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日暮。

    怀中的玄金不进食,虽然看着安眠无碍,实则虚弱无比,躯体变小之后,身体上骇人的伤口变成细小的痕迹,金色的斑纹中露出丝丝白色翻出来的肉上挂着点点血迹,稍微触碰,蛇身便会微微颤动,刘薏仁只得拿手腕虚虚掩着,生怕碰疼了它。

    一人一蛇萍水相逢,相遇两次,总觉得还是有些缘分在的。

    桌上精致的糕点,穆萍儿与刘薏仁一人尝了几个之后便见了底。

    身处他府,还是大都的将军府,实在不敢放肆无理。

    刘薏仁背靠着椅背,穆萍儿手撑着额角,路途劳累,两人均浅浅睡去。

    刘薏仁被一阵脚步声吵醒,有人拿着油灯点亮了大厅,还有说话声。

    天色暗了下来,昏暗的天空中飘着几朵云都藏匿起来,留下片片残影。

    “将军军务繁忙,突然被召回宫中,怕是晚饭前不能回来,特地派人传话说要将二位好生招待。”老管家说着,穿戴整齐,想必地位不低,两旁站了四五个小丫环。

    “不知将军何时才能回府呢?我们姐弟二人在府上叨扰半日,实在是有要事找你家将军。”刘薏仁心中有些不满,这什么将军,仗着自己权威官重,当时就拿走玉佩不说,后又连夜赶回大都,害的自己和萍儿姐路途奔波,刘薏仁经过这几个月的历练,神色愈发成熟稳重起来,但在已过半生的老管家面前,这点小情绪还是被看的一览无余。

    “小公子莫急,此时已到晚上用饭时间,二位不如在府上先用饭,暂住一晚,待明日将军来再做商议也不迟,不知二位意下如何。”老管家看了一眼桌上空空的糕点盘。

    “还是不要过于打扰了。”刘薏仁说着就要拉着穆萍儿的手往门外走,刘薏仁不光觉得打扰不太好,还觉得此地不太安全,身在别处,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明日一早将军就会赶来,二位初来大都,无落脚之地的话……”老管家话未说完,两人已经从大步迈出了房门。

    老管家双手交叠,懊恼的拍了一下,挥手叫来一旁的丫环,低声说着什么,最后加了一句“快去”。

    永昼街。

    不久之后,街上刘薏仁所能找到的每一家客栈都客满了,刘薏仁和穆萍儿在柜台前和客栈的小厮交涉说着:“不是没有空闲的客房了吗?那他怎么有?”穆萍儿看着一个男子上了二楼,柜前的小儿摸摸头上的帽子。

    “二位客官有所不知,此时离月圆之夜不远了,小店正好处于赏月之地的绝妙之处,这客房呀,早就,早就定满了呀?”小二说完之后,刘薏仁看着面前手都搓红的小二,不想存心刁难,抬头看着天上挂着的弦月,不由的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又看看身旁出入的达官贵人,无声走了出来。

    在客栈出来之后,沿着大街走着,没有宵禁的大都:

    深夜灯火通明,男女相伴,伙伴并肩,胭脂灯笼,字谜扇画,糕点茶饮,欢声笑语中,叫卖烟火绝;

    酒肆文人,吟诗唱曲,升喜迁忧,醉意相同,琵琶歌姬,年少唱尘世,喉间多少愁;

    楼宇瓦楞间,青石河畔旁,绸缎锦衣身上披,粗布麻衣不蔽体。

    刘薏仁和穆萍儿在小巷中行走,掏出所剩不多钱袋,向上一抛一抛,玩的正欢,一个身影突现,接住钱袋之后,向前滚落几步之后,迅速起身向前跑去,一个转身就拐进街角不见了踪影,待到刘薏仁反应过来就只留下一个黑色的衣摆。

    “萍儿姐,你在此地找个安全的地方,我等会儿来找你。”话音未落,刘薏仁循着衣摆消失的街角而去,那是两人仅剩的钱,在穆然没有下落和玉佩未要回之前,他们要在这个充满铜臭气的大都生活下去,如果追不回,今夜的住宿和吃饭都成问题。

    刘薏仁追的时候,左手握着四根银针,齐齐飞出,在稍暗的街道中月光的映衬下,暗器无声无息,前方不远处的人因为疾跑而摆动的衣角此时有一些踉跄,右手向后捂住了左肩,但立马调整了姿势,将左手里的钱袋向前抛去,向前几步之后遂接住,似在挑衅。

    刘薏仁感受到已经疲惫双脚此时充满了怒意,乘机借助脚下的石块迅速向前踢去,前面的人一闪,回头看了一眼,嘴角似乎向上勾了一下,然后灵巧向一旁一躲,由于灯光太暗,实在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觉得身材高大,雄壮有力,不像落魄之人,衣冠整齐,说不上大富大贵,但应该看不上刘薏仁那又丑又瘪的钱袋才是。

    刘薏仁实在想不出来大都人们的心思,先有客栈有钱不赚,后有穷酸二人被人当街抢钱袋,实在是大地方有大怪事。

    耳边的风呼呼吹过,到了一面高墙之下,前面那人伸脚越墙而上,一个翻越,翻墙而进,刘薏仁管不了那么多,但这高墙……刘薏仁借助一旁的矮墙,两次翻越之后,双脚落地。

    冰凉的刀架在肩膀之上,刘薏仁一时间头脑打节,这是误闯了哪里?

    “你是何人?”一人问道。

    “我追一盗窃贼于贵府,多有打扰,他在我之前从此地翻下。”刘薏仁睁着眼睛,心里十分着急自己的钱袋,但又不得不屈服于架在脖子上的刀。“他抢了我的钱袋就在后街,我追了一路,这时应该还在府中,如若此时去找,定能将我的钱袋找回,而且还能将此贼人捉住。”

    “你说有人抢了你的钱袋,可有什么凭证?”身后之人说着。

    “你们在府上一查便知,他的左肩中了我的暗器,应该走不远的。街上有人可做凭证。”刘薏仁说着,描述了此人大概的身材,面部长相倒是一点都未看见,但是说完好似这些人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

    “贼喊捉贼。你说有贼人越墙而过,但将军府戒备森严,如若有人定会如你一般被我们当场抓获,岂有逃脱之理。”一人说道,转头对着身旁的人说道,“交付衙门,他应该就会招了。”说着将刘薏仁的肩膀按的更低。

    刘薏仁听到王府之后,便问道:“将军府?贵府的将军是那个慕容将军吗?”心里想到可能还有活路一条,几个人押着刘薏仁走的途中听到他的发问。并不想理睬,“慕容将军叫我来府上取一玉佩,今日我还来过,你家将军说宫中有要事相商让我等候,我并非盗贼。”刘薏仁说着,已经快到了将军府的大厅之处。

    身旁之人好似聋了一般听不见刘薏仁的话,刘薏仁手脚并用开始挣扎。“你们管家也认识我,你们叫他来一问便知,我说的句句属实,况且此刻官府老爷早已歇下,咱们还是不要去叨扰的好,免的伤了你家将军的人际关系。”

    就在刘薏仁快要被拉出门的时候,大厅里的管家走了出来。

    “管家救我。”刘薏仁实在不想刚刚丢了钱袋,现在又被拉去官府,可能会被严刑逼供,官官相护在古代算是各种官员在官场游刃有余的手段之一,从御前的丞相将军到小县的县官,大大小小的官员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一般,组成了官场这个各个官员之间都有着或深或浅的联系。

    “住手。“

    “是,将军。“刘薏仁身旁之人皆拱手弯腰行礼。

    “他是何人?”一个人说着话,一股肃杀的感觉传来,眼睛像是一把常年浸在血波中的利刃,尽管被刀鞘包裹,但露出的刀柄上令人胆寒的气息还是不由得心中一震。

    一旁的管家恭敬的弯腰,瞥了一眼刘薏仁,回答道:“此人今日来府中,说是来讨回玉佩的。但此时……”管家似乎不知状况。

    “回将军,此人深夜翻入将军府中,被我们抓个正着,本来要交往衙门依法处置的,属下不知将军已经回府,那此人该如何处置?“

    “将军,当日你救下我与姐姐,并且拿走我的玉佩,让人传话来大都取回玉佩,今日我追一盗贼于贵府,实在鲁莽,还望将军恕罪。“刘薏仁说着,心想堂堂一个大将军,应该也不会难为一个无名小卒,说不定此时便会拿回玉佩。

    “当日本将军为救你,花了不少钱两。“大将军看着面前十五六的少年,有种熟悉的感觉。这句话说完,大将军就看着刘薏仁。说着挥手示意刘薏仁身边的人退下,此时就剩下老管家,刘薏仁和将军三人。

    刘薏仁反应了一阵,明白了这是要还的,果然天下没有白给的援助之手。

    “愿意偿还将军损失。“

    慕容将军哼笑一声,“说的轻巧,你在京中可有田产,存款又或者有所营生?“

    刘薏仁摇头。

    “家住何处?“

    “无家可归。”刘薏仁回答的极为平淡。

    “可有亲人在世?”

    “不知。”

    “不知?不知是何意?有就是有,无就是无,一个人生来何处怎么会不知?”将军似乎要问个明白。

    刘薏仁有一种被当作刑犯的感觉,但他不得不答,“大病一场,被人所救,失了记忆,不知来处。”将军眼神中没有了戏谑,没有了欺负小孩子的表情。

    “你身上玉佩的来历?”慕容将军继续问道,“你可知道?”

    “应该是一直在我身上。”刘薏仁说着,逐渐担心起穆萍儿来。

    穆慕容将军转身坐在椅子上,“明日去军械所报道,当还清债后,方可离开,你姐姐可暂住于府中,房钱从你的响银中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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