也诧异起来。因为他发现,身旁这刚刚驯服不久,嗜杀凶残的梼杌竟然看着场内众人,却毫无动作。虽然那嘴中馋液流淌,却始终踟蹰不前,好似顾忌着对面什么。

    “咦?这也怪了。”青衣人撇下梼杌,径直走向前来,眼眸中红光熠熠,显然已是驭动了魔识。些许时刻,他已了然,面前两个鲛族不假,七个不超过凝罡境界的道修之人,另外还有个凡人站在鲛族旁边,或许是个不知死活看热闹的家伙。

    掌握了在场人等实力,青衣人不屑地回头磨了磨脏兮兮的指甲,挥掌恼怒地往那梼杌股腚上一拍,显然已是颇不耐烦:

    “你这畜生,你喜好的美食在前,却还要孤家拿了放你嘴边不成,速速完事!”

    可这梼杌虽然吃痛,但仍是畏手畏脚,全然没了上古凶兽的暴虐威风,只将两只虎爪生猛地往前蹬出两个土坑,冲着淮昭三人方向长喝了一声,却仍是呆在了原地。

    这边淮昭思绪急转,当下情势对己方来讲,可谓绝对劣势,就算那深不可测的青衣人不出手,合了蜀山弟子和海婆婆梦池,也不一定斗得过那凶兽梼杌。转念之时,淮昭突然想起白日里洱海边的交锋。那梼杌占尽优势之时,却好像对自己身上的印记有所忌惮,现时下那畜孽犹豫不前,恐怕也是为此。

    淮昭怎知,因他身负秘相罗诀,对面那离识期的魔修并未发现他身上的秘密,而这无上道法却只对修者有用,梼杌存世万年,秘相罗诀虽乃上界天尊谛创,但其神效却对这些上古神兽是不起作用的。梼杌忌惮的是封印在那淮昭印记中的太阴幽莹!

    相传自蛮荒而来,上古之两仪圣兽一为太阳烛照,而另一个就是太阴幽莹。此二者在神兽中乃是至尊的存在,梼杌不过是四大凶兽之一,还排在四大天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及四大灵兽麟、凤、龟、龙之后,见了尊者,梼杌岂能不畏。

    但,这青衣人又岂是善类?淮昭心海中继续飞快的思索着。这亘古世间,能收伏梼杌,又有几人,不,这绝不可能是魔修之徒那么简单,而是,那存世之魔!此人言称孤家,难道是?

    冥龙?!!

    自在春秋洞府拜师之时,淮昭便知悉了这与自己大有干系的冥龙教主。春秋子讲过,自己父亲为魔教所害。而那魔头一直以来在极力找寻自己,即是要取走身上的印记,掀起魔滔孽浪,为祸苍穹。春秋讲过,这魔孽未修得真身前,只得一魂魄存续,论时日,其得真身还需长久岁月,那眼前的青衣人,莫不是他突破出窍期后的魂魄所寄?!

    猛然再一思量昨日秦冲临终前,说了娘亲为魔教所掠,她一介凡人,绝不可能逃出邪魔控制,自己既亲见这附身冥龙的眼前人,那当日的娘亲又为何不可附体魔魂!

    淮昭猛然得悟:“我如此蠢笨,竟然不辨究竟,就错怪师尊了!”

    那日洞府突然而至的娘亲,不过是一具冥龙附体的驱壳。娘,早已被这孽障害了!

    我的双亲都是眼前的邪魔所害!淮昭霎时间心中涌起绵绵的切齿恨意,接续而来的是对误怪师尊深深的追悔,那双拳顿时捏得咯嘣作响。

    “不可!”

    内化中一个冷静的声音在提醒着自己。面对实力如此悬殊的现实,他知道,此时并非复仇之日,这滇中小镇也不是复仇之地。一个智慧的人永远知道,何可为何可不为,明知不可为之事强为之,那就一个下场:一败涂地,甚至是搭上性命,复仇,那仅仅是一句话而已,此时搏命,只会饮恨终生。

    “速速离开此地,再作计较。”淮昭此刻心中只一个念头,因为他手中还握有一张底牌,那就是从未使用过的,那云笈七签中的——“渺相罗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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