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两页信笈摊开着,橙黄色的油灯光芒在信纸上跳跃闪烁,折射出新鲜的墨色,

    严清歌坐在桌前,仔细的读着信上的内容,

    这信纸上,写了严淑玉这三天來的所有行程,

    炎修羽的手下十分得力,将严淑玉的行程弄的一清二楚,她出入了什么地方,和什么人见了面,那人又是什么身份,全都搞得明明白白,

    这三天,严淑玉并不在妙莲寺,而是在京城,

    她住在海家,见的人并不多,据从海家下人手里买的消息來看,她和欧阳少冥的关系非常亲近,而且据他们相处的样子看,严淑玉应当是在向欧阳少冥学医术,

    每日中午时分,严淑玉还会去上次他们去的那家茶楼附近新开的海氏药房,和朱茂见面,

    那件海氏药房,是十天前刚开的,管事儿的正是朱茂,听起來,朱茂在那药房的话语权,并不比海家人小,

    严清歌将信纸折了起來,若有所思,叫來如意,问道:“最近父亲有什么动静,”

    “我去问问院里的嬷嬷,寒友居那边她们最熟悉了,”如意得令下去,过了一会儿,她回來对严清歌道:“老爷最近一直在外活动,似乎要买什么爵位,”

    “哦,父亲之前不是花了几万两银子,买了爵位么,”

    “老爷好似不满意,说他以后就是太子和炎小王爷的岳父,也沒个实职,爵位又那么低,说出去不够风光,旁人尽笑话他呢,所以老爷想多花点银子,买个好点儿的,”

    严清歌闭目想了想:“怪不得呢,”

    “大小姐,怪不得什么,”如意好奇问道,

    “我之前只是猜庶妹手头紧,现在却是证实了,”严清歌淡淡道:“父亲虽然沒什么才干,护财的手段却是一流,你给我磨上墨,我给炎小王爷回封信,”

    她必须要炎修羽盯紧了朱茂,

    朱茂在海氏药房的分店里说一不二,肯定是往里投钱了,他一个穷酸庶子,只差沒朝衣服上打补丁,能从哪儿弄到钱,八成是从信国公府偷挪的,

    信国公夫人赵氏是什么人,严清歌最清楚不过,她做了赵氏十几年的儿媳,晓得她脾气,赵氏从來都不曾喜欢过信国公府,也沒有把信国公府当成自己的家,就算后來朱茂继承爵位,将赵氏当成亲生母亲侍奉,她也沒对朱茂假以辞色过,眼里就好像沒有朱茂和严清歌这对夫妇,

    这样的赵氏,又怎么会给朱茂大笔银钱,让他去支持海家开药房呢,

    严清歌提笔,给炎修羽写了一封信,信中拜托炎修羽调查一下朱茂,并将自己的怀疑全部写上,

    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严清歌要报她上辈子的仇,往大了说,朱茂的钱财來历不明,海家的欧阳少冥又投靠宁王府,弯弯绕绕细论起來,说不得和二皇子夺太子位有牵连,

    严淑玉却不知道严清歌已晓得她借着苦修名义回海家的事情,过了月中,她回到严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在严清歌门前苦站,

    她不但苦站,还取出了几枚平安符,说是自己在寺里的高僧面前专门给严清歌求的,是开过光的上好的黄符,能够避凶趋吉,非常灵验,特地送给严清歌,

    对严淑玉这装相的功夫,严清歌实在是服气了,一个在京里面躲了三天的人,这黄符从哪儿來,别是她自己瞎画的吧,

    严淑玉沒出城的事情,如意也知道,如意啐了一口,道:“二小姐还真有脸面送符,我看这符八成是咒人的,这么瞎话连篇,还敢说是信女,她这么亵渎佛祖,不怕死了进拔舌地狱,”

    第二日,严淑玉却是沒有亲自前來,而是差了一个丫鬟给严清歌送吃食,说是自己在庙里新学会的素斋,

    那丫鬟将食盒送到门口人便走了,

    严清歌打开盒子一看,见里面放了九只精致的淡粉色荷花状点心,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将东西带进來的寻霜学话道:“二小姐那边的人说,这荷花糕用的糯米,要放在正盛开的荷花里,再用线将荷花口拴上,好沾染香气,整整三天才能取出來,妙莲寺里有一片荷花池,里面的荷花都是沾了佛气的,她这次去的三天,一门心思准备这荷花糕,才得了九个,专门给大小姐送來,连老爷都沒有呢,”

    若不是严清歌早知道严淑玉根本沒有去妙莲寺,说不得也要被这新奇的荷花糕所诱惑,那荷花糕不大,一口一个而已,放平常人想法,就算吃一个也沒大碍,

    可惜,严清歌早就看穿了严淑玉,

    她懒懒道:“将这荷花糕扔了,”

    说着,她腰身一挺,道:“慢着,将这荷花糕换个食盒,给炎小王爷送去,叫他帮我查查,看这荷花糕有沒有问題,至于庶妹那边……”严清歌轻声道:“就说她的情我领了,把咱们厨房里的新鲜果子端一盘回礼,”

    严淑玉得了那盘回礼,好像找到了和严清歌相处的办法,第二天下午,又送來了一堆吃食,看样子不像是大厨房做的,

    严家除了青星苑有专门的小厨房,别的院子吃饭都在大厨房,严淑玉倒是纳闷,她这些精致的吃食是从哪里來的,

    这些吃食,严清歌照例是一口沒动,全都给炎修羽送去,让他看看那些吃食到底有沒有问題,

    炎王府,晚霞弥漫的天空下,炎修羽**上身,露出精壮的肌肉,一身雪色的皮肤上滚动着晶莹的汗珠,天色近晚,正是趁着凉爽练武的好时机,

    他正耍着一杆大枪,和一名大周朝出名的武师对打,

    那武师年约四十,虽然精血气不比二三十岁时强盛,可是老辣的经验和多年积累的功夫,让他的一招一式都出神入化,将力大蛮横,招式亦算不错的炎修羽耍的团团转,

    炎修羽被他猫戏老鼠一样逗弄的满场乱转,终于忍不住,挺起了银枪,一头高高竖起的乌黑马尾一甩,大喝一声,挺枪刺去:“于师父,休走,看枪,”

    那于师父哈哈一笑,轻巧的一扭身,竟是跃了起來,足尖在炎修羽的枪头上一点,借力朝后翻滚,但炎修羽却是枪花一挽,又朝他刺去,嘶啦一声,那于师父的袍脚被他刺烂,

    “好,”场边炎修羽的几个小厮不停拍手,

    炎修羽跟着这个于师父练武以來,还是头次占到便宜,

    于师父也脸上挂笑,道:“炎小王爷果然有天分,只是学这么些时日,一杆大枪已经耍的有模有样,若再有三五年,只怕我也比不上你了,”

    炎修羽咧嘴一笑,这话倒不是假的,

    他读书不好,就算有乐毅悉心教导,那些之乎者也还是读的马马虎虎,强差人意,但是在练武方面,他读书缺失的那些天分,似乎全部补了过來,

    炎修羽接过小厮递來的布巾,在身上胡乱擦了几把,刚想对于师父喊一声再來,眼睛余光扫到了一个小子,

    这小子提这个食盒,朝场边走了过來,

    炎修羽为了练武,怕肠子疼,中午根本就沒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正好饿了,

    他龙行虎步,几下到了那小子跟前,还不等他开口,就将食盒掀开,见里面是淡绿色的一碟点心,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虽然凉了,可看着卖相很不错,

    他随口拈起一块就扔进嘴里,嚼了两下,这点心口感不错,只是略有些粘牙,道:“还不够塞牙缝的,”

    他正要拈起第二块,那小子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道:“小王爷,这点心是严小姐送來的,叫您找郎中看看有沒有问題,您快把那东西吐出來,”

    一听是严清歌送來叫看有沒有问題的点心,周围一种伺候的人脸色大变,一个个围着炎修羽,灌水的灌水,扣他喉咙的抠喉咙,不多时,就叫炎修羽将一肚子东西全都吐了出來,

    炎修羽给折腾的够呛,不悦道:“这糕点就算有问題,总不至于有砒霜,看你们的样子,像是我快给毒死了,”

    其中一个小厮苦着脸,道:“小王爷,昨儿严小姐送來的那个什么莲花糕可不干净,方才你练武的时候,郎中叫人报信,说里面放了娇酥散,今儿这还不知道加了什么料呢,”

    “什么,”炎修羽一愣:“娇酥散是什么东西,”

    “那娇酥散不是好东西,是青楼瓦当里专给不听话的姑娘吃的,吃完后,任是贞洁烈女,也得乖乖听老鸨招呼,”小厮吭吭哧哧说道,

    炎修羽脸色大变:“竟然有人给清歌妹妹送这种东西,亏得她沒吃,我去严家一趟,看谁这么大的狗胆,”

    这种肮脏东西,炎修羽不知道,严清歌一个未婚的姑娘怕是更不知道了,炎修羽心急如焚,也顾不得练武了,回房随便找了身衣服披上,牵马直奔严府而去,

    他那几个小厮苦着脸跟在后面,严清歌被人送了这种东西,也怪不得炎修羽这未婚夫着急呢,

    只是现在天色泛黄,天边的星子都亮了起來,趁着夜色去严家,就算是未婚夫妻,也不太妥当吧,

    而且严家那老爷是蚂蝗一样的性子,炎王府的人不登门,他还等着要吸几口血,小王爷亲自去,给扣下來了怎么办,

    他们忍不住摇头晃脑,在心里叹气:哎,做下人真难啊,做炎小王爷的下人,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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