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晚晚眼波闪动了两下,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她懂棋,自然看得分明,与其说他习得了宁王的棋路,倒不如说,他早已将参透了的宁王的棋路,融汇进了自己的棋路里,自成一格。
反倒是邵钰,太过遵循宁王的棋路,生搬硬套,反倒失了灵活。邵钰会棋差一着,也正因如此。
“你不信邵钰?”晏晚晚明白了,这就是他之所以百般试探邵钰的原因,并不仅仅只因为瞧他不顺眼罢了。
“没错。我怀疑他。”言徵应得理所当然。
“为何?”晏晚晚不解。
“你说要找你兄长,那么恰好,就找到了,这样巧难道不值得怀疑?”言徵反问。
“什么叫恰好就找到了?你又怎知我找了他多久,其间又找得多么艰难辛苦?”晏晚晚无法苟同,“再说了,我既是认定他,自有我认定他的理由。你除了知道我要找寻兄长之外,对我兄长并无半分了解,如何就能疑心邵钰不是呢?”
“你说的也确实如此。或许……是因为我出身喑鸣司吧,总觉得一些太过凑巧的事情,往往都是人为的巧合。”言徵的态度仍是不温不火。
“那你方才试探了一番,已经有结果了?他的棋路与宁王如出一辙。”晏晚晚微微扬高了纤巧的下巴。
“确实如出一辙。”言徵倒也不否认,“不过,会宁王棋路的人,就一定是你的兄长吗?我不也会?”
晏晚晚一噎,“当然不是,我认定是他,自然有我的依据。”
“你的依据应该不能告诉我?”言徵虽是问,但语气却是笃定的,“只是,那样依据能让娘子笃定他的身份,必然是只有你二人知晓的依据吧?”
晏晚晚微抿着嘴角,没有应声,心想道,当然。那个鱼骨坠,还有她手臂上被鱼骨坠不小心烙下的痕迹,除了已经死去的萧衍和沈南烛之外,知道的人便只有她和萧让了。
再说了,重逢的这些时日,萧让虽然不常提到过往,那是因为,于她与他都是一样,那段过往因为太过弥足珍贵,曾有过怎样的快乐与幸福,失去时便有多痛,他们谁也不愿耽溺过往,这才心照不宣地多多提及,可只要说到的,都是半点儿不差。
“你放心,我自有我的判断,他自然是我要找的人,你口中的依据不只一处,何况,他虽然长大了,可性情与从前一模一样,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她说得笃定,言徵却是皱了眉。只是深看了她两眼,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反倒叹了一声,“娘子,我知晓你的兄长对你而言有多么重要,你能找到你的兄长,我自是替你高兴的。我只是……或许真的是因为出身喑鸣司的关系,所以凡事凡人都多习惯怀疑,但这是我头一回真正希望我的怀疑只是习惯使然,他确然是你的兄长,那便再好不过。”
“我知你想保护他的初衷和决心,我也一样,所以,在一切查清楚之前,我保证,绝不会有人从我口中得知他与你,或是与宁王的关系。”他说着话时,将他拢在掌心的晏晚晚的那只手紧了紧。
晏晚晚微微怔忪地仰头看着他一双恍若天上星子般璀璨明亮的眼,“为什么?”
言徵笑着牵唇,“这有什么为什么?娘子不曾听过爱屋及乌吗?”
“那你为何对我这般好?”晏晚晚又追问,语气里的疑惑深深。
“自然因你是我娘子。我不就该对你好吗?”言徵目下闪了闪,语调亦是放低了两分,低沉微哑,如风过箜篌。
“只是因为这样?”晏晚晚心里一瞬间翻搅起种种复杂的情绪,有不信,还有淡淡失望。
“那娘子认为呢?还能因为什么?”他的声音低且柔,加上落在她面上的目光,温柔缱绻,好似带着无尽的魅惑,要将她牵引其中,困住不放。
“我不知道。”在那样目光的注视下,晏晚晚却蓦地觉得心慌,垂下眼去,避开了他的视线。
言徵见状,牵唇而笑,笑入眸中,恍若朗月入怀。“娘子现在不知道没关系,可以慢慢想着,兴许总有知道的一日。我不着急,可以慢慢等,毕竟,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等到从舱房内出来时,言徵脸上的笑容却是寸寸隐逸,眉峰亦是蹙了起来。
陆衡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见他这表情,跟着一挑眉,“你这是……吵架了?总不能是因为方才下棋赢了姓邵的缘故吧?”这话自然多是玩笑,却也含了一丝丝嘲讽。陆衡之前对晏晚晚有些意见,觉得她配不上自家雪庵,可自从接受了她是雪庵之妻,他也是将爱屋及乌践行到底,将他这偏爱护短的性子发挥得淋漓尽致。如今,虽然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小夫妻之间有些波折,他也对晏晚晚有些不满,尤其是听说了她居然跑去与邵钰住在一间宅子里,他更是气得不得了。
也是因为这样,言徵才告诉了他,晏晚晚进京是为寻她兄长,而她不知为何,怕是认准了邵钰便是。
原来是兄妹,那住在一个宅子里,倒也算不上十恶不赦。陆衡虽不至于气得想要杀人,可对晏晚晚和邵钰都免不了略有微词。
“我请兄长帮忙查探邵钰之事,如何了?”言徵不答反问道。
“你不要着急嘛。你之前也查过了的,这邵钰的过去也很是干净,衡阳邵家旁支出身,自幼父亲早逝,由寡母独自带大,平日甚少与族中之人有往来,延和五年他母亲去世,这才被接到族中,被教养着长大。他若真的是晏晚晚的兄长,那便不可能是邵家的那个儿子,偏偏邵家人都说他是,除非能够找到早年与他们母子相熟之人,找出证据,证明他在回到邵氏族中之际被人掉了包,否则是真不容易。”
陆衡说的这些,言徵自然都知道,事实上,关于邵钰的种种,他已翻看数遍,几乎已能倒背如流。延和五年,是十一年前,若说他果真是宁王之子,当初逃过一劫,再辗转寻得那么一个恰好的时机,以邵钰的身份作为遮掩也并非不可能。
可他当时只是一个孩子,这必然不是他能做到的。“他们两人的过去都这样的干净,大哥你说……像不像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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