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不可轻敌大意。”王坦之提醒,他撑着城垛向外看去,有一些鲜卑哨骑游荡过来,似乎在打量方才的战场。

    这说明鲜卑人显然还是乐意于吸取教训的。

    王坦之继续说道:

    “我们每一次出击,都只是抓住了敌军缺漏罢了,而敌军每一次吸取教训,自然就会更加难缠。”

    邓羌哼了哼:

    “地那么大,人那么多,只要其想要把军阵摆开,总归有破绽,便是没有破绽,余一刀下去,也能劈砍出来!”

    “骑兵迂回厮杀,是为了扰乱敌军军阵、破坏军心,此为慢工出细活、所处必有得的行为。”王坦之淡淡说道,“若是急于求成,只会葬送我们为数不多的骑兵,到头来被打击军心的,又是谁?”

    邓羌也不是初出茅庐的陷阵斗将了,这般道理自然明白,所以只不过是在厮杀一番未果之后发泄一下罢了,当即他便收起来笑容,沉声说道:

    “此次进攻漳水坝上,发现鲜卑人又有增兵的迹象,尤其是在漳水的对岸,在此之前可是并无营垒的,然而余远远看去,好似多了不少,只不过营垒大略都是方才扎下吧,余率军杀过去、又杀回来,并没有兵马出营拦截,最后旗号纷繁,却还是我们之前就已了解的老对手。”

    王坦之颔首:

    “坝上可有兵马驻扎?”

    “未有,亦然是如以前那般。”

    王坦之笑道:

    “枋头的重要,就重要在扼守邺城直通大河的河道,就在于城池中只要有兵,城外的漳水河坝就不得安宁。

    既然如此,再加之之前我军就已经几次三番出击坝上,所以鲜卑人之前是因为一直注重于围城,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么现在来了援兵,就不应该不抓紧拉到坝上,固守此处河坝。

    除非······”

    王坦之竖起来两个手指:

    “一种可能是我军在汲郡和河内等地发起了攻势,使得鲜卑人不得不把兵马摆在河坝以西,震慑汲郡。

    另一种可能,则是我军已经从上党东进,应当······”

    他想了想说道:

    “若想要出其不意,且兼顾邺城和幽州,那必然是要走滏口的。所以大军已经杀向邯郸,鲜卑人就算是之前有南下屯兵之所愿,现在恐怕也要抓紧抽调兵马北上、守备邺城了。

    但不管怎么说,伯夷所看到的,必然是空营寨,否则有兵不出,这可不是慕容令的一贯作风。”

    邓羌顿时露出期待的神色:

    “也就是说,刺史已经从北面动手了?”

    王坦之笑道:

    “想来应该是如此了,但也不能排除鲜卑人将计就计,说不定正设下陷阱在等着我们出城进攻呢。”

    “或许余可带骑兵再出城走一遭,试探一下虚实,莫要被鲜卑人的空城计所骗,耽误了大好的战机。”邓羌跃跃欲试。

    如果说刚回来的时候,他还是开玩笑的话,那么现在,他倒是很想弄清楚,鲜卑人到底在弄什么幺蛾子。

    “既为我军查明虚实,且又被伯夷如此万军丛中冲杀、耍弄一番,恐怕慕容令便是有什么缺漏,也要弥补上来了。”王坦之摇头,“甚至还会加紧巡查。”

    一边说着,他一边向城下走去:

    “慕容令此人,按照六扇门和通事馆之前送来的消息,心高气傲、睚眦必报,所以伯夷这般行径,三番五次,想来其已经颇为震怒,接下来必然会催促兵马强攻,因此我们的任务,恐怕是如何守住这座城啊!”

    王坦之的话音尚未落下,城北就已经传来震天动地的号角声,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向小小的枋头扑过来,而在两人的背后,南城墙上,亦然是鼓声阵阵,这是留守的守军正在提醒城中,一样有敌军袭来。

    王坦之的嘴角微微翘起,邓羌则飞身上马,正要指挥守城,王坦之却一把拽住了他。

    “文度,作甚?!”邓羌不满的说道。

    王坦之摇了摇头:

    “方才慕容令已经调集步骑大军一路截杀于你,军队奔波疲惫而一无所获,如今又怎么可能真的重新调集大军攻城呢?

    就算是慕容令想要报复,恐怕那些军中将领们也多半是阳奉阴违、做做样子罢了,因此不可能持续太久的。

    既然如此,我军现在也不需要太过紧张,只要箭矢招呼下去,鲜卑人自然会‘知难而退’。”

    邓羌会意,当即把几名将校召集过来,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各自前去各处城门指挥坐镇,而邓羌则老神在在的看向王坦之。

    王坦之本来要往前走,结果现在被邓羌目光看的背后一阵发毛,只好无奈的问道:

    “何事?”

    邓羌笑道:

    “文度看上去神情自若,想来心中已有定策。”

    “没有。”王坦之回答。

    “真没有?”邓羌走到王坦之身侧,伸手就要揽住他肩膀,奈何王坦之灵巧的躲过去。

    邓羌顿时皱了皱眉:

    “若有良策,为何不说?莫非你王文度还信不过我?此处也无他人,说又何妨?”

    “余目前也只是猜测而已,若是贸然告诉伯夷,进而扰乱军心,奈何?”王坦之无奈的回答。

    “什么猜测?”邓羌径直问,“但说无妨!”

    王坦之喃喃说道:

    “恐怕······那位王刺史的算计,更包括了这里。”

    邓羌打了一个激灵,好像隐约猜测到了什么,他忍不住说道:

    “可是我们······是诱饵啊?”

    王坦之轻声回答:

    “诱饵又为什么不能成为主攻呢?只要敌军有露出空虚的地方,那么任何一支军队都可以变成主攻,如狼似虎一样穿插上去。

    在这种战术上,好像诱饵之中反倒是有不错的人选。”

    说着,王坦之打量着邓羌,他方才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邓羌却有些不相信:

    “之前就已经有定策······”

    “战场是在变的,人也可以跟着变。”王坦之却愈发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伸手指了指城外,“其实,我们在守城的时候,也在做这样的事,不是么?”

    看似是在守城,其实却是让邓羌带着骑兵频频出击,所到之处,杀的毫无防备的鲜卑军队人仰马翻。

    邓羌恍然大悟,击掌说道:

    “其实就是把我们在打的这种战术放大到整个河北,以河北为枋头!”

    “虚实结合,出其不意罢了。”王坦之斜眼看他,“兵家常有之道,伯夷你该再多读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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