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光观看,这位拦路者,还是个模样颇为清俊的青年人。
“好久不见,小洛洛。”
目光落在洛雪身上的时候,青年人的语气里,忽然多出了一种感概般的温柔,仿佛岁月流逝的唏嘘和轻叹都溶解在了这种温柔里。
看到这人的出现,洛雪的眼底莫名闪过一抹异色,似是没有料到此人出现在这里,她有些无奈的轻施一礼,轻声说道:“洛雪见过姜仙师。”
两人竟是旧相识。
金羽心底一松,对此人方才的那句嘲讽就没那么介怀了,只是观察洛雪的神情,这位姜仙师的辈分似乎很高,于是他便与洛雪一道,执了一个晚辈礼。
这人微微点头,算是回礼,然后又对洛雪笑道:“小洛洛,咱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十年前吧,那时候的你---可不是这副清冷的模样-”
洛雪面色微囧,旋即复归自然,缓声答道:“姜仙师云游天下见多识广,十年前的我少不更事,好奇心重些,叨扰仙师了。”
“稀奇了,”姜仙师叹息道,“十数年不见,倒先是学会了恭维人-”
他重新打量了洛雪一番,似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素衣女仙就是当年的那个姑娘-常年喜好身着红衣,从里到外都透着独有的古灵精怪。而此时的她站在明月之下,虽是与人结伴而行,却有了一种独立孤舟的清冷之意。
他又端详片刻,见她目光坦然没有半分做作,不由摇头叹气道:“果然是长大了呢,模样没变多少修为涨的飞快,性子也变了不少,唯独少了当年一颗玲珑心哦。”
“无趣无趣。”
说完这四个字,这位姜仙师脸上原本的兴致一下子荡然无踪,竟是不再理会两人,径自返回自家仙府去了,咣当一声府门关闭。
金羽的目光落到了府门的牌匾之上,不由笑道:“仙师府-这位姜仙师,倒是好大的口气。”
原来,也不知这位仙师怎么想的,别家仙府都有一个让人一目了然的名字,像什么‘说妖’、‘兰若’、‘太白’等等,他家倒好,就简单三个字,‘仙师府’,也不知是想不出名字还是真的自视甚高,这也就罢了,就连这‘仙师府’三个字,都被他写的歪歪扭扭,大大降低了来访者的拜访意愿。
洛雪却沉声道:“可不要因为这样,就小觑这位仙师,据我所知,他能选择在离火宫落脚,说些不恰当的话-屈才了。”
屈才二字从洛雪的嘴里说出来,顿时激起了金羽的兴趣,这些日子以来,从云裳那里自是知晓了不少的仙界成名人物,但或许是洛雪本身就是千年一遇的修道大才,每当提及这些人时,她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表情就像她对白烨说出‘没兴趣’时如出一辙。
只是洛雪并没有深聊这位姜仙师的意思,看着金羽好奇的目光,她只好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姜仙师云游天下时结识了很多能人异人,那些人遍布天下,能量极大。”除此此外,但凡有关姜仙师的话题,她就开始装没听到。
金羽只好止住了话头,心里想着,以后得空了,一定亲自上门拜访一下这座名为‘仙师府’的仙师府。
这时,路旁古树之上的灵珠灯笼明亮依旧,两人不觉各自沉默了下去。这座仙师府群占地也着实巨大,夜色渐深,人的耐心似乎也随着天空的月色深沉,开始逐步消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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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有些沉闷,金羽少年心性,也没多想,只是忽然发现,这第八座仙师府和第九座之间的间距,明显比前面几座仙师府的间距更长,就连道路两旁的古树,也开始更多了起来。
最终,两人在一块石碑之前止步,这座石碑半人之高,孤零零的,不知停驻在此处多少年,已被仙界的风霜打磨的光滑无比。碑上没有字迹,是座无字碑。
以这块无字碑为界,前方竟是再无道路。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参天古树组成的葱郁密林,虽有灵珠灯笼隐约出现在前方,但是密林之中仍然云遮雾绕,看不清是何状况,唯有不知名的异啸声在密林之中环绕游走,似风非风,透着一股无名的诡异。
“以此碑为界,进入这座障林后,就是离火宫剩余十二座仙师府的所在了。”洛雪的发丝在风中飘舞。
传闻里,仙师府里共有二十座府邸,竟有一多半存在于这片障林之中。
而障林的障字,正是一叶障目里的障,按照洛雪的解释,障林是某场远古大战的遗留之地,形成了一座天然的迷魂大阵,其中奥妙,尚未有一位后世之人完全参透。有资格进入障林的修道者,至少三境御风境起步,否则必会迷失其中。更诡异之处在于,有些心性不坚定的修道者,即便他们的境界够了,但在障林之中呆的时间久了,亦会被无形的障气迷惑,同样会迷失其中。
也就是说,能够在障林之中开府讲学的仙师,境界和心性必须二者兼备。
“七位留下来的仙师,剩下两位就在这片障林里,但你现在的境界太低,强行进入,会对日后的修行不利。”
洛雪的意思很明显,她希望金羽就此打道回府。
金羽站在密林的边缘向深处望去,没有立即表态,突然之间,他的整个身子陡然后仰,竟是被洛雪瞬间拽到了身后。
定睛再看,就在方才的站立之地,一道极其凌厉剑意倏忽生出,若不是洛雪及时将他拉到了身后,后果不堪设想。
金羽顿时脊背发凉,倒吸了口凉气,却没有因此心生退意,瞳孔之中更是寒芒骤生。
洛雪眉头轻皱,自己是进入过这片障林的,印象里,障林边缘并没有设置什么攻击术法来阻止访客进入。她的心中一阵冷笑,就这么着急想让他死吗?
正想着,忽闻障林深处,一位老者的声音滚滚而至。
这道声音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开门见山道:“洛道友是贵客,老夫自是欢迎之至,不过你身边的小道友嘛,障林危险重重,境界又如此低微,就不要进来了。”
洛雪抬手拦住了有些恼怒的金羽,冷声道:“彭老怪,拿境界压人,脸都不要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强大的气机随着声浪的层层推进,毫不客气的,笔直的压向了障林中的老者。
障林深处隐隐传出一道冷哼,正待发作,转而又无端的消沉了下去。
“这就怂了?”金羽从她身后跳了出来,故意大笑数声,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
障林深处却是半天没有动静传出,只是环绕其中的异啸,悄然增大了数分。
洛雪眉峰一挑,掌心轻翻,一把流光熠熠的长剑便应声而出,无数白色云纹肆意游走在凛冽的剑身之上,空气里似有火焰升腾,不断抬高着高着空气中的温度。
金羽被这股无形剑气逼到了丈外,有些讶异,看洛雪的召唤长剑的架势,莫非还是要在此问剑一场?
感应到洛雪的灼热剑意,障林深处终于出现了响动。
却不是方才那位气势凌人的老者,换成了一道儒雅的声音。
“洛道友莫要动气,”那人微笑着说道,“彭老怪也是为金小道友着想,贵为一宫之主,又尚未真正踏入修行,冒入障林的风险实在太大,我们作为离火宫的供奉,承担不起后果啊。”
洛雪却并没有因此转变自己的态度,甚至掌中之间的光芒骤然大增,再一次亮明了她的态度。
“葛仙师说话倒是中肯,”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寒意,“只是既然知道是离火宫宫主到来,那么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就必须清楚,这座障林是进是退,便轮不上你们做主。”
不知何时,那位一路都未出现的白烨执事,正无声无息出现在了障林不远处,听着洛雪毫不客气甚至是威胁的话语,他的瞳孔也跟着夜色亮了又亮。
金羽看了白烨一眼,两人目光交汇,谁也没有说话。
障林深处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片刻之后,还是那位姓葛的仙师开口说道:“洛道友所言极是,是我等冒犯了宫主,在此向洛道友赔礼了。”
“不是向我赔礼!”
洛雪猛然向前一步,气息所至,威胁之意愈发外露,“你们应该向你们的新任宫主赔礼!”
蓬的一声,就像一堆干草被细小的火苗点燃,空气之中瞬间噼啪大作。
“彭老怪!”
声音像是在斥责对方,提醒他收敛自己的脾气。
葛仙师再次朗声说道:“洛道友所言极是,宫主大人,”
听到这四个字后,金羽猛然神魂大震,不由眯眼望向了障林深处,他感觉在这暗夜之中,自己正被一道无形的气机锁定着,无所遁形。
葛仙师的声音依旧儒雅温和,“今夜是我二人唐突了,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洛雪不再搭话,心念微动,却是一缕剑气飞速掠出,干脆利落的斩断了那道无形的目光。
金羽浑身一松,心中乍舌不已,他收敛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淡然说道:“无妨。”
他没有忘记今夜造访仙师府的目的,除了熟悉环境,更重要的,是要想出一个办法,来挽留这些想要离开离火宫的仙师们。
“多谢宫主体谅。”葛仙师诚恳说道。
“说了这么多,宫主大人,”那位沉默许久的彭老怪忽然再次开了口,“这座障林,今夜您是进,还是不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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