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惜又做梦了,这回她梦见她跑不动了,被人追上押了回去,关了小黑屋,几天不进水米。才几天就饿得虚脱了。

    然后,她死了。

    庄子上的大厅里摆着大小三个棺椁,依次是母亲的,她的,弟弟的。

    她在梦里流了一夜的眼泪。嗓子都哭哑了。

    “这怎的这么烫啊?还叫不醒!惜儿,惜儿!”

    一大早,杨氏就起了,早早把粥煮好,早食摆好,全家都起了,连周遭停靠的渔船也都划走了,惜儿还没醒。

    把一家人都吓坏了。

    “你昨日把惜儿带去哪了?怎的惜儿说了一晚上的胡话,今天还烧起来了!”杨氏心急如焚,狠拍了杨福数下。

    杨福眼眶泛红,看着叫唤不醒的霍惜,心里难受异常。

    抹着眼泪:“我们就是去了茶肆喝茶水,听别人说话。”

    “定是听了不好的消息魇着了。当初惜儿就说来京城投靠亲戚,亲戚不慈要把他们卖了,这才逃出来的。定是吓到了。”

    霍二淮眉头紧皱,昨天应该跟他们一起的。

    “那怎么办?”杨氏急得直搓手。

    “今天不打渔了,我们现在就送惜儿去看大夫。外城看不好,就去内城。”

    “好。”

    一家人手忙脚乱,划着小船就进城找医馆。

    霍惜被霍二淮背着进了城,看了大夫,被灌了药汤,又给背了回来,杨氏给她换了衣裳,擦洗,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浑浑噩噩的。

    直到日薄西山,秦淮河里遍撒落日金辉,她才睁开眼睛。

    “惜儿,惜儿,你醒了?”杨福高兴万分,朝外扬声道:“姐,姐夫,惜儿醒了!”

    “惜儿醒了?”

    船左右晃了晃,杨氏抱着霍念,和霍二淮分别从船头船尾钻进船舱。

    “太好了,惜儿,你总算醒了!把我和你爹都吓坏了。”杨氏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险些掉下泪来。

    虽然日子不长,但真是喜欢这个孩子。把她当自己亲生的小棉袄。

    霍二淮高兴地看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坐在一旁喜得直搓手。

    “念儿,姐姐醒了,看看。”

    杨氏抱着念儿俯身,念儿咿咿呀呀的,杨氏把他的小脸贴到霍惜脸上,霍念一边哦哦,一边与姐姐贴脸,一只小手抱着霍惜的另一边脸。

    霍惜忽然就落下泪来。

    “这是怎的啦,别哭,别哭,哪里不舒服告诉爹娘!”

    杨氏和霍二淮屁股一挪,又坐近了些,急声问道。

    霍惜眨巴了两下眼睛,看向霍二淮:“爹,咱家的船破了。”

    “啊?哪呢?”

    “顶上。”

    霍惜躺在船舱里,直直的顶上一个小洞,落日的余辉从洞里钻了进来。

    “哎呀,还真是破了。”杨氏、霍二淮和杨福三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顶上果真有一个洞口。

    “别怕,爹马上就去补,不会让惜儿淋了雨的。”

    霍惜歪着头朝他笑笑。

    霍二淮就摸了摸她的头,急着钻出船舱找东西补洞去了。

    杨氏抱着霍念坐在她的身边,和杨福一左一右,对她嘘寒问暖。霍惜心里的阴霾忽地一下,就散了。

    霍惜在船上躺了两天,一日三顿药汤喝着,病也就好了。

    这两日里,杨氏和杨福都围着她转,霍二淮也没有到远些的地方打渔,怕水气重,害她病情加重。就只在内河里转,自然也没捞到什么渔获,小鱼小虾的也卖不上价,就只留着自家晒干了吃。

    霍惜躺了两天,想自己的出路。

    她胎穿过来,一直没有前世的记忆,直到那天亲眼目睹母亲被毒杀,才激起了前世的一些记忆,此番大病一场,所有的记忆就都窜起来了。

    她原本想着新朝也立了,在北地戍边的父亲,总会回京师的。到时候她抱着弟弟去找他。

    可是,现在吴氏被扶正了。

    她和弟弟哪怕被接回去,养在内宅,养在吴氏眼皮底下,也是绝对活不长的。母亲死了,疼她的祖父也死了。

    那日,吴氏死死抓着母亲,往她嘴里灌毒酒,吴氏是想母亲死的。

    而她和念儿哪怕苟活着,被吴氏知道,也必是要被斩草除根的。

    还有奶娘,不知还活着没有。还是也被害了。

    霍惜死死咬着唇,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鼻涕流了下来,也不敢松口,只用袖子抹掉,把脸蒙进被子。

    霍二淮听见动静,刚想支身,就被杨氏死死拉住,冲他摇头。

    霍二淮便又躺下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这孩子,让人戳心地疼。

    次日一早,杨氏早早醒了,想给霍惜熬药,才到船头,就愣住了。

    “惜儿?怎的醒这么早?在洗衣裳?娘来娘来。”

    快步过去把霍惜手中的衣裳抢在手里,搓了两下,扭头朝她说道:“身子还没好全,快进船舱歇着。”

    霍惜昨晚哭了一场,蒙着被子,衣裳上全是汗,鼻涕。

    “娘,我好了。”说着就要转身去给小泥炉添柴。

    “娘来娘来。”杨氏要起身,被霍惜摁住了。

    杨氏一看炉子都起了,只怕这孩子一早就起来给一家人煮早食了。

    “你这孩子。”

    隔壁的钱三多一家也起了,“霍小子,可病好了?”

    “钱伯伯,我好了。”朝对方笑着说道。

    “那就好,你不知道你一病,把你爹娘急得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窜。”

    相邻几条船上的人,也陆续起了,纷纷跟霍惜打招呼。

    霍惜眼瞧着这四周不亲不故的渔人,大家一大早的朝她嘘寒问暖,她一颗死寂的心又活了过来,也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狂任她狂,且由她几年。待念儿再长大些,等她有能力了,必回京师一报母仇。

    “钱伯伯,郁叔,这几日你们得了螃蟹,能卖给我家吗?我家比市价高一成收。”

    杨氏手下动作顿了顿。

    “啊?霍家的,你家收螃蟹啊?”

    “啊?啊,是啊。收,叫呢。”杨氏看了霍惜一眼,见她眼神坚定地冲她微笑,鬼使神差地就冲着钱三多等人点头。

    “那行啊,要是得了,我们晚上就拿来卖与你家。”

    卖谁不是卖,还比市面多一成,卖与霍家还省了来回进城卖货的时间。这一来一回的,大半日功夫没了,耽误打鱼。

    有那人少的,更是愿意。纷纷点头应了。

    霍惜高兴地一一冲着他们道谢:“钱伯伯,郁叔,邹爷爷,惜儿谢谢你们。要是遇上别的相熟的,也麻烦帮着吆喝一声,让他们拿螃蟹来卖与我家。”

    “行。记着了。”

    等霍二淮与杨福起了,发现这一大清早的,惜儿就给家拉了这样一桩生意,齐齐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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