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识心中一紧，瞬间睡意全无。
他在指尖悄然凝了一道灵力，准备往下探。
灵力如水，在夜色中慢慢晃荡开，悄无声息的飘了下去。
只是在宋识的视线中，他能看到灵力如细绳，慢慢缠到了黑影的身上，而整个黑影浑然不觉，它低下头，手中扬起一只亮色的东西，似乎是锄头。
那锄头有一下没一下的砸向地面。
当银线完全把黑影包裹住时，宋识眉头一拧，手上迅速一拉，黑影瞬间缩成一团。
宋识听到它微弱的呻吟声。
似乎还是个女声。
擦，不会又是个女鬼吧？
宋识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秦湘乡的样子，虽然他对秦湘乡的爱情故事深受感动，但对女鬼还是有种深深的恐惧。
这种恐惧像被刻入dna，此时又被唤醒了。
他一下子从树上跳下来，沉声道：“你是什么鬼怪？为何在此作恶？”
鬼影僵了一下。
宋识奇怪的盯着它。
今天阴天，月光极弱，在树下只能勉强看到一个黑影，模糊不清。
这团黑影身形狭小，也有实形，似乎不像传闻中的黑雾。
宋识正要再询问，却听黑影开了口，“你怎么在这？”
声音细腻，带着生病的沙哑感，莫名熟悉。
宋识顿时愣住，“你是锦娘？”
锦娘叹了一口气，道：“是我，你先放开我，我与你说实情。”
她说话声落，黑夜里忽然亮起了一大片光，将她的狼狈态照的清清楚楚。
宋识举着夜明珠，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然而看到面前的景象时，却愣了一下。
因为地上不仅有一把锄头，还有一块白布，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里面全是森森的白骨。
他顿时哑然，“这……”
锦娘恢复了正常的行动范围，她又叹了口气，望着那堆白骨道：“这件事你别告诉小黯……我怕他嫌弃我。”
“所以这些是？”
“如你所见，这些都是死人的骨头。不过不是我杀的。”
她掏出帕子咳了一声，“自从那团奇怪的黑雾出现后，贤平城死了不少人。很多幸存者亲眼所见自己的家人被黑雾吞食，只剩下森森白骨。
我们贤平城的人很注重墓葬，人死后都要下葬，即使这些人已经变成白骨了，他们的家人也想把他们的骨头埋起来。
可是人人居而自危，都害怕这些骨头上染了毒物，都不肯动手埋它，便干脆花重金请人做这件事。”
宋识注意到了她手上戴着厚厚的白棉手套，确实不像他们家里有的，像是别人特地给她买的。
“所以你就接了这份工？”
锦娘点头，“我们家真的太穷了，你也能猜到，我活不了多久了，我真的不希望小黯以后饿死。
所以我白天卧床，让他放心，晚上夜深了才偷偷过来埋骨头。”
说到最后，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委屈，捂着帕子低低的抽泣起来。
其实以她的行动气质来看，不难看出她以前的经历。
锦娘从前恐怕是个大家小姐，一颦一动都自有氛围，仿佛是浸透了书。
可这一连串的苦痛早已磨掉了当初的高傲，从前的大小姐，如今的埋骨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任谁都会悲叹。
宋识想到许黯如此可怜的童年生活，心中不禁悲拗万分。
他郑重其事道：“若锦姑娘相信我，可以把小黯交付于我。”
锦娘抽噎的声音停了下来，有些吃惊的抬起头，“交付给你？”
宋识点头，朝骨头旁边挥了挥袖子。
那片土地立刻破开了一个洞，然后白骨仿佛被什么托着般，径直飞进土里，再被完整覆盖。
宋识落下袖子，转回来认真的看着锦娘，“我与小黯天生有缘，若锦姑娘信得过，我可以将他收为徒弟，姑娘意下如何呢？”
锦娘迟疑了一会儿，月光下，她那张脸惨白如白纸。她又咳了一声，嘴角渗出猩红的血来，被她拿帕子擦掉了。
“若是……若是你真收他为徒，”她望了宋识一眼，见他表情不像有假，又道，“那便是小黯三生有幸了。”
她撑着自己的身子站起来，颤颤巍巍的，抬头看了眼东边的月亮，叹了口气，“回去吧，怕小黯发现了。”
宋识看着天边，乌漆嘛黑的，只有浅浅一道月光。
整个林子都是虫鸟声和微风的窸窣声，怕是黑雾不会出现了。
他便过去扶了锦娘的手，“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黯的。”
锦娘眸子垂下去，光线太弱，只能从偶尔的反光中看到她的脸，却不知她在想什么。
第二天晨光熹微时，宋识突然惊醒。
环视四周，空然一片。
许黯也不知道多早醒的，早已不在房间里了。
宋识连忙穿好衣服，不知为何，他今天有点心悸，害怕的慌。
套上袖子时，突然有股奇怪的幽香传来，宋识奇了下，不过也没多想，大概是昨晚去城郊沾染到什么花了。
他在脑海里敲了敲系统，“狗，告诉我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系统“滋滋啦啦”响了一声，像是刚通上电，“宿主，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嘛，今天许黯被收徒，明天锦娘死亡。”
明天锦娘死亡……
宋识心里砰砰直跳，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莫名的，额头已经冒了一层冷汗，他忽然慌张的问，“在这个幻境里，我是我……还是师尊？”
系统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
但是在反应过来时，它突然“握草”了一声。
这个问题它从未想过，宋识甫一提出，即使它就是个机器，也不禁后背一凉。
宋识的意思是，在这个幻境里，他是一个外来人，还是……当年虐杀锦娘的师尊？
如果是外来人，那么还会出现一个师尊，这个师尊收徒杀人，他们可以跟在他屁股后面，清楚看到他杀人的真相。
问题是，今天就是收徒日，他们却这个师尊的影子都没看到……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宋识就是幻境里的师尊。
宋识见系统不说话，心都凉了半截。
“不是宿主，你先别急，我去看看任务详情。”
宋识微微喘了口气，抹点额头上的汗。
他指尖冷如冰，碰到自己的额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他安慰自己，自己肯定不是师尊。许黯变成幻境里的人，记忆和身形都改变了，而他什么都没变，记忆也没有缺失，自己不可能是……
也不可能杀锦娘……
忽然，耳畔传来一声冰冷的机械音，“请宿主完成任务:收许黯为徒，限时为今天。”
！
宋识只觉得大脑一空，血液倒流，瞬间全身僵住。
他……变成了当年的师尊！
宋识冷汗直冒，所以说，明天的锦娘是自己杀的。
他攥紧了袖子，整个手心全是冷汗。
锦娘……锦娘……死于他的手……为什么？
他飞快的穿戴好衣服，跳下床，口中喃喃，“不对，我不可能杀锦娘，不可能……”
自己要赶快离开，远离他们。
突然，木门大开。
许黯出现在门口。
他端着一盘茶，第一次看到失魂落魄的许黯，把盘子放桌上，不禁疑惑，“哥哥怎么了？”
逆光中，许黯整个人被光围绕，脸有些看不清。
宋识一时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他愣愣的跑过去，“我要走了许黯，门派有急事，我要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他神情恍惚，甚至连衣服都没穿好，衣服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
许黯不禁担心，“哥哥是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识摇头，只顾道：“我要走了……”
系统命令不会出错，可是他不能杀许黯的母亲。
且不说这个许黯身体里藏着以后许黯的灵魂，杀母对他来说是二次攻击。
更重要的是……自己不可能杀人。
他急匆匆的就要出门，却被许黯拦了下来。
许黯一双小手还没成型，肉肉的只能握住自己两根手指。
他拧眉道：“哥哥是嫌弃我吗？是收不了我做徒弟才想走的吧？”
见宋识沉默，他觉得自己猜对了，眸子里的情绪暗了几分，“我知道了。不过哥哥不用担心，不收我是对的，他们都说我没资质。”
宋识摇头，有些绝望，“不是的，不是因为这个……”
许黯仿佛自嘲般的笑了一声，“哥哥不用骗我了，我都知道的。”
宋识低下头，脸上阴云不清，他望着那只小手，感觉那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心脏，很疼。
“那许黯，你愿意当我徒弟吗？”
许黯有些吃惊的抬头，“我愿意……”
随即又低下头，“可是哥哥不会收的……”
宋识摇头，“手伸过来。”
许黯不知所措的伸过手，“哥哥要做什么？”
宋识没答，只是手抵着他的掌心，将自己的灵力一点一点的探了过去。
灵力在对方身体里蜿蜒成形，许黯只觉得一股清清凉凉的奇异感觉传遍四肢百骸。
等到宋识把手拿开，他看到自己掌心有个小小的昙花图案，闪烁了一下，没入掌心消失不见。
“弟子契已成。”
这句话出来，许黯脸上又惊又喜，眼睛几乎亮的发光，目不转睛的盯着着手心昙花消失的位置。
宋识的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因为他听到耳边熟悉的系统音，“恭喜宿主完成收徒任务，解锁下一个任务:杀死锦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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