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节做了一个梦，她梦到那年夏天，师父带她云游到了江南。那里人杰地灵，连算命先生都比其他地方的俊朗些。
茂盛的榕树下，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青年男子闭眼半躺在摇椅上，惬意的慢摇着羽扇。行人匆匆，他也不上前招呼生意，似乎他摊位旁的“算命”二字只是摆设。
暮节拉着师父的手奋力跑着，生怕跟不上师父的速度。因为师父说，江南来往客人较多，再晚可就住不上店了。
只因路过时多看了榕树两眼，那榕树下的道长竟睁眼坐起了身来。
“这时辰，附近客栈早已客满，此时就算狂奔过去也无济于事。倒是那小姑娘，再跑下去恐怕不是累死就是渴死了吧……”青袍道长摇着羽扇，不紧不慢的说道。
玄序闻言果然停下了脚步。转头一看，此时暮节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竟是他疏忽了，对他来说的正常速度，对六岁的暮节来说，却要费劲力气才能赶上。
“既然结局已定，何不坦然对之。喝口凉茶润润喉吧……”此时青袍道长的桌子对面已经摆好了两杯凉茶。
暮节望着凉茶，不由得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玄序注意到了暮节眼里的渴望，稍作思考，他便带着暮节坐到了道长的对面。
“师父……”暮节可怜兮兮的望着玄序。
“喝吧……”得到玄序的许可后，暮节捧起茶杯喝了起来，不一会儿茶杯便见底了。
青袍道长见状，微笑着又给她续了一杯。
“阿暮，多谢道长施茶……”玄序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多谢道长……”暮节喝着凉茶，含糊不清的道谢道。
“不用谢，你我有缘，今日我便送你一卦吧……”道长轻呢地摸了摸暮节的头，随后细细打量起了她来。
“家庭缘薄，孤独遭难，谋事不达，悲惨不测……”道长摇着羽扇，满脸疼惜的望着暮节。
“阿暮尚且年幼，道长何必口出恶言？”玄序怒的放下茶杯，荡出的茶水溅了他一手。
“阁下并非等闲之辈，贫道所言是否属实，想必阁下也最是清楚。”青袍道长依旧慢摇着羽扇，一脸笑意。
“我见她十分欢喜，若阁下肯割爱，贫道愿收她为徒，助她脱离原本的命数……”青袍道长接着说道。
暮节听到此处，连忙放下茶杯，端正了身体望向玄序。
“阿暮，道长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玄序转过头来温柔的问她。
“不愿意……”暮节坚定的回答道。
“如道长所见，她不愿意……”玄序笑着对道长说，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究竟是她不愿，还是你不愿？”道长反问道。
玄序素来清冷，却不知怎的，在青袍道长面前，他的气场总要弱几分。
“如你所言，她尚且年幼，很多决定她并不知道对错。若他日穷途末路，想起今日这般决定，不知她是否会后悔？而你强留她在身边，究竟是为了她好，还是另有目的？”道长接着问道。
玄序无法反驳，一语不发。
“不后悔！”暮节坚定的回答道。
“只要是为了跟着师父，任何决定都不后悔！”暮节接着说道。
面对暮节的回答，道长先是一惊，最后却只能无奈的笑笑。
“师父……不要丢下我……”暮节紧紧攥着玄序的衣袖，可怜兮兮的请求道。
“好……我们走……”玄序宠溺一笑，说着牵起暮节的手径直离去，只留身后道长的声音传来：
“无理之数，发展薄弱，虽生不足，难酬志向。”
“师父，他在说什么？”走在路上，暮节偏过头望着玄序问道。
“命数……”玄序目视前方，语重心长的回答道。
“哦~命数……”暮节喃喃自语道。
“师父信命吗？”暮节又问。
玄序沉默片刻，随后回答道：“杀生殿的人哪一个不是该死的命，可他们现在不都活得好好的？杀生殿的人不信命，我也不信……”
……
一阵阵刺痛从左肩处传来，梦境也随之破碎。暮节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一脸欣喜的往笙。
“暮姐姐……你可算是醒了……”见暮节醒了，往笙连忙放下手中的药布，转而将她扶了起来。
暮节低头一看，自己的左肩已经被往笙重新包扎好了。想来刚才的刺痛，应是由更换药布引起的。
“暮姐姐，你可有哪儿不舒服？”往笙关切的问道。
暮节摇了摇头，目光转向窗外，她问：“我睡了多久？”
“整整三日了……殿下见你昏睡不醒，请了好些大夫进府。但为你搭脉后所得结论皆是你身体无碍，却无法将你唤醒。殿下听后大怒，险些闹出人命……”回忆起前几日的经历，往笙满是后怕。
“险些闹出人命？”暮节疑惑道。
“那些个大夫一直无法将你唤醒，殿下一急，险些迁怒他们。好在苏姑娘及时劝解，这才没有闹出人命。”往笙解释道。
“那殿下现在何处？”一直未见萧辰和赵穹宇的身影，暮节忍不住问道。
“唉~此事说来话长……”往笙轻叹了一口气。
“三日前的早朝上，殿下因还镇国大将军清白有功，便向圣上讨了一个恩典：他要求娶苏氏女苏良婉。这原本是一桩喜事，却不成想遭到了太子的强烈反对。二人对峙高堂，互不相让。”
听到此处，暮节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往笙接着说道：“此事是在钦天监站出来进言后才有了结果。钦天监有言：苏氏良婉，鸞凰之相，天命所指，民心所向。”
“苏姑娘是命定的未来皇后，她注定要嫁给未来的皇上，也就是现在的储君。若是殿下执意求娶，那便有了争储之嫌。”往笙说着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天命……哼~”暮节冷笑了一声后说道：“钦天监就凭一句话就想坏了别人的姻缘，也不问殿下是否会答应？”
“殿下原本也不信，奈何现在民间满是苏氏女是未来之后的流言，求娶一事也只得暂搁。殿下也为了揪出散播谣言者，至今仍在外奔波。”往笙补充道。
“因福康公主一事，太子被罚禁闭三月。如今期限未到，为何他能提前出宫？”暮节似是想到了什么。
“据说南羌王不久将会亲临大恒，为表大恒的诚意，圣上命大恒储君亲自接待，太子由是提前出宫准备。”往笙耐心解释道。
明眼人都知道，南羌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若得了南羌的支持，那在朝堂上便多了一分话语权。
显然皇上也必定是想到了这一层，这才提前解了太子的禁足。
“往笙，我有些饿了，你给我做些吃的吧……”暮节抬头对往笙说道。
“好……”往笙笑着应道，随后快速收拾好了换下的药布出了门。
往笙走后，暮节闭着眼，背靠在了床头。
她又想起了那夜的情形。那夜，萧辰毫不犹豫地拔剑刺向她，最后却抱着她痛哭；那夜，她突然想起了冷面临走时对她说的话，最后她终是说出了那句：放我走吧……
她与萧辰之间，隔的早已不知道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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