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别吃了,跟我出现场。”
光明路派出所食堂里,匆忙挂掉电话的满大海,冲身旁的任维急道。
“啊!啥事啊?满哥。”
任维赶忙放下手中筷子,一边起身一边询问道。
“跳楼。”满大海疾步朝外面走。
“跳了吗?”任维连忙跟上去追问。
满大海没有回答,已经钻进院子中的一辆警车里,打着了火,看任维也坐进了副驾驶,油门踩下,一把方向,驶出了派出所。
任维,23岁,平洋市人,确切地说就是光明路辖区的人。一年前警官学院毕业,通过了公务员考试,分配到平洋市平洋区光明路派出所,还在实习期。
小的时候,小任维就经常被当时还是派出所民警的叔叔抱到所里玩,带着大檐帽,奶声奶气地说长大后要当警察,问他为什么,小家伙居然一本正经地说抓坏人。
长大后也是三天两头就跑到所里厮混,和所里每个人都熟络的很。那时叔叔已经是所长了,不让他来所里胡闹,影响正常工作,他就说要考警官学院,提前学学经验。
考上警官学院那年,还专门跑来炫耀一圈,说是提前和同事们打个招呼。
满大海,光明路派出所副所长,33岁,长相老成,从警多年,经验丰富,按警队的传统是任维的师傅,只是两人早就相识,彼此惯熟,任维就称他“满哥”,满大海叫他“小五”。
从任维父亲那边排辈论,任维排行第五。
“满哥,要……报刑大吗?”
任维来派出所实习快一年了,现场也跟着满哥出了不少次,不过都是些喝酒闹事,打架斗殴,小偷小摸一类的,涉及到命案相关的还是头一次,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先到现场看情况再说。”
接警那边因为报案人表述不清,也没法得知更多详细信息,只能辖区派出所先出警了解情况。
警车很快驶到案发小区,皇庭花园,平洋市小有名气的高档小区,业主多是身家不菲的成功人士。
在保安的指引下,警车来到33栋楼前,任维先一步下车,眼前十几米外伫立着四五个保安,看到警车过来,其中一个快步向这边走来,在他们身后几米处可以看到有个人形卧在草坪上,应该就是坠楼者,在更远处的路边有几个中年妇女,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还不时指指点点。
任维从口袋里摸出手套,边戴边加快脚步向坠楼者跑去,要先确认坠楼者生死,看能否抢救。
“小五。”满哥看到任维动作,急忙叫了一声。
“没事。”任维明白满哥的意思,对于一名新人来说,直面死者确实是一大障碍,虽然在学校里会接触到各种案例,不乏命案,但看图片怎么能有亲身体验那么直观,很多人都是因为这点,从刑警转为民警,甚至不出外勤。
任维的心里也是很忐忑,但他相信自己能够跨过这道障碍,他的目标可不是只老老实实当一个小片警,他要做刑警,破大案要案。
本来他是要去区分局刑侦大队实习的,怎奈父母说什么也不同意,父亲更是拿出杀手锏,对已经是区分局副局长的叔叔说,如果让小五去了刑侦大队,就不再认他这个弟弟。
最后叔叔亲自出面,私下与他达成协议,先在基层干两年,学学经验,稳稳性子,做出了成绩,一定调他进刑侦大队。
事后任维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别看眼睛。”满哥知道这些初生之犊的心理,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但还是以自己的经验提醒道。
“哎。”任维答应着已经来到坠楼者身前。
第一要务是确定生死,任维也没过多的观察坠楼者的情况,只是余光扫到一只手臂已经折断,森白的断骨撑在皮肉之外,头颈部外观可见处都还基本完好,很容易找到颈动脉位置。
两指压在颈动脉上,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回馈。
呼吸心跳停止,基本确定死亡。
“没救了……”任维朝着满大海摇摇头,收回手,起身时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死者的脸,下意识的想看一下死者的样貌,当目光触及到死者的双眼时,突觉一阵恍惚,紧接着眼前花,周围的场景急速转变,此时的任维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身下是无尽的烈火在疯狂肆虐,隐约可见火中数不清的人影在挣扎哀嚎,入眼处都是一片片赤红之色,他的身体在开始速下坠,那些烈火中的面孔越来越清晰,那是一个个骷髅,火蛇从骷髅的眼眶中伸出,剧烈地扭曲着,一条条的奔着他下坠的身体而来,似要将他裹缠住,拖入熊熊烈焰之中。
任维拼命地挥舞着手脚,想要躲避开那条条火蛇,他长大嘴巴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火蛇越来越近,他已经真切地感受到了火蛇的温度,突然耳边响起一道虚无中带着激动,喜悦,感慨,疲惫等诸多情绪的声音。
“谢谢你……”
似乎是个女人。
紧接着一道光华,自下方熊熊烈火中激射而来,闪没在任维眉心的同时,推着他的身体极速上升,与眼前那地狱般的场景越拉越远,直似到了某个临界点,眼前突然出现了现实中的景象,那感觉就像在拔红酒瓶的木塞时,木塞脱离酒瓶的过程,一瞬间豁然开朗。
任维呆立在原地,呼呼地喘着粗气,背后的警服早被汗水浸湿,凉凉的很不舒服,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再长长地吐了口气,终于安定下了心神。
低头再看脚下的死者,便如同看寻常物事一般,任维知道自己已经跨过了那道坎。
扭头看了眼满哥,心想对方一定在嘲笑自己被吓傻了吧,却见满哥也正望向自己,眼中带着赞赏,伸起一个大拇指。任维右手摸摸自己的后脖颈,憨憨一笑,快步向满哥走去,还有工作要做呢。
“那个女人声音,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谢谢我……?”
“应该都是恐惧产生出来幻觉……怎么会幻想出个女人呢……”
任维边走边回忆刚刚的诡异情形,摇头苦笑。
“可以啊,小五,没丢咱们任副局的人。”满哥拍拍任维的肩膀道。
“……”任维不知道说什么,有点心虚。
“情况我大体了解了一下,你把警戒线拉上,120和刑大的马上到,我再去那边问问。”满哥对任维交代几句,走向远处那几个中年妇女。
“好。”任维答应一声,也开始忙碌起来。
此时的蓝芩仙子已经在任维的识海里陷入了沉睡,刚刚的拼力一搏,用尽了她仅存的残魂之力。可以说任维的出现,给了她一线生机,让她在绝望之境看到了一丝希望。
当任维的意识被带入到死者识海时,分散了那怨魂对蓝芩残魂的吞噬力量,让蓝芩得以拼尽最后的残魂之力,脱离死者识海,进入到任维的识海中。虽然没有被死者怨魂吞噬,进入了任维识的海,但是没有天地灵气的滋养,她知道自己的残魂最后还是会消亡,即便如此蓝芩还是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一阵警笛声呼啸,所长杜义勇带着几名警员来到现场,辖区出了人命案,杜所长可不敢怠慢,紧接着,120救护车和区分局刑侦大队的人也到了。
满大海和任维简要地汇报了现场情况,众人各自分工,技术人员勘察现场,检验尸体,侦查员走访周边进一步了解情况,派出所通知家属,维持秩序。
忙碌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案件已有了初步结果——自杀。
死者生前经营一家旅游公司,前几年旅游市场红火,赚了些钱,买了房子车子,便想趁机扩大经营,多开几条旅游线路,于是借贷了一大笔钱。没想到,去年底一场全球性的疫情爆发,受疫情影响,旅游市场急剧萎缩,公司面临倒闭,债主天天催债,闹的家里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今天一早又和老婆大吵一架,老婆哭着带孩子回了娘家,之后陆续接了几个债主催债电话,午饭时独自喝了一瓶白酒,留下一封遗书,从16楼跳下。
现场勘验结果,尸体损伤符合高坠伤,没有勒痕,没有抵抗伤,没有中毒表现,门窗完好,没有外人入侵及打斗痕迹,且留有遗书。
周边走访调查结果也未有异常,目击证人就是那几个中年妇女,她们都是受雇于其他业主家的钟点工,在各自雇主家里打扫清洁之后,相约一起离开,路过33栋时,忽听一声巨响,而后便看到死者倒卧草坪上,惊呼声引来巡逻保安,拨打了报警电话。
经查证几人身份和证言均属实。
安抚家属,叫来殡仪馆人员拉走尸体,又一阵忙碌后,各自收队。
“怎么?对案件结果不满意?”回所里的路上,满哥看着似有些意犹未尽的任维,问道。
“没有,没有。”任维连忙摆手否认。
“呵呵,任小五,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唯恐天下不乱,就盼着能发生什么大案子吧?”满哥嘴角挂笑,讥诮道。
看任维不接话,满哥继续道:“你满哥我刚穿上这身警服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就想着能破大案子,但是现在啊,巴不得没有案子才好呢。”
“嗯?”任维有些不解,当警察不就是为了破案子抓坏人吗?不然要警察干什么?
“哈哈,你以后就明白了。”满哥状若高深,不做解释。
任维撇撇嘴,也不争辩,明显吊人胃口的伎俩,他才不会上当。
“对了,满哥,你那时候提醒我‘别看死者眼睛’是个什么说法?”这个问题任维早就想问满哥了,只是一直忙着,没找到机会。
“那个啊……算是我的个人经验吧。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尸体的时候,是起车祸,比今天这个惨多了,当时一到现场就看到一堆血肉混在一起。我强忍着没吐出来,走近后一眼就看到了死者的眼睛,吓得我全身打颤,一个劲的冒冷汗,衣服都湿透了,那感觉就像身陷在黑洞里,把我往里面拉,要不是旁边有人喊我,我一下子回过了神,可能就直接吓死了……呵……”满哥说到后面声音有些颤抖,明显还心有余悸。
“后来我和其他人也交流过,有的和我经历的差不多,有的只是觉得恶心。我后来总结,可能和死亡时间有关,刚死不久的不要看,死亡时间长的影响不大。”
“还是因为年轻,意志不够坚定吧。”满哥恢复平静,总结陈词。
“嗯……”任维若有所思地点头,表示赞同。
……
警车驶入派出所,稳稳停在车位上。满哥抬腕看了下时间,对正在下车的任维说:“差不多吃晚饭了,满哥请你吃……”。
哇——
只见任维突地推开车门,收势不住,尽数吐在旁边的车窗上。
“哈哈哈……”满哥手指着任维狂笑不跌。
不远处几个警员扭头看来,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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