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杉被看得心头惴惴,悄悄咽了咽口水,心里苦味浓浓。他只是传个话,搅了公子与夫人情话绵绵罢了,不至于就被打一顿吧?或者又被罚跪?这回不知夫人还愿意为他求情吗?怕是不会了,他这回不只得罪了公子,只怕连夫人也一起得罪了,这会儿,瑞杉真的想哭了。
“我让你查的事儿怎么样了?”谁知,言徵看了他片刻,却是骤然问道。
“啊?”瑞杉一时愣住,茫茫然张开嘴。
言徵眉心一紧,“我不是让你去查骁龙骑中与江湖有牵扯的吗?尤其是家中是否有如今二十来岁的女儿的?”
瑞杉这才反应过来,忙正了神色答道,“二十万骁龙骑,哪怕是最后余下的那三万也不是小数目,又是陈年旧事,查起来不容易。”
自然不可能容易。“先从五品以上的将官查起。”言徵沉吟了一下,蓦地又改了主意,“不!还是先查宁王。他在江南隐居五年期间都与哪些人常来常往,做了什么,事无巨细,能查到的都给我查个清清楚楚。”
瑞杉听着脸色却是变了,“公子,查宁王……”连“宁王”二字都是提也不能提的忌讳,这样明目张胆去查……公子到底想做什么?
“出了事儿我担着。”言徵却是面色不变,仍然沉稳从容,“不过记住了,此事私下为之,不可惊动旁的人。若有了消息,也只得告诉我一人。”
这是秘密任务啊!瑞杉突然来了精气神儿,腰板一挺,铿锵应道,“是!属下定不负公子重托!”
言徵先是换了喑鸣司的妆扮,这才顶着大日头,带人纵马到个宫城。
此时正是正午最热之时,地面在日头下蒸腾着热气,除了偶尔能听见鸣蝉声,偌大的宫城悄寂得好似无人一般。
尤其是御书房中,更是落针可闻。
“嘀嗒”一声响,角落里放着的冰山化成了水,滴下来,落在耳中清晰可闻。
延和帝从御案后抬起眼,目光沉沉看着长身玉立在案前,晾了他半天,他仍是没有半点儿变化,不动如山的言徵,叹了一声,抬起手按上额角,眉心紧紧攒在一处道,“后日!朕最多只能再为你多争取两日的时间,若是两日后还是没有进展,你只能放人了。”
“多谢陛下。”言徵拱手行礼,语气轻缓。
“你故意放出陈儒松口的风声,便是想要暗地里那些人自乱阵脚,你好顺藤摸瓜寻到陈儒的儿子?”有些事儿虽然言徵不说,延和帝却也心中明了。
“陛下英明!此计有时效,若是这两日不成,那便是那些人窥破了此计,诏狱再扣不住陈儒。”
“陈儒不可能不清楚,他若是也看透了,便死咬了牙关,挨过这几日呢?”
“陈儒是个聪明人,就因为聪明,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如今,喑鸣司已经盯上他,即便这回证据不足,未能将他的罪名钉死,但就喑鸣司手里的人证物证,他即便出了诏狱,亦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失了权柄,又知道得太多,他背后的人不会对他放心,即便不立时杀他,也少不得要拿捏他。他那小公子……怕是要脱身不易。”
言徵语调平平,延和帝却已听明白了,“而他对这个小儿子真正爱如眼珠,必然容不下这个。”
“所以,我若果真能救出陈家小公子,陈儒这里,必然有转机。”言徵语调仍是舒缓有致,陈儒一个内阁阁老背后的势力自然不可能简单,喑鸣司也未必没有他们的手眼,既是如此他便将这潭水搅得更浑一些。如今已是打了草,他就为惊蛇,不怕蛇动,只怕蛇不动。
延和帝点点头,“你既是已经想明白了,那便放手去做吧!”
言徵却是朝着延和帝弓身一揖,“臣还有一事要求陛下明示。”
“何事?”延和帝挑起眉梢。
言徵仍是一副从容模样,语调平稳道,“此案牵扯甚广,不知陛下允臣查到什么地步?”
此话一出,整个殿内陡然又是一寂,好半晌,待得冰山化水的嘀嗒声响了好几遍,延和帝才幽幽道,“说了让你放手去做!从一开始,朕让你查这案子,就只为真相,亦不惧真相!眼下,你可明白了?”后头这一句里,多了两分沉肃。
言徵仍维持着揖礼,应道,“谢陛下明示。”待得延和帝一挥手,他才站直身子。
延和帝目光落在他身上,静而沉,他却半点儿不受影响一般,仍是安之若素地立在那儿,身姿挺拔如松。
延和帝无奈地叹了一声,“你这性子,倒真是随了你父亲。”
言徵没有应声,他不知他父亲年轻时是什么样子,但就他所了解的父亲来看,他是半点儿不像。陛下却已说了这话不止一次了。也不知是有失偏颇,还是他父亲性情大变了。
“你成亲也两个月了,一切可好?”延和帝默了片刻,突然问道。
言徵没有回话,仍是沉默着。
延和帝见状,眉心一蹙道,“这话朕不是作为帝王问你,而是作为长辈,替你父亲问的。朕与你父亲情同手足,自来待你们兄弟二人都是视如己出,只是问一问不过分吧?再说,你成亲之时你父亲在外替朕办事,不在京中,如今想必也已听说了,说不得有万千疑问,朕问个清楚了,回头对他也有个交代。”这话说来倒是平淡,果真只像一个长辈,全无帝王的架子。
言徵不慌不忙拱手道,“臣与娘子一切都好,多谢陛下挂心了。”
延和帝听得这一句不知怎的有些气闷,“朕还没有见过你媳妇儿,你安排安排,改日让朕见一见。”
“拙荆只是一介乡野村妇,何求能得见圣颜?何况,如今朝中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臣呢,臣要替陛下办好差事,眼下是万万不能出半点儿纰漏的,所以,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言徵说着,又是朝着延和帝一揖,语气认真而严肃。
延和帝心口的闷气更重了两分,想说一句“朕是皇帝”,又想到方才自己放下身段以长辈自居,登时更气闷了。
看着他便觉碍眼得很,一挥手道,“去去去!忙你的去吧,别在朕跟前了,瞧着碍眼!”
“是。”言徵不见半点儿犹豫,干脆利落地拱手行罢礼,转身前,却抬起眼轻瞥了一眼延和帝身后的帘栊,这才转身而行。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