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云冽动怒,归雁先恼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冯晋才的脖领子,厉声喝骂。

    “老杂毛,你骂谁呢?我家小姐诚心诚意举荐你,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归雁口齿伶俐,夹枪带棒一通骂,沈青杉都没来得及拦。

    她怔了一怔,差点气笑。

    “归雁,不得无礼!”

    归雁气呼呼地松开手,凶巴巴地瞪着冯晋才,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怒发冲冠。

    “小姐,您可是咱们镇南王府的掌上明珠,大长公主、王爷、王妃、五位少爷,哪一个不是将您心肝儿肉似的宠着护着,岂容这老杂毛如此辱骂您?”

    冯晋才耳朵抖了抖,小声嘀咕:“镇南王府?”

    归雁抬着下巴,傲然道:“没错!我家小姐就是朝廷的长安郡主,镇南王的千金!”

    冯晋才白眼一翻,不屑一顾:“长安郡主如何?镇南王千金又如何?关老子屁事?”

    他一口一个老子,把归雁气得,只想大耳刮子抽他。

    征鸿一向沉稳,但见此情景,她不但没去阻拦归雁,反倒想亲手教训教训冯晋才。

    云冽倒是罕见的镇定,目不转睛地瞧着沈青杉。

    她千叮咛万嘱咐,可见十分重视冯晋才,他不能拖她后腿。

    沈青杉笑了笑,平静地吩咐:“归雁,征鸿,去准备热水、衣物、饭菜。”

    征鸿蹙了蹙眉,归雁嘴撅得老高,冲着冯晋才重重一哼,掉头走了。

    沈青杉抱拳一揖,微笑道:“我原本在天云寺为国祈福,跑了三天三夜才来到青州府。未及梳洗便来见先生,是我失礼,还请先生多多包涵。”

    冯晋才两眼望天,视若无睹,听而不闻。

    沈青杉又道:“我有幸得菩萨托梦示警,东南大水,瘟疫横行,冯先生医术高明,定可解除瘟疫。”

    “先生的生平遭遇,我略知一二。你怀才不遇,受人冷眼,因此对达官贵人不屑一顾,也是人之常情。”

    冯晋才重重一哼,讽刺意味十足。

    沈青杉也不恼,接道:“恕我直言,水灾瘟疫,害的都是穷苦百姓,害不着达官贵人。先生若是仗义出手,解除瘟疫,救的是万千穷苦百姓的性命。先生若是见死不救,对于达官贵人来说,似乎也没什么损失。”

    “你!”冯晋才眉头一拧,虚弱的身子抖了抖,想站起身,又没力气。

    “今日我站在先生面前,是为青州、潞州、潭州的穷苦百姓恳请先生出手,而非为着你所憎恶d

    的达官贵人。”

    “先生素日云游行医,所救不过数条人命而已。今日若仗义出手,救得万千生灵,先生非但功德无量,且一举扬名天下,流芳百世。”

    冯晋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有些动摇。

    他怀才不遇,郁郁终日,如今正是扬名立万的好时机,他自然不愿错过。

    只是生性桀骜,被人冷眼轻视,他赌着一口气,说什么也不肯出手。

    沈青杉看出他的心动,忽然蹲下身子,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先生若是能解了瘟疫之厄,我保举你进太医院为官。”

    “放屁!”冯晋才忽然暴怒,破口大骂,“你当冯某是什么人?谁稀罕当那劳什子狗官!”

    “不稀罕当太医,那你稀罕各种疑难杂症么?”沈青杉不以为忤,依然笑盈盈的。

    “京中有不少颐养天年的老将,常年征战,伤病累累;宫里的贵人养尊处优,却三病两痛没个消停,阖太医院束手无策;更有那小儿心疾、哮症……这些病,你在乡间只怕见不着几回吧?”

    冯晋才沉默了。

    穷苦百姓哪儿生得起富贵病?尤其是小儿,极易夭折。

    偶见重症,要么没钱治疗,眼睁睁等死,要么延请名医,怎么也轮不到冯晋才出手。

    半晌,冯晋才抿了抿唇,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真能让我当太医,治疑难杂症?”

    沈青杉胸有成竹地笑道:“先生信不过我,想必是信得过我身旁这位的。”

    冯晋才看向云冽,眯了眯无神的眸子:“你就是赫赫有名的战王?”

    云冽点了点头:“正是。”

    看了看沈青杉,云冽又客气地道,“请先生仗义出手,天下百姓必感念先生救命大恩。”

    冯晋才又掂量了一会儿,才道:“要我治病可以,但是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先生请讲。”沈青杉大喜过望。

    冯晋才昂着脑袋,斜眼眯着沈青杉,上下扫视一眼,抬着下巴道:“你,给我磕三个响头。”

    沈青杉不假思索,屈膝便跪。

    前世她的儿子体弱多病,正是冯晋才竭尽全力保了二十多年,还让她抱上孙子。

    就冲这一点,沈青杉都心甘情愿给他磕三个响头。

    云冽眉头一蹙,踏上一步,正要阻拦,就听冯晋才说道:“不是在这儿。”

    沈青杉面不改色,从容问道:“先生有何吩咐,只管直言,我定让先生满意。”

    云冽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竭尽全力,连尊严脸面都能抛在一边,他岂能拖她的后腿?

    冯晋才虚弱地道:“待我沐浴更衣,你当众向我磕头,方才作数。”

    “一切依先生所言。”沈青杉扶起冯晋才,“先生,请。”

    云冽蹙眉瞧着,冷峻的脸色渐渐柔和,眸中温情如水般脉脉流淌。

    他忽然想起,那天郑瑶愤懑质问,她到底哪里不如长安郡主。

    呵,他的小姑娘,放眼天下,哪个女子比得上?

    趁着冯晋才去沐浴的功夫,沈青杉也将自己妥妥帖帖地收拾齐整,生怕冯晋才一会儿再挑她的毛病。

    等冯晋才吃饱喝足,养足精神,云岱也回来了。

    他腿脚沾满泥巴,脸色灰扑扑的,十分憔悴,显然为着洪灾瘟疫,一直劳心劳力,没好好休息过。

    云岱去向云冽请安,见冯晋才衣衫整洁、正襟危坐,而沈青杉则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云岱心里不由咯噔一跳。

    “跪下!”冯晋才忽然一声暴喝。

    云岱脑子一懵,当即直挺挺地在云冽面前跪下。

    “侄儿赈灾不力,请九叔治罪!”

    话音没落,就见沈青杉朝着冯晋才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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