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啸风施展轻功,急奔下山,远远望见前面一条黄衣人影,正踉踉跄跄顺阶而下,正是狄真君。郭啸风心头一紧,纵身一个大鹏展翅,居高临下,直袭狄真君。以狄真君之功力,本该察觉,但他此刻似乎已失魂落魄,对敌人之偷袭竟然置若惘闻。
郭啸风手扣尖刀,见他不知躲闪,便挥刀向他颈后刺落。
然而他刀未及颈,忽觉手腕剧震,手中刀握之不住,脱手而飞。跟着一股刚猛力道将他身躯一卷,立时跌落尘埃。耳边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斥道:“你这鹰犬,竟敢在终南山害人!”郭啸风闻声看去,只见身边站立一位褐衣老者,须眉皆白,面目清癯,老者身旁还有一个少年,肤色微黑,却是英气逼人,二人似是师徒关系。
郭啸风方才吃那一掌受力不轻,心中震骇,情知自己远非其敌,只好施展三十六计中的上策——溜,他双腿一撑,如飞般沿山道直奔而上。他别的武功未必登峰造极,这轻功可足以称拿手好戏,瞬间在老少二人眼前溜得不见踪影。
那褐袍老者不去管他,回头来看狄真君,却也已不知到哪里去了,心中不禁暗暗奇怪。书中暗表,此人名叫岳北亭,乃终南派人物,他自出师门,极少在江湖中走动,是以武功虽强,名号在武林中却是少有人知。那少年却是他的亲传弟子金居寿。岳北亭虽不识狄真君,但看他模样已知是武林同道,不知他为何这般光景,便想捉住郭啸风问个明白。
岳北亭一拉金居寿,飞身而起,便如大鸟一般直扑至郭啸风身后,伸掌向他背心抓去。郭啸风听得身后劲风飒然,回掌一抵,借敌之力,身形再度弹起,一掠二丈余。岳北亭见状,暗赞这鹰犬武功了得,提气弹身,落在郭啸风面前。
郭啸风虽然畏及,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手一拼。他的“混天掌"也有几分火候,竟能与岳北亭连过五六招。岳北亭也不禁纳罕,便要施展辣手招数从速制敌。未料便在此时,空中人影连翻,已是一道掌力向他凭空击来。岳北亭虽在对敌之中,真气立生感应,知道这掌力厉害,纵身闪开。那掌力余势不衰,打得郭啸风面前一株小树断了几枝,兀是摇晃不定。来人身形如飞扑至郭啸风身前,一把抓住他右臂,喝道:“走!”一腾身,带着郭啸风奔下山去。
岳北亭看敌人去势如飞,已不及再追。心道:“这人如与我派为敌,可不好对付!”
正在此时,山坡之上已闪出三个少年,正是呼延鹏、雷声远与李愈三人。岳北亭见了,上前问道:“敢问三位,莫非是虚吴真人门下?”呼延鹏与雷声远闻言颇觉诧异,二人对望一眼,心中均想:“今天是怎么了?这许多武林朋友来访我终南派?”当下应了一声,问道:“前辈寻家师何事?可曾见几名军官下山?”
这两句问话前后互无相关,颇有失礼之处,岳北亭却只微微一笑,答道:“老朽确曾见过这几人,但因武功拙劣,未能将其擒下,愿与少侠同往捉他。"
呼延鹏闻听此言,已觉方才言语有失,已不及掩饰,便抱拳一礼,道:“前辈请恕失礼之处。敢问前辈与我师是何关系?”
岳北亭略一沉吟,便道:“我与令师份属同门,不过却已有二十多年未曾谋面。今日找他有件大事相商。"
呼延鹏在师兄弟中见识颇丰,知他既不肯言明事因,必属本派机密,但恐他身份不实,不得已之下又问道:“前辈既与我师同门,那么便是我等师叔了,不知师叔有何凭据相示?”
岳北亭脾气甚和,见他有此一问,也不着急,只微笑道:“我的武功与令师同出于终南派,你们看一看可识得此掌。”
言毕,一步走到石阶之侧一块巨石前,那巨石约有半人多高,摆在路边供人歇脚之用。岳北亭作势运气,右掌举在头顶,猛然圆睁双眼,一声大喝,掌如雷霆万钧般拍在石上。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碎石飞溅,岳北亭早已倒跃回石阶之上。那石下半截已四分五裂,上半截却完好无损,只平空矮了半截。这一掌有个名目,叫作“大力伏魔掌”,原来终南派掌法走阳刚一路,掌力刚猛为天下各派掌法之冠,而这“大力伏魔掌”更是冠盖终南,并且刚中有巧,可将掌力隔物而传,远重近轻。
岳北亭转过身来,向呼延鹏问道:“令师可曾将此掌相授尔等?”
呼延鹏与雷声远只看得目瞪口呆,岳北亭问话声落,呼延鹏才回过神来,他心想:“难道本派竞有如此霸道的掌力?师父怎的从来也未在大家面前施展过?”面上惊异之色半晌未散,却忘了答话。岳北亭瞧在眼中,还以为他是为自己的功力所惊,便道:“怎样?此时可确认同门无假了吗?”
呼延鹏道:“可是……师父从来没有练过此等掌法啊?”
“噢!”岳北亭暗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料到呼延鹏竞有此言。随即想到:“师父曾说虚吴师兄当年急于扬威江湖,苦修内功,也曾得了师父真传,这‘伏魔掌力’最是消耗真气,功力稍差的人只需连发五掌,立时便会功力尽失,须十四日调息方得复原,可能师兄怕对他们身体有损,才未将此功相授罢。”
当下道:“我这里有‘铜狮令’一枚,可是本门信物,本门所存虽仅两枚,令师必也有一枚,你们可曾见过?”言毕,自怀中取出一团小小的布包来,解开搭扣,呼延鹏与雷声远便已看见一件红光隐隐的物事,岳北亭以双指拈出,郑重其事的交于呼延鹏。呼延鹏知晓此物在本门中的价值,当下双手接过,与雷声远仔细察看。李愈见涉及终南派机密,便即转头去看山上风景,以避嫌疑。岳北亭看他如此,面露赞许之意。
呼延鹏与雷声远见那物事乃是一片铜铸的卧狮,厚约半寸,姿态威武,骨力雄健。呼延鹏心中便忆起前情:“师父曾将他的铜狮令给我们观看,当时师父曾道,本派铜狮令仅有两枚,一枚由现任掌门所持,乃是卧狮之状,另一枚怒狮则由预已选定的次任掌门保管,此是卧狮,原来师叔才是本门现在的掌门。”
想到此处,忙双手将令交于岳北亭,与雷声远一齐跪下,道:“原来师叔才是本派掌门,弟子们不知,适才言语不恭,多有失礼了。”
岳北亭忙伸手相搀,道:“两位贤侄,你们搞错了,我并非本派掌门。这掌门之令乃是你们师祖让我带给令师,令师才是本门当今掌门。我来终南山乃是要与令师及你们共议本门下任掌门之人选,将怒狮令交与保管。这是我的徒儿,名叫金居寿。”说罢,叫过金居寿,道:“你们师兄弟认识一下。”
呼延鹏忙上前与金居寿见过礼,雷声远也来见过,三人一叙年庚,金居寿比呼延鹏小丁两岁,又此雷声远大有三岁,于是称呼延鹏为师兄,雷声远为师弟。
此时,忽听得峰顶一声长笑,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抬头看时,但见山顶飘下一位灰袍道人,身形如一片轻云冉冉下落。白发如银,灰眉细目,白须轻拂,片刻间已落在众人面前,呼延鹏与雷声远忙上前叩拜:“师父,您怎么下山来了?”
李愈与金居寿忙也上前见礼,李愈道:“长白派末学后进李愈拜见真人。”虚吴真人将四人一并扶起,向李愈道:“当今江湖上名声大振的长白剑客便是阁下么”李愈忙谦道:“不敢,那是武林朋友抬爱,真人见笑了。”虚吴真人见他谦恭识礼,点了点头,向岳北亭看去。
原来方才点苍老怪大展神威之时,虚吴道长以传音入密之术惊走了老怪,并未露面,那点苍老怪久战呼雷二人不下,又听发声之人功力不在己下,猜不透这终南山究竟藏有多少高手,心中凛然之下,这才急流勇退,以免一世英名付于流水。
虚吴道长向岳北亭看了两眼,沉声道:“师父传了你‘大力伏魔掌’么?你且露两手我看!”言毕,双手倒背,却不作势。岳北亭早知这位师兄脾气甚怪,这时见了也不禁有气。见他此状,知他是要自己先出手,但自己虽然份属师弟,此时年纪也已一大把,如何能效那年轻人所为,徒逞意气?当下一拱手,道:“师兄见谅,小弟不敢犯上。”
虚吴道长只是气他在自己弟子面前显露自己所不擅长的本门武功,令自己面上无光,待听他言语谦恭,气便消了一半,当即笑道:“当年我拜别师父之时,你还未行拜师之礼,如今你也老了。也罢,我们便进观一叙前情。”
他初时面色阴沉,片刻间又变欣然,脾气之怪,令李愈大感难以适应。呼延鹏、雷声远等却早已司空见惯,自是不以为意。
众人在虚吴真人带领下,拾级上山。
正行间,虚吴道长忽的想起一事,转头向岳北亭问道:“师弟,不知师父他老人家现在住跸何处?怎的不回山来主持大局?”
岳北亭听他问起师父,忽的停下脚步,仰面向天,目中泪光已现:“师父他……他……”众人惊愕不已,尽都驻足。
“师父怎么啦?"虚吴真人虽扱有自制之力,但师徒情深,岂此寻常?他一觉岳北亭语气不对,霎时间如雷将轰,言语之中已微带涩窒。
“师父被那黑石堡蓝中挺带同大内八大高手联手击成重伤,不久……便不治而亡了。”岳北亭虽然强忍悲伤,却已不能将这句话说得平顺了。
虚吴道长听得此言,面上一阵痉挛,霎间双颊黑气浮现,他咬牙切齿强运内功,要平定心神,却又如何能够镇定下来?只见他衣袖簌簌而抖,颤声问道:“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岳北亭发觉不妙,忙上前扶住师兄,问道:“师兄,你不妨事吧?"将一股真气送入虚吴真人体内。
“少说废话,快……快答我话!”虚吴真人气血稍宁,语气渐渐平和。
岳北亭道:“大约在半年前……”于是他把自己多方探查所得之前情说了出来。
原来在三十年前,二人的师父云中子道长曾救过在魔教高手围攻之下而身受重伤的峨眉派掌门欧阳善,当时峨眉派与飞龙教曾数度恶战,这次飞龙教中高手尽出,乘夜偷袭峨眉山,将峨嵋派打得元气大伤,精英弟子在这一役中损失殆尽。欧阳善本拟与众同门以死抗击魔教,却被派中长老规劝,让他保住峨眉一线血脉,突围求存。于是他拼死杀下峨眉山,却又被魔教十大高手伏击,战到最后,欧阳善虽身受重伤,魔教中人却也无人能再战。他便昏迷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片异声响起,他猛地惊醒,便见一见高大的身形立在身前,浑身足血,手握一柄雪亮的钢刀,正向自己缓缓举起。
至此,欧阳善已知自己必死无疑,他别无牵挂,只是念着本派的秘笈《神鹰剑意》还在自己怀中,自己死后,这本秘笈无论从北湮没或是落于宵小之人手中,对于本派都是极为不利,不禁默叹一口长气,颇有死难暝目之慨。
正在此时,寒光一闪,那人已将刀劈向欧阳善脖颈。但即在同时只听当的一声,灿若龙吟,那刀已飞向了半空。接着面前此人一声惨叫,仰天倒地。欧阳善睁眼看时,却见那人已是一剑穿心而过,血如泉涌,想来再也起不得身了。
接着,一个灰袍老者出现在欧阳善面前,他蹲下身来,给欧阳善查看伤势,见他伤势颇龟,纵使扁鹊复生,华佗再世也已无法救他性命。欧阳善嘴角翕动,正在说些什么。灰袍老者把耳朵贴近他唇边,依旧难以听清。察觉他目光有些异样,便顺他目光望去,却见不远处一个行李袋横斜于地,似装有一些金银之物,便给他取了过来。欧阳善又看他双眼,老者会意,伸手将袋子打开,却见里面除了数两银子之外,还有一本薄薄的纸册,取出一看,却见封皮上赫然楷书四字《神鹰剑意》,于是全然明白了欧阳善目光中的深意。忙道:“欧阳先生,你就放心罢,我一定找到贵派中人,将此书还付。”欧阳善这才双目一闭,颓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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