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灵不是一个人闯的出雍关外围兵线。
她身后跟着收拢规整的单群大军，以长毛破盾的架势，生生冲破了契丹人对出雍关的合围之势。而她之所以敢这样，却不是因为轻敌，而是因为契丹人的粮草这会儿已经被秋攰焚毁。
没了李朝这些蛀虫，契丹大军就算是再想要围困出雍关，也只能先行撤退。
时间倒转回十日前。
秋攰陪着齐修喝了整整一日的酒后，开始着手准备损毁齐修手上的粮草。
好在他不需要等上几日，就从齐修的口中得知了粮草所在，且知晓了后续运粮的时间与人手多寡。
要截粮，更要截之后所有的粮。
北凉王府两日一趟，每趟五百人，负责押送三百人的口粮，如此反复。所以秋攰一方面有意让齐修降低防备，另一方面拆开自己的军队，将人员打散编入齐修的队伍。
如此一来，秋攰便能偷偷编出好几个百人小队来。有了来自齐修的情报，秋攰将百人小队派出去后，往往能以少胜多地击败运粮部队，并截停粮草。
后方的齐修一看这粮草久久没到，自然就慌了神，赶忙抽人送去前方打探情况。
送出去的人当然是有去无回。
等齐修的人手被损耗得差不多了，秋攰这才开始反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剿清了齐修的兵，并把齐修抓回了大营。
到这时，契丹人所倚仗的其中一条粮草线崩溃，部分大军被逐个歼灭，就给了沈轻灵趁虚而入的机会。
也就有了她单人单骑入城的那一幕。
薛玉回望着朝自己骑马而来的沈轻灵，久久无法平复内心的激动。可他的脚却挪不动步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轻灵，仿佛要把沈轻灵印在脑海里。
“阿玉？”沈轻灵朝薛玉招手。
眼看着心心念念的人下马过来，薛玉深呼吸了一口，将人一把揽在了怀中。
“这位是谁呀?”
“真是援兵吗？怎么是个小娘子？”
“看大人的神情，只怕是爱惨了这位小娘子哟，咱们散吧散吧，回家去收拾东西去。”
“瞧，后头有士兵入城了，这位肯定是朝廷派来的女将军了！真是神勇，能冲破那些鞑子的兵线！实在叫人佩服啊！”
一旁的百姓们交头接耳，举目望向城楼破口处。
此刻随沈轻灵入城的不过是四千人，余下的士兵则由杨徒与秋攰带着，在城墙外驻扎，以示威契丹人，令其忌惮。
光有着几千人，想要彻底击退契丹人是有些异想天开的。
但沈轻灵的目的却不是直接以兵力取胜，而是要拖垮契丹人，在契丹人断粮之后痛打落水狗，逼对方退兵。
这厢，沈轻灵叫薛玉抱了这么久，有些无奈，只能抬手拍了拍他的背，说：“阿玉，这四周可还有不少兄弟在看着呢，你这样成何体统？”
可薛玉却不松手，声音几近哽咽地说道：“轻灵，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再也无法见到你了，我不忍，不舍，再也不想品尝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
好一番真情剖白。
沈轻灵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轻轻掰开薛玉的手，岔开话题问道：“城内现在还剩多少兵力？老弱妇孺的米粮可有着落？看外围的情况，你们该是有月余没有补给的……”
说到正事，薛玉倒是很快止住了悲怆的情绪。
他招手示意身边的士兵领着沈轻灵带来的人回去将军府，自己则边拉着沈轻灵往右侧的城墙处走，边说：“城内兵力还剩五千人，围城的契丹人粗略估计应该是三万，城中米粮存货不多，眼下是由我在亲自调度。”
五千人……
也就是说，出雍关折损了两员将军和五万五千人。
“这个数目是不是不太对？六万驻军怎么就只剩下五千人了？我刚才进城时，看到城墙上被抛了不少尸体，是瘟疫扩散造成的？”沈轻灵追问道。
薛玉摇了摇头。
两人一路走到了城墙根下，这一片地区是收拾得比较干净的地方，没有腐尸，也没有残骸，盖着个平时用来派发粮食的草棚。
“城中大夫发现得及时，所以瘟疫并没有扩散。”
说着，薛玉将草棚里的一个巨大无比的黑铁大盒子打开，让沈轻灵走过去看。
盒子里放着的是一大串铁牌，每一个铁牌上都写着一个名字，代表着一个士兵。如此一大箱，估摸着该是有几千上万块。
“杜翎和张钊两位将军是被副将刺杀而亡的，他们手底下一共六位副将，其中三位被北凉王蛊惑，于大军压城时突然发难，直接导致了城中守军群龙无首。”薛玉坐在箱子边，神色落寞地伸手抚摸着里面的铁牌。
“即便是这样，也不可能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折损如此多的人手吧？可是还发生了什么事？”沈轻灵叹了口气。
最可怕的，永远是人心。
北境战事的平定在北凉王和许多人眼里，其实是个不好的讯号。正如沈轻灵之前说的那样，一旦李彧真的收复了燕云十六州，那么北凉王和他的王馥首当其冲。
头上悬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刀，北凉王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是。”薛玉将头靠在了走过来的沈轻灵身上，敛眸说道：“那三个副将强行指派士兵出去送死，其他副将又互相猜忌，主张不同的用兵策略，一番折腾下来，城外尸山血海，亡者不计其数。”
如果不是薛玉及时赶到，只怕那三个叛变的副将开城引入城外敌军了。
“没事，没事。”沈轻灵反抱着薛玉，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薛玉的头发，说：“我们的人已经往外送去求助信，城外敌军的粮草线也被我们切断了一条，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会儿，他们的下场就只能是不战而退，或被援兵歼灭。”
信是沈轻灵确认出雍关被围后送出的，眼下估摸着时间，汴京应该已经收到。
即便朝廷的兵大多都屯在了北境，用以应付契丹主力部队，但沈轻灵相信，那些个王公大臣们总能找到法子调度驰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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