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难道不好吗?”
琳儿明眸流转,如带雨梨花一般:“公子若不需要我侍奉,就请杀了我吧。”
并不是琳儿的姿色不能打动韩济,只是面对河伯送来的女人,韩济怎么也不会毫不设防。
“这是为何?”
“这是河伯府上的规矩。”
“什么规矩?”
“我们从小被养在河伯府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对河伯有用,对河伯没用的人,又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自己的身体、情感乃至人生都身不由己,只能作为旁人手中的玩物,犹如傀儡一般。这是韩济最厌恶的生活。
感受着韩济手上的温度,眼角的泪痕已被揩去,琳儿惊的抬起头,看着韩济。
“今晚你就在这里吧。”
琳儿又一次羞红了脸,低头轻轻念了句:“谢谢公子。”
像傀儡一般活着,好歹是活着,在河伯府里,不想做傀儡的只有死人。琳儿不想做死人,能活着就已很不错。
河伯府上像琳儿这样的女子有很多,她们是河伯招揽英才的致胜法宝。英雄不过美人关是古今不移的至理,而每个男人都想有一个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的女人,也是人世间千百年来沉淀的铁律。
所以河伯府上的女子,只会为一个男人献身。一夜过后,这男人如果愿意带走她,她便成了河伯的眼睛和耳朵,如果不愿意那便是她噩梦的开始,她会被扔到青楼里,成为河伯另一双眼睛。河伯府里的女子都希望自己是被带走的那一个,她们管这叫“上岸”,而对那些不幸的则叫做“落水”。上岸还是落水,都只是简单的取决于那个男人罢了。
这些故事当然是琳儿讲给韩济听的。她希望韩济能带她上岸,哪怕是用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来换,对于她而言,这点代价是必须的,因为如果连这点代价都不愿意付出,那么等待她的将是这世界上对女人最恶毒的惩罚。如果是那样,她宁愿去死。
翌日清晨,已有人来服侍韩济用早饭。琳儿睡在韩济的床上,韩济吩咐来人不要扰她,自己洗漱停当便跟着来人去了。
河伯已在厅中候坐,罗仁烈、解东良、赵汝成也已在旁。
“人齐了,用膳吧。”
“不等秦姑娘了吗?”
三人笑了笑,罗仁烈笑,是因为他从不会把女人放在心上,韩济竟然会在乎等不等一个女人吃饭,让他觉得可笑。解东良笑他,是因为他觉得韩济叫秦晴姑娘实在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谁都可以被称作“姑娘”,但绝没有人会叫秦晴姑娘。赵汝成笑,只是因为大家都笑了,自己不笑一笑似乎不太合场合,至于韩济叫秦晴什么,等不等她吃饭之类,全然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女人家总是贪睡的,不必理会,咱们先用吧。”
韩济很少在早上饮酒,但那三个酒鬼却不一样,他们可以从早上喝到晚上,再从晚上喝到早上。原本就是怪人,再添什么古怪的嗜好也已不足为奇。
“韩老弟昨夜睡得可好?”
“河老伯,说实话睡得不好,太累。”
“哦?”河伯一笑,眼睛随着绽放的笑容微微一眯:“我那女娃娃可还满意?”
“老伯可否成人之美?”
“哈哈,好说好说。”
这天早上的河伯是很满意的。以河伯的势力,想在一夜之间查清楚韩济的底细并不困难,更何况韩济这些年行走江湖并没有隐姓埋名的意思。
燕山派青云子的首徒,就凭这一点就足够河伯在韩济身上多花些心思。想要一统北方武林,不仅要有江湖手腕,还要有够硬的朝堂背景。这是河伯多年来得出的经验。
如今河伯已把住了黄河两岸,相当于抱住了梁宋两棵大树,如果能再渗透到燕山一带,最好是和北燕建立起某种牢固的关系,那么河伯统一北方武林便是指日可待。只可惜,燕山派名头虽响,但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却少之又少,如今能结交到燕山派年青一代的大师兄,实在是再好不过。
依着河伯的野心,只要燕山派肯归附,哪怕让他把亲生女儿嫁给青云子当小妾,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又怎会在乎一个区区玩偶?
“你自由了。”
琳儿愣了一下:“公子何意?”
“河伯已准你随我离去。”
这对琳儿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泪水瞬间模糊了目光。这是一次关于命运的胜出,太过兴奋,太过激动,琳儿拜倒在韩济脚下,不住道谢。韩济轻轻扶起眼前这个可怜人,却不忍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心想待这一切过去再说吧。
三日的光景并不长,但对于韩济来说已可以做许多事。
河伯府很大,大到足以用包罗万象来形容。这个世界上的众生百态在这座深宅大院里都可以找到缩影。河伯是黄河上的神,也是这座大院里的皇帝,没有人不想亲吻河伯的脚,没有人不希望河伯对自己有所青睐。河伯的一个眼神就是天壤之别,无论是出于尊敬还是惧怕,所有人都唯河伯之命是从,没有河伯,就没有这里纸醉金迷的一切。
值得河伯等待的人绝不多,而今这个人已经到了。
“明先生,如何?”
“嗯,还没死透。”
“可有救?”
那白须先生一抬眼皮:“你想怎么救?”
“能写字即可。”
“写多少?”
“多多益善。”
明先生捏着胡子,闭着眼睛,似在思索,半晌:“可以,但是代价很高。”
“无妨。”
“好!”
明先生虽然看上去已有些年岁,但眼不花耳不聋,提笔写字更是龙飞凤舞,干脆利落。
河伯看了看药方,饶是他财大气粗却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光是长白山的野参就要三十棵,这分量已够补死许多人了。但为了那人嘴里的秘密,河伯还是舍得的。
不多时便有管事的来报,药材已齐备。正巧韩济跨步进来,明先生看了韩济一眼:“小伙子,你没啥事儿吧?”
“啊?”
“跟我煎药去!”
明先生根本不是在征求谁的意见,没有问河伯,也没有问韩济,背着手径自走了,临出门还不忘补一句:“赶紧的!”弄得韩济一头雾水,刚刚进门便被稀里糊涂的抓了苦力。
“韩老弟,辛苦啦。”
河伯府上的药房也是充满了金钱的味道,不仅装修华丽,所需器物也是一应俱全,任谁在这里煎药都会有一种事半功倍的感觉。
“知道怎么取人参芦头吗?”
“还好还好。”
“知道泽泻和人参同用的时候得小心吗?”
“知道知道。”
“知道不光用泽泻得小心,九孔子也得小心吗?”
“知道知道。”
“哼哼,你好像知道的还挺多。”
“前辈过奖过奖。”
“那你知不知到生地在这方子里和谁配伍啊?”
“请前辈指点。”
“记住咯,羌活、独活加防风,而且这服药要用石花作引趁热服下才有效。”
“多谢前辈指点。”
“年轻人不要成天游手好闲,多学点有用的!”
“前辈说的是。不过晚辈有个问题。”
“有话就说。”
“您这副虎狼药吃下去,那病人真有救?”
“呸!老夫既然叫不死庸医,自然只管人不死,何必管他活不活?”
韩济心下念叨,这番说辞还真符合他“不死庸医”的外号。
煎药是件费功夫的事情,但再费功夫也有煎好的一刻。明先生负手走在前面,韩济跟在后面,管事的端着药跟在韩济后面。三人鱼贯回到房里,该来的都已来了,就连写字用的纸笔都已备好。
河伯与明先生见礼,明先生点点头,河伯会意,冲着手下人使了个眼色。
那管事的端着药碗,捏开床上病人的嘴,将一碗药咕咚咕咚管了进去,手法利落干脆,那病人喉咙里乌拉乌拉一阵怪叫,原本气若游丝的脸上竟缓缓红润起来,早已生机断绝的眸子里也渐渐生出光来。
那病人看着河伯,眼里闪出愤恨的目光,仿佛在向河伯祈求着什么。
“我会为你报仇,告诉我谁伤了你?”
那病人颤巍巍的捏着笔“宋卫”两个字缓缓的落在纸上。
“宋庭卫?几个人?如何确定的?”
“一个,腰牌,声音。”
“声音?你在哪里听过?”
“黑风寨。”
“东西呢?”
“不知。”
“在宋庭卫手上?”
“不知。”
“那宋庭卫什么模样?”
“高,瘦,黑,山西。”
“一个又高又瘦又黑,山西口音的人?”
“是。”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一,不识。”
“你没见过他?”
“黑风,伏,宋卫,后。”
“你说在黑风寨里,他埋伏在宋卫之后?”
“对。”
“你还有什么心愿?”
“恨!”
“好,你的仇我来报。安心去吧。”
河伯言罢,一只手轻轻抚上那人头顶。那人含着笑,轻轻一晃便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在旁众人神色各异,各有心思。但最明白其中始末的恐怕只有韩济一人。
起初韩济看到这个病人时就觉眼熟,却始终想不起在哪见过。直到看到“黑风寨”三个大字,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河洛兄弟里的老九么。
原来河洛兄弟是河伯的人,想必派他们去血洗黑风寨的也是河伯了。如此一来,许多事情似乎都解释的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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