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见我?

    新糯站在一株茉莉花下,看着明显是特别打扮过的许儒清,问道:“你怎么能进来的?”

    如今男女大防再是松泛但也不可能让一个成年男人,在别人家的后院乱窜。

    许儒清笑道:“糯儿。我想见你了。”

    她努力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样,却反而让新糯更加反感厌恶。

    “有话直说。”

    许儒清面色僵了僵,随即又勾唇,笑着道:“明晚玉龙桥有灯会,我想请你一起。”

    “什么灯会?”新糯问道。

    “每逢大比之年,六月十八日,京城都会举行一场大灯会,贵族千金以及当年应试的举子,很多人会去。”

    说白了就是一场大型的贵族和民间才子的相亲会,这是不知什么时候形成的约定俗成的灯会,不仅贵族千金和举子,普通人家尤其是商户人家的女儿,也会去参与。

    科举的“一朝登科天下知”的特点,让进士一进入官场便能掌握一定话语权。

    所以富户商贾想要择个前途光明的金龟婿,贵族之家也想为家庭注入新的活力,举子么,谁不想多两个助力。

    更何况,取得助力的方式,只需他娶一个貌美女子。

    这样前途和美色双收的好事儿,哪个舍得不去?

    当然,此时的相亲会,仅是双方的最初接触阶段,能不能有最后的结果,还需要等到金榜发出那一日。

    新糯说道:“到时肯定会很热闹吧。”

    眼前女子极美的面庞在即将暗下的天空下,如同夜晚静静盛开的洁白优昙,许儒清眼神有些痴迷,“热闹,吃的晚的都有。”

    新糯将双臂抱起,如果不是想看看程雪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会忍不住将这个男人的眼珠子挖出来。

    “好吧,明天什么时候出门?我们在玉龙桥汇合。”

    想说来接她的许儒清把已到唇边的字咽下去,笑道:“好,都听你的。”

    新糯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去。这样透露着几分宠溺的话语,但在许儒清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猥琐呢。

    看着女子消失在院门后的背影,许儒清冷冷一笑。

    第二天新糯一早去京兆府衙门上班,一府事务繁多,楚大人今天又是没空,她跟着胡凭、飘风去查了千机教一整天。

    因为今晚上有事儿,一到下班时间,没用楚卫提醒,她收拾收拾东西就走了。

    楚卫跟出来,看她已经走远的身影,眉头微微皱起。

    今天还是胡凭去送的新糯,飘风还在衙门里做事,看到大人出来,他说道:“大人,新姑娘下衙了,您有事吩咐属下。”

    楚卫淡色的眼眸看来,飘风立刻转身做自己的事去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新糯只换了身简单的月白襦裙,外穿一件淡紫色的绣花褙子,然而那句人靠衣装在她这里并不适合,她身材比例完美、骨肉匀停,穿什么都是衣趁人。

    站在玉龙桥下的柳树旁才一会儿,不远处的桥口便开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且基本上都是来灯会游玩的男子。

    随着灯会连年举办,倒也并不只有当年的举子才会来,有想着被哪家千金看重从而一朝富贵的市井人物,还有想要觅一两个貌美小妾的贵族子弟,更有单纯只是凑热闹来的。

    因此在今天,年轻男女单独站在一处说话,也并不会惹人侧目。

    玉龙桥下的一艘小船上,许儒清和今日盛装打扮的程雪瑶便坐在没有下帘子的船舱里。

    许如清突然伸手,想要拉程雪瑶的手,程雪瑶立刻羞涩地把手躲到一边,“许哥哥。”

    这一声娇滴滴羞怯怯,听得许儒清心都化了。

    程糯再美能怎么样,却是个没有温度的纸上美人,哪有眼前的女子活色生香。

    许儒清道:“瑶儿,你让我应付她,我已应付了这么些时日,实在没有耐心了。”

    “许哥哥,今天是最后一次,”程雪瑶眼睫下垂,徒惹多少惆怅。

    许儒清对她是真有些真情实感的,见此便有些心疼,坚定道:“今天需要我做什么?”

    能帮到她,他都会尽力去完成。

    抬眸看到许儒清眼中坚定的神色,程雪瑶心中得意。程糯面皮子长得好有什么用,许儒清都跟你相处那么多次了,不还是只喜欢我吗?

    还有元忱哥哥,到如今也没有多分给程糯一个眼神。

    对接下来的安排,程雪瑶十分有信心,她抬手按在唇上,如水垂滑的丝帕从手里流泻出来,给她增添无限柔弱无限美感。

    许儒清只觉脑子一热,若能让他一亲芳泽,死了都甘愿。

    “许哥哥,我知道姐姐其实喜欢元哥哥,我有心让与她,但元哥哥明天就要我们府上提亲,这时候我什么都不能说。然而,我却不想欠姐姐更多了。”程雪瑶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润出一层水光。

    我见犹怜。

    许儒清豪气道:“要我怎么做,你只管说。”

    帕子下的唇角微微勾起,程雪瑶说道:“待会儿你便去寻姐姐,先把我的意思跟她说一说,然后我再过去。”

    “这样就行了?”许儒清不大明白,让他浪费这么多天的事件和程糯相处,还让自己顺从着她,就是为了这?

    程雪瑶点点头,“到时,许哥哥顺着我的话说,自有好处给你。”

    她侧头看了眼,站在身后的丫鬟弯腰,将一个檀香木的小盒子放到桌子上,笑道:“这是我们家小姐提前给许少爷的谢礼。”

    许儒清将信将疑地打开盒子,散发着莹润亮光的一颗硕大珍珠,将他的双眼都映出无限地亮光来。

    “妹妹不必如此客气,”许儒清推让了一下,就把盒子收到了袖袋中。

    见此,程雪瑶的笑容更加明亮。

    ---

    元忱站在乌篷船船头,船舱里呼喝说笑的几位好友,今日瑶儿有邀,他本不想来的,但天色还没暗,这些好友就来了,一个个都要来玉龙桥灯会上觅良缘。

    他也就被裹挟着来了。

    船桨轻轻划开水波,推动着船儿在杨柳树荫的水面上缓缓前行,两岸灯火人声挤挤攘攘,一股浓烈的又盛世安稳的烟火气飘荡在空气中。

    “芙蓉如面柳如眉,”突然有人高声吟道,然后扇柄指向岸边,“元兄快看,岸上那美人,似乎不是人间所有。”

    这人叫刘超,祖父是国子监祭酒的纨绔子弟,正因为不爱读书只爱风月,才和不走仕途的元忱玩得好。

    船舱里正和人玩骰子的赵崇范听闻此言,也不知想到什么,猛地起身就冲了出来。

    “是她。”赵崇范震惊惊喜,自从那日见到美人从马车里探出来的一面,他就一直在寻找。

    没想到竟在此碰面了。

    “崇范兄,谁啊?”

    “之前一直寻找的那个美人呗。”

    船舱里的另外两人跟着出来,目光顺着刘赵二人的看去,当下便卡了壳。

    元忱看了看这几个好友痴痴呆呆的样子,说道:“都别看了,失礼于人。”

    便有人笑道:“元忱兄是马上就要有未婚妻的人,还是久年心愿得偿,自然要把持得住。”

    元忱皱眉,很反感此言。

    这时,赵崇范冲过来道:“元忱兄,你瞧,那不是你未婚妻程二小姐。”

    一句程二小姐让元忱心头狠狠颤了一下。

    赵崇范还在高兴,“元忱兄,程二小姐和那位姑娘是熟人吗?咱们过去那个招呼。”

    “船家,去桥边。”一人喊道。

    船儿微转,斜着方向往桥边行去。

    程雪瑶和新糯说了两句闲话,腰间的衣裳就被丫鬟扯了一下。

    这是人来了。

    程雪瑶唇角轻勾,靠近了新糯两步,轻声道:“你喜欢许大哥吗?是我让他讨好你的,母亲还以为你们两情相悦呢,说要跟父亲商量,把你嫁给许大哥。”

    然后递了一个眼神给许儒清。

    许儒清马上道:“瑶儿,我只喜欢你,我不想娶她。”

    新糯本来还闲闲地要看程雪瑶和许儒清搞什么,听到许儒清这句话,脑子里似乎有一根什么弦崩断了。

    混乱的心绪中,最多的是伤心、不甘、求不得之苦。

    “对了,母亲还说,她的嫁妆都留给我,至于你出嫁要带的,再随便置办一套就可以。”程雪瑶得意地说着,眼神里却露出着急。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程糯能一点都不生气?怎么不动手,但凡她有动作、

    思绪未完,程雪瑶就觉得腹间一痛,然后整个人倒飞着落在水中。

    很合她心意的巧合,元忱的船也在这时赶来。

    程雪瑶没想到程糯能这么狠,她咬着牙想从水里站出来,心里万分急切地想着:元忱千万不要下来。

    她的抵触太强烈,以至于不自觉地就用双目看向还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岸边的许儒清。

    元忱移动了一下的脚步顿住。

    许儒清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狠狠地看了新糯一眼,趟着水过去拉程雪瑶。

    因是浅水边,程雪瑶还不至于在水中起不来,但她面色惨白,一看情况就很不好。

    这一突然的变故,使得周围人全都看过来,继而是凑在一起和同伴讨论。

    只有新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垂柳树荫的阴影,将她大半个人都笼罩在黑暗中。

    许儒清扶了程雪瑶起来,担心地问道:“你怎么样?”

    程雪瑶抬头,许儒清这才发现,她满额都是汗珠,可见刚才新糯那一脚,踹的有多狠。

    许儒清气急想质问新糯,手臂却被程雪瑶狠狠捏了一下。

    丫鬟跑过来,接住她家小姐,道:“许少爷,男女授受不亲,您离我家小姐远一些吧。”

    许儒清:---

    程雪瑶看向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刚才,多谢许少爷。”

    “小姐,您还谢他?奴婢看,他和二小姐,就是故意的,”丫鬟大声反驳,继而又低声道:“明知道您明天就要定亲,她还要许少爷来搀扶您。落水也是她推的,这要是被元少爷看见、”

    丫鬟的满是忧心的不服气的嘟囔一顿,向程雪瑶后面的方向说道:“元少爷。”

    程雪瑶明显身子以僵,缓缓回头,看见背手站在船头的元忱,她本就惨白的面色直逼雪惨惨的白,嘴唇嗫嚅地吐出三个字:“元哥哥。”

    丫鬟着急道:“元少爷,您别误会,是二小姐故意推了我家小姐,又让许少爷下来的。”

    新糯那一阵儿不舒服过去之后,便一直安静看戏,此时觉得,应该她出场了,便道:“许儒清怎么可能听我的话?”

    许儒清不是傻子,刚才就明白那丫鬟的意思,也知道程雪瑶之前说的让他帮着她说话是什么意思。

    他站出来一步,看了看新糯,又看了看程雪瑶,皱眉道:“糯儿,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但今次,你太过分了。”

    “所以你觉得我过分,就要转头站在程雪瑶一边?”新糯环抱双臂,绕有兴致道:“说说吧,我是为什么让你下水救程雪瑶?不会是想要让你败坏了她的名声吧?”

    正要说话的丫鬟:这话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那么像是自家小姐故意设置的阴谋?

    程雪瑶面色晦暗,许儒清气道:“糯儿,你怎么如此的性子,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你的姐妹,却还这么理直气壮?”

    “姐妹?是啊,鸠占鹊巢,顶着我的身份在程家当了十几年千金小姐的异父异母姐妹。都这样的人了,她还用我羞辱?”新糯好笑地说道。

    围观众人虽然觉得这个美貌少女有些咄咄逼人,但仔细一想人家说的也有道理。

    不对,什么异父异母姐妹?

    好些不知道程家孩子抱错事的人转头询问,一时间,周边嘈嘈嚷嚷,而腹部疼痛尤为减轻的程雪瑶便是议论的中心。

    她想要既设计了程糯,又理由正当的拒绝掉元忱的定亲,还能留着他这个忠心之人的计划,似乎并没有发挥出理想的效果。

    许儒清十分不喜程糯的分寸不让,转身向程雪瑶作揖,“程姑娘,此事我向您道歉。都是我一时糊涂,才顺了她的恶毒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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