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便被脖子上又架上来的剑给彻底截断了,哪怕那剑还好生生躺在鞘中,邵钰也从晏晚晚眯着看他的眼里解读出了显而易见的危险,很是识时务地赔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刀剑无眼,玩笑也是危险,你我兄妹之间,大可不必。好了,小鱼,快些将剑收起来吧!”
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喊她小鱼,晏晚晚顿了顿,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恶寒地打起哆嗦来,却到底是将剑收了回去,哼声道,“你怎的这般怂了?”想了想,晏晚晚眉心狐疑地一颦,“说起这个,方才见你的身手虽然不错,但比起从前也算不上什么。你到底怎么回事?”
“能是怎么回事儿?这练功的事儿就和那逆水行舟似的,不进则退。我这些年没有人在身边督促,又事情繁多,久而久之,自然就生疏了。”邵钰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可对上晏晚晚带了两分探究的眼神时,却下意识地闪躲了开来。
好在这回晏晚晚没有再追问,略一沉吟后,转开视线先行迈开了步子,“走吧!天色不早了,回去歇着。”与邵钰错身而过的瞬间,晏晚晚的双眸却是沉冷下来,每次问到功夫的事儿,邵钰总有些遮遮掩掩,他定是瞒了她什么事儿。
庄子上,方才的打斗已然平息,痕迹被快速地抹去,又恢复了稍早之前的平静。
言徵负手立于不大的院子里,仰头看着头顶霄汉,漫天的星光倾泻而下,沐于其中的背影仍是高拔,却显出两分孑然的寂寥。
元锋善感,略顿了顿足,瑞杉却全然没有瞧见般,就要直直冲过去,被元锋拽了一把,他还狐疑地看过去,“做什么拉我?大人还等着咱们回话呢。”
元锋额角抽了两抽,心想对于一个被罚了无数次,还是学不乖,天生少了两根筋的人,他委实不该有啥多余的期待。元锋叹息着将手一松,瑞杉立刻奔将过去,到得言徵身后,草草一个行礼,便是道,“大人,焦四带到了!”
言徵转过头,望见元锋带着两个喑鸣司将一个人押了上来。与方才那个被刺中的人一样穿一身灰色的麻布短褐,一样的身形,面容亦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此时这人胸前没有破个窟窿,亦没有一身的血污,命悬一线。
言徵望着对方苍白木然的脸,笑如春风和煦,“两次!这位兄台,我已是救你两次了。两次的救命之恩,难道还换不来兄台的一句实话吗?”
没错,方才那个焦四,不是真的焦四。言徵既是知晓再周全的布局,也难免会有变数,为了避免百密一疏,他一早便留下了退路。
方才的焦四,不过一个替身耳。真正的焦四一直就躲在暗室里,暗室开有小窗,只够露出一双眼,在暗夜之中,半点儿不起眼。旁人不易发现他的窥视,却足以让他将发生的种种都尽收眼底。
焦四闻声,轻轻一抿嘴角,哑声回道,“大人救我,我自是感激不尽。”
“只是感激,却再没有其他了?”言徵勾起唇角,哂笑,“兄台当真是知恩图报之人,却缘何这样厚此薄彼?”
“方才的事儿,兄台可是看得清楚?那些人分明就是来杀兄台灭口的,这样的人,兄台居然还要为其守口如瓶?”言徵笑得馨馨然,焦四却只是沉默着,并不言语。
言徵缓了两息,低笑出声,“罢了,我知兄台不信喑鸣司,可眼下那人当你已死,必然不会再对你动手,我会安排个安全之地,让兄台好生将养。过些时日,我会赴江南,调查宁王一案。兄台正好趁这些时日好好思虑一番,喑鸣司与在下定会让兄台看个清楚,只要是当真有冤,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为宁王及骁龙骑正名。”
听到这里时,焦四木然的面容总算有了些微变化,怔怔望着言徵,眼底隐隐有动容。
言徵却并未再追问,抬手挥了挥,方才将焦四押来的那两个喑鸣司便又如方才那般,将人带了下去。
看着焦四的背影,言徵眼中稀松的笑意点点消逸不见。
元锋凑到他耳边,低语道,“方才大夫来报,说是命大,看着伤势重,实则未伤及要害。”说的正是方才假扮焦四之人。
言徵听着,却是眼波轻闪,当真只是因为命大吗?
昨夜闹腾了半宿,回到邵钰的屋子时已快近天亮了,晏晚晚倒头便睡,再醒过来时,已然是日上三竿时。
她草草梳洗了一番,与老管家说了一声,就是出了门。
日头毒辣,她撑了一把伞独自行在长长的胡同中,四下里,悄寂无声,只能听见树上的蝉鸣和她轻悄的跫音。
她突然驻足在了胡同深处,头轻侧,目光环视周遭,“都跟了一路了,又何必还要藏头露尾?”
话音刚落,头顶响起猎猎之声,胡同中亦是一样,眨眼之间,原本只有她一人的胡同里,骤然涌进了二十来人,都身穿玄色镶红边的程子衣,太阳穴高凸,眼中精光湛湛,俱是高手。
晏晚晚目光落在那些人身上的程子衣上,嘴角轻勾,“赤龙卫?”
“宁王的掌上明珠果真见识非凡。”冷肃的嗓音即便说着夸赞之词,也并不能让人感觉悦耳,晏晚晚看着从赤龙卫身后大步走出的陆远宗,双眸忽闪。
俏媚的脸上灿笑却更甚了两分,“皇帝对陆大人还真是信赖有加,居然连亲卫也能交予陆大人调度。”
陆远宗听出那语气当中暗藏的一丝嘲弄,却是八风不动,只是冷着嗓道,“陛下想要请姑娘入宫一见。”
“我若是不想去呢?”晏晚晚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伞柄上垂坠的流苏,眼尾轻挑。
“姑娘难道不想面圣?”陆远宗的语调仍是波澜不惊。
“想。”晏晚晚应得干脆,同时将嘴角一抿,双眸亦是寸寸冷下,“做梦都想,可眼下......还不是时候,所以,抱歉了,就劳陆大人回去说一声,待得真相大白,他下罪己诏昭告天下,说他昏聩偏信,错怪了我义父,要为我义父洗刷身上污名的那一日,我自会去见他。”
这一句,掷地有声。
陆远宗眉间终于是打了个轻褶,却稍纵即逝,只一瞬又被抚平,几不可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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