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一股冷意突然爬上贺青棠的背脊，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车帘落下，侯府马车在大雪中慢悠悠的离去了。
贺云清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怎么还不上来？”
贺青棠猛地回神，整个人一抖，火速上了车。
上车后她老老实实的坐在角落，一句话都不敢跟贺云清说。
贺青棠脑子里疯狂回想刚刚那一幕。
她是被警告了？！
唐今居然是这样的唐今！
见她一直不说话，整个人还绷着，贺云清奇怪的看了她两眼，“今日总算学会女儿家的矜持了？”
看到贺云清，贺青棠有些小小的伤心，可怜的阿兄啊……
原本还是不确定是不是单相思，现在，唉……
古代的马车并不平稳，虽然京都城的大道铺了青石，但还是有些颠簸。
唐今靠着车厢，随着车厢的晃悠，整个人也轻轻的晃着。
【啧啧啧，红颜祸水啊……不对，你现在这样应该算蓝颜？】
唐今打量着手里那根铁箭，没说话。
【现在你咋办，你能忽悠他一时，还能忽悠他一世？】系统乐于看到唐今翻车，【实在不行，你就从了他吧？】
“早说了，我喜欢不来他这样的。”唐今将箭放下，懒懒的撑了下腰，撩着车帘望了眼外头的景象，“要不，咱们打个赌？”
【赌什么？】
“赌我能不能让他一辈子意识不到自己喜欢我。”唐今笑着，有些无良，“正好有些无聊，走了一个玩具又来一个，挺有意思的。”
【……人渣。】
唐今无所谓的耸肩，“赌不赌？就赌我这一世剩下的时间里，我能修练出来的所有妖力。”
【赌！】
唐今这棵野草精怪了不得的，虽然每个世界都被世界限制着不能使用太多妖力，但偏偏她就是能顶着这样的压力修炼出妖力来，量还不小，对于缺能量的系统来说也是一大补品了。
系统想着，又在心里暗骂一句，也不知道让她走了什么狗屎运，一棵路边的野草竟也能成精。
不过野草就是野草，草木无心，变成了人也没有心。谁喜欢上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成邺压人回去的路上没有再遇到刺杀，幕后之人似乎觉得摇寒落网之事已成定局，没法再更改，便转而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收网。转眼间，藏莺楼便彻底成了京都城里一间残破的青楼，京中之人也意识到不对劲，无人敢提。
年节将至，家在京都城的学生们可以回家休息几日，家不在京都城里的学生则大多只能留在国子监，与同窗一起过年了。
唐今抽了个空去成国公府吃了顿火锅，又在年节当晚进宫吃了顿饭，之后便一直待在家里没出门了。
她那两个庶兄也从外地赶了回来过节。
如今唐今已继承侯位，他们争也没用，也乐得跟唐今兄友弟恭，至于老侯爷的那几个姨娘，起初还想争，但老祖宗方氏一直向着唐今，如此十几年下来也早便看淡了。
永乐侯府过了个还算和谐的年。
年节过完，便要回国子监了。唐今回到国子监的时候，走着小石路往学堂走。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位置，熟悉的两个人。
唐今顿住脚步，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老上撞上这种事。
只见贺云清一身绯色里衣，套着一件金绿双色线绣着孔雀尾羽纹样的墨绿锦衣，泼墨的长发由一根红绸系着落在胸前。
旁边的人，正是唐今撞见过一次的，朝贺云清倾诉爱慕之心的那个俊美青年。
她记得，好像叫什么周旭？
“云清，家中就要给我定亲了，我……我是不愿意的。只要你一句话，我便让人回绝了那门亲事。”周旭小心翼翼的道，语气中带着卑微的祈求。
此时，贺云清正低垂着眼，手指绕着那如绸缎的头发，任由旁边的人在耳边多可怜多深情，他也不曾抬头看一眼。
此情此景，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云清……你当真如此狠心？”周旭一脸心碎神伤，目光哀戚，“我……我们已经相熟五年了。”
贺云清终于动了，他缓慢的站直了身子，然后带上一抹艳色的笑。
周旭被他的笑意灼伤，眼中有满满的惊艳与痴迷，“云清……”
“嗯……你说了些什么？”贺云清懒懒的拉长声调，“方才在发丝中看见一根打了结的，光顾着解去了。”
周旭张了张嘴，对面那张艳丽的脸突然变得有些可憎，“云清……”
贺云清放下发丝，抬袖掩了下嘴角，“没什么事，本世子就先走了。”说着，他也不管身后那人还想张口挽留的样子，直接拢着袖子走了。
他转过转角，看见靠着廊柱的唐今却毫不惊讶，桃花眸里浅浅淡淡的微光，“侯爷这次又想说什么？”
唐今摸摸下巴，“在想，要不要告诉与他订亲的人家此事。当然，我会抹去世子的名字。”
贺云清笑了笑，“侯爷真是好心肠。”
“我一向好心肠。”唐今拍拍肩膀，“走了，别让博士久等。”
贺云清点点头。
两人身后，追过来的周旭看着两人一同离去却格外和谐的背影，喃喃：“难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目光骤然阴鸷，紧紧盯着贺云清的背影，充满了幽怨不甘与占有欲。
“云心水性的贱人……”
……
唐今是真存了做官的念头的，这段时间表现的跟往常可以说是两极反转，让一众博士大为震惊。
贺云清见她这样，也没怎么打扰她念书，偶尔跟成旭李裕光出去溜达一会，但青楼确实再也没去了。问他缘由，只说突然没了兴趣。
贺青棠最近也没再写以贺云清为原型的狗血小说了，她开始试着弄一些小发明。
虽然她是个文科生，但初高中数理化基础摆在那，光是一些随意的想法便超出古人许多了。她也不笨，知道这些事情她提出来可能不太妙，就拜托唐今帮她。
现下她想弄的，就是水泥。原因是这个简单，她知道配方，还实用。
她沉迷搞发明，自然没空跟男主男配联络感情，原本跟邢王的一点小苗头似乎也被掐灭了。
也是这时候，皇帝答应了选秀之事。
待到开春，所有七品以上官员的未婚女，都需参加选秀。
其中也包括贺青棠。
顿时，贺青棠跟唐今都被这突然的选秀打乱了阵脚。
唐今毕竟只能拿到剧情大纲，很多事情都并不知道，她在脑子里把事情过了一遍，迅速想好了解决方案。
她当即去找了贺青棠，告诉了她自己实际上是个女人，然后提出了跟她假成婚的事。
“我要维系身份，如果娶其他人在这样的古代里没人能理解我。你放心，如果你以后有喜欢的人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或者你干脆想要一个新身份我也可以帮你安排。”
她可以给贺青棠最想要的自由。
贺青棠疯狂心动，但是……
她想到了贺云清。
尽管贺云清自己还没意识到，但他明显就是喜欢上了唐今啊！
贺云清对她真的挺好的，看着严厉，但私下里没真的罚过她，她看过很多其他府里的小姐，可没她这么自由，而且贺云清对于她最近弄东弄西搞发明的事情也没说过什么，默认准许了。
她以前没有哥哥，但现在是真把贺云清当亲哥了。她哥好像还有什么寒症，她做不到跟亲哥抢人啊。
但是眼下她也真不想参加选秀。
贺青棠含含糊糊，“要不，唐哥……不是，今姐，你跟我哥商量商量先？”
“毕竟婚姻大事嘛……”
她那脑袋瓜子里想什么唐今难道不知道吗？
唐今挑眉，“跟国公夫人商量便可以了。”
“可是国公府是我哥做主的。”
“你的婚事还是夫人她们掌看的。”
贺青棠动了动唇，又张了张，半晌，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姐，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哥？他长得不比娱乐圈那些明星好吗？放现代哪个粉丝看了不迷糊啊？”
她实在是好奇，说实话，就凭贺云清那张脸就足够招蜂引蝶了，她私以为，只要没瞎，就绝对狠不下心拒绝她哥的。
这个问题系统一度也很好奇，不过它现在觉得唐今一定是因为跟它的赌约所以不想跟贺云清在一起的。这家伙，压根就是只看脸嘛……
不料，却听到了这样的回答：
“我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
“啊？”贺青棠有些为老哥伤心，又有些好奇，“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她跟老哥说说，看能不能让老哥往那个方向靠拢。
唐今搓了搓她的狗头，脾气甚好的解释道：“我喜欢内里柔软的人。”唐今想了想贺云清，“贺云清，他看着柔，对谁都柔，但实际上是个冷漠带刺的，又冷又硬……”
贺青棠瞪圆了眼睛，出声打断了她：“不可能！”
“嗯？”唐今疑惑歪头。
贺青棠大声的吼出那句名句——
“再冷漠的男人口口也是温暖的！”
冬日将尽，气温逐渐回暖，甚至有顽强的新芽已经悄悄冒出嫩尖，室外温度回暖，室内却一下冷的让贺青棠哆嗦了一下。
该死的寂静在房间内蔓延。
唐今缓缓收回放在贺青棠狗头上的手。
贺青棠那不对劲的脑回路也在这样的寂静中扭了回来，好半晌，她讪笑着开口：“我开个玩笑……哈、哈哈……”
唐今叹了口气，“说亲这事我会找个时间跟贺云清说的，只要他同意你就没意见对吧？”
贺青棠疯狂点头。
她就不信了，贺云清被这么刺激一下还不能意识到自己喜欢唐今。
离开国公府，唐今坐上马车回国子监。
【你真准备找贺云清说？你不怕他被你刺激的当场黑化？】
“贺云清那样的人，没人直白的戳破他的话，是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的。”
“这情感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若不是藏莺楼那一下，我还真不会知道这事。”唐今有些感叹，“当时真有些被他吓到了。”
【哎呀，他都肯为你挡箭了。再说，也不过就几十年的事，眼一睁一闭就没了，要不……】系统循循善诱，贪图唐今与它赌的妖力。
唐今撑着脸看窗外，慢悠悠的说出自己的评价：“他那种外热内冷的人，一旦喜欢上人就容易变得偏执，孤注一掷似的爱人。既扎伤别人，也扎伤自己。”
“太难伺候。”
唐今有把握，在让贺云清意识不到自己喜欢上她之前，把她跟贺青棠的婚事敲定下来。至于之后……
唐今摸摸下巴，那就之后再说呗。
如唐今所说，贺云清本该永远意识不到自己对唐今的感情。
本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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