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兀自错愕万分,背后却又传来阵阵撕心裂肺似的痛苦哀嚎。正是白大有不知是从何处得来消息,已同其余各派耋宿一齐赶到墙上。

    “阿柔!阿柔!”

    他脸上涕泗横流,自人群中踉跄着撞开一条通路。等到亲眼看见妻子遭人曝尸于野,哭声更愈发震耳欲聋,令在场之人听后皆神伤不已。

    “完颜宗弼!我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少卿两眼充血,几将满口牙关咬碎。不由分说便要冲下城去,再同金兵决一死战。所幸有邢懋言等人急忙抢上,劝其不可意气而行。更指向左右山丘后面尘土纷扬之处,直言彼处必定暗中藏有伏兵。

    “少公子!”

    便在此时,白大有竟直接双膝跪倒,“咚咚咚”又朝少卿连磕数个响头,捶胸顿足,痛哭哀求道。

    “我这条烂命死便死了,求求你!求求你教我出城!去把阿柔给接回来!”

    “就算我回不来,至少也能和她死在一起!我……我……”

    他浑身发抖,额头上鲜血淋漓,任凭旁人如何来劝,终究拼死也不肯起身。

    少卿心痛如绞,不忍再朝城下去看,可远处金兵口中嘲讽叫骂,却逼得他不得不早做决断。俄顷横下一条决心,双手暗凝内力,将白大有从地上扶起。

    “等到今夜天黑,我便和白师叔同去,将柏姑姑从金狗的手里给抢回来!”

    “若是等到天黑……小人倒是还有另外一桩主意。”

    霎时间,在场无数目光齐刷刷看向柴公差,反而教他脸上颇有些局促不安。片刻走上前来,眉头紧拧,沉声说道:“在咱们江夏大牢里面,还关着一男一女两个飞贼。这次何不教他们去把柏女侠的尸首给偷回来,也省得诸位英雄好汉亲自出城冒险。”

    “这……”

    楚夕若神色稍异,虽不愿教再去少卿亲身涉险。可又恐这二人难当大任,等到一夜过后非但取不回柏柔遗体,反而使事情横生枝节。忙问柴公差此举是否妥帖,在得其言之凿凿,说牢中两人岁数虽大,本事却极了得,就连当初能将他们捕获,也都实属机缘巧合。这才姑且放心,又对少卿温言一番规劝。

    “楚姑娘所言不错。”

    此刻雪棠也已来到众人之间,当下一针见血,冷冷说道:“倘若你们果真出城,非但丝毫于事无补,也不过是给这上面再多添得几具尸首罢了。”

    “我若再不把嘴闭上,我便头一个来杀了你!”

    杜衡才搀着贺庭兰从旁坐定,闻言登将脸孔一沉,一只右手也有意无意按在腰际佩刀之上。

    不过雪棠何等见识?非但不屑于他如此危言耸听,更仿佛对四下百千敌视眼光视而不见。抬手朝城下京观一指,口中字字诛心。

    “若杀了我可使这些死人活转,那你们何必还要在此苦等?”

    “够了!”

    少卿一声怒吼,如雷鸣万壑,直震得周遭人人耳鼓山响。

    “白师叔,能否请你再等上一晚。倘若这两人明早带不回柏姑姑,少卿再与你同去不迟。”

    话已说到如此地步,即便白大有心中尚有千般不舍,无奈也只得点头答允。哆哆嗦嗦又向城下一看,渠料竟觉脑内发懵,一片天旋地转关头,登时蓦地瘫软在地。

    众人大惊,忙赶上前来相助,将他送回楚家暂作调养。须臾,城上仅剩下最初时几人,少卿十指紧攥,亦不忍再见同门遗体反遭金人侮辱。当下命守军紧盯下面敌兵举动,凡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自己则前往城内其余各门,且看那边是否也有金军现身。

    如此马不停蹄,整整一天奔波。少卿四处查探,心中却从未有半刻放下早晨之事。一俟天色终于转黑,忙急匆匆再度赶回北边平湖门处。等向周遭兵士一问,才知先前柴公差所提二人,如今早已缒城而下,正朝那尸山潜行而去。

    正说话间,城下忽的火光大奢。冲天浓烟中夹杂阵阵人肉烧焦气息,直扑墙上众人鼻翼。

    少卿心头一懔,放眼只见那偌大京观,此刻竟不知是被何人点燃,无数噼啪之声兀自此起彼落。自莽莽晦暗里,两道人影疾行不辍,当中一人肩上好似正扛着何物,想必应当便是柏柔遗体。

    二人一路跑到城下,高呼着赶紧打开城门,进城后便将柏柔托付给其余众人。少卿在上面看的一清二楚,心中虽甚为欣慰,却又无论如何也难以笑得出来。但至少能教这位素对自己关爱有加的长辈入土为安,只盼她在泉下有知,终可得以瞑目。

    此刻楚夕若与柴公差也已随后赶到,遂与少卿一同下城,前去和那两名飞贼相见。

    双方甫一照面,少卿才发现这两人年岁似乎都已不小,更因刚刚在外纵火,以至一副灰头土脸,教人一时难以看清样貌。

    而见他一直默不作声,柴公差便干咳数声,板着脸向两贼说明二人身份。两贼闻言大惊,连忙双双跪倒在地。

    少卿眉头微皱,教他们先行起来。后又抱拳拱手,对二人肃然言谢。

    “您几位都是大大的英雄豪杰!唉!这岂不实在折煞了我们两口子?”

    两贼中那男人见状,忙不迭作揖打拱。又似感慨力有不逮,长叹一声道:“只恨我俩年纪大了,气短力亏,实在不能把外面那些好汉们的尸首全带回来。只好干脆放一把火,也算教他们不再受了金狗的轻贱。”

    “多谢!多谢!”

    少卿频频点头,着实对这二人由衷感激。转头又对柴公差道:“他二人立下如此大功,能否便不必再送回牢里。将他们留在外面,以做咱们今后守城助力。”

    “少侠!”

    未曾想还不等柴公差开口,那男人反倒先壮起胆子,又向着三人跪倒,小心翼翼道:“我们两口子倒确有一桩心愿,想请少侠成全……”

    少卿虽觉诧异,但也并未不允。男人大喜过望,忙牵过妻子手腕,又是接连拜了三拜。

    “我和这老婆子走江湖走了三十几年,本就只图个安稳活命,实在没有像诸位英雄这样的豪情壮志。”

    “不知少侠……能否教我二人离开江夏,从此……从此绝不回来?”

    “放肆!”

    柴公差听罢,只觉满腔怒不可遏。“刷”的自腰间抽出刀来,声色俱厉道:“不把你们送回牢里,这已经是顾少侠宽宏大量。你们却还得寸进尺!想要……咦?少侠这是……”

    少卿眉关深锁,却还是抬手将其打断。再看男人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心中总归暗暗萌生恻隐。

    “蝼蚁尚有偷生之心。咱们并非绿林强盗,既然人家不肯,又何必偏要强求?”

    他足下移步,亲手将二人搀起,口中缓缓道:“待会儿我会教人在江边准备船只,二位若想离开,随时皆可自便。”

    “少侠的大恩大德,我们两口子就是粉身碎骨,那也绝不敢忘!”

    男人又哭又笑,一番千恩万谢,言讫拉起妻子便要离开。未曾想这一牵之下,在他身旁那女人竟然纹丝未动,反倒直勾勾紧盯少卿,一双昏黄老眼自稀疏白发间微微发颤。

    如此约莫片刻,就连少卿本人亦被她看的心底发毛,那老妪才嗫嚅嘴角,沙哑着嗓音吐出几个字来。

    “你……也姓顾?”

    众人纷纷一怔,皆如坠云里雾中。男人又惊又急,唯恐少卿改变心意,再将自己二人扣下。忙连声解释,只说妻子身患重病,平日里便时常神志不清。

    “快走!再晚就怕来不及了!”

    那男人额上冒汗,对着妻子又拉又拽,好歹教她挪动双腿,与自己往城内江边而去。少卿目送二人离开背影,不知为何心下忽觉怅然若失,仿佛空落落无所依靠。可要说这异样究竟从何而来,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我看这人的眉眼……倒像极了咱的平安。”

    “少说两句!”

    “人家是什么身份?怎会同咱们扯上干系?唉!你就当那小兔崽子早就死了,还是先保住了咱自己的性命才最要紧。”

    “不过要是他还活着……恐怕也该有这么大了。”

    少卿内力已臻化境,二人这一番窃窃私语,听在耳中端的字字无疑。他胸口发闷,陡然竟感眼前大眩,化作一片五光十色。万幸楚夕若从旁察觉异样,遂将双手轻轻扶在他背心之上。

    “你这是怎么了?”

    “我……”

    他如鲠在喉,虽想即刻前去把那二贼追回,可转念又觉当前情形,也未尝不是最好结果。故直到两人步履匆匆,自街角再也不见踪影,少卿始终纹丝未动,唯有情至真处,险些于人前落下泪来。

    二人回转楚家,便和各派众人齐聚,将柏柔遗体焚化。白大有站在妻子身边,紧攥着她一只冰冷手掌,念及数十年来夫妻情深,而今却已阴阳两隔,一时不由哭的死去活来。

    见此情形,饶是慧能也不由得为之动容,怆然着一张胖脸,与众人齐来劝他节哀顺变。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白师叔善自珍重,勿教柏姑姑在泉下平添担忧。”

    听闻妻子之名,白大有身子登时猛地一震。抬头与少卿目光相接,渐渐止住嘴里抽泣,而后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一张字条,将其小心翼翼展将开来。

    “阿柔……”

    他目光柔和,仿佛水溢潺潺。又把两人脸颊贴在一处,喃喃轻念道:“从今往后,我一定用心读书识字。你看这句话……我不是也好好的写下来了么?”

    少卿心头一懔,借着周遭火光明灭,终于看清那纸上所抄。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回想当初柏柔曾对自己笑谈,这短短一句话在这位白师叔写来,倒有一半乃是错的。如今总算字字隽永,笔锋藏韵,奈何斯人已逝,碧落黄泉。便教一腔柔情似水,究竟又该说与谁听?

    “顾少侠,能否借一步说话?”

    俄顷众人渐散,少卿本欲再回城上察看。却被从旁冷眼观望的雪棠拦住去路,请他前往私下独谈。

    少卿面孔铁青,实则不愿与她纠结,只是又觉小不忍则乱大谋,思来想去还是克制怒火,与她来到远处一方无人角落。

    “有什么事情的,你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雪棠察言观色,如何看不出他当前心境?不过却无丝毫惧意,双唇一碰,直言说道:“先前我为少侠谋划之策,不知你现下可曾考虑清楚?”

    “你说什么?”

    少卿微皱眉头,依稀记得在城外与宗弼初次谈判时,雪棠确曾对自己有过一番规劝。只是彼时自己一门心思皆在为文鸢担忧,至于她究竟说了什么,眼下早已忘的一干二净。

    而见少卿默不作声,雪棠不免有些着恼,可转而看在事态紧急,也只得耐下性子,同他再又说了一遍。

    “你敢再说一次!”

    松涛堂内,无数人头攒动。各派耋宿列坐其间,然一俟听罢少卿对于今后谋划,竟不禁全都变了脸色。

    在这当中反应最为激烈之人,无疑非楚夕若莫属。只见她霍地从椅上站起,一道胸膛起伏痉挛。愤然质问之余,更将一张俏脸憋作通红。

    “祖宗之地岂可让人!弃城而走?你……你若想走,大可自己前去逃命!我却定要与江夏共存亡!”

    她两只粉拳微攥,回想从前少卿信誓旦旦,说定要保全城池无恙,如今却反倒食言而肥,霎时只觉眼眸发涩,里面盈盈泛起泪花。

    而此话既出,更在顷刻间引来无数人高声附和。大叫即便舍却这条性命不要,也非同城外金兵拼个你死我亡。

    “关于此事,少卿预先已然同我说过。在下倒觉……其实不失为一条妥善出路。”

    众人中又是一阵骚动,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贺庭兰处,实难相信他竟会对此表示赞同。

    “贺大人!”

    陆惟舟于座上怒目而视,鄙夷之情溢于言表,“你身为合城父母,却独想着临阵脱逃!看来这许多年的圣贤书……哼!也真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少卿,你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何不把话同大伙儿说个清楚?”

    杜衡身为行伍中人,自然断难容忍不战而逃之举。但也认定两位兄弟绝非贪生怕死之徒。遂沉下心来代众人发问,欲听二人对此有何解释。

    少卿直面堂中各派之人,见其中有人愤怒,有人茫然,更有人痛心疾首,凡此种种一并观之,便与自己乍闻此事之时如出一辙。陡然想起雪棠先前所言,说二人有朝一日或许会为何事和衷共济,如今竟果然一语成谶,实在令人感慨唏嘘。

    他深吸口气,朗声道:“当前天下沦丧,长江以北仅剩江夏一座孤城。但须过不多时,金人便会自别处搬来援兵。我义军便再是骁勇,要凭这区区几万人同敌百万之众交战,不知诸位认为究竟胜算几何?”

    “少卿想再请问诸位,当初我等组建义军,初衷究竟是为保全一城一地得失,又或是为教百姓安然无恙,不受夷狄铁蹄蹂躏践踏?”

    此话既出,顿教在场众人无不默然。贺庭兰亦在适时起身,继续补充道:“我与少卿商议,是欲率合城百姓渡过长江。宗弼野心勃勃,见状势必随后追赶,待其于江边半渡未渡之时,再思与其决战不迟。”

    一时间,四下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俄顷何之遥忽走上前来,面色严肃,凝声问道:“此计虽好,但不知二位可曾想过,凡我江夏上下百姓足足数十万人,再加上近来入城流民,总数当在五十万以上。”

    “如此众多之人,若要将他们全部送过长江……只怕城中运力实在难以为继。”

    “此事我楚家可为相助!”

    得知少卿并非临阵怯战,而是另有深谋远虑。楚夕若登时转嗔为喜,不顾眼眸兀自微微发红,便脱口而出道:“不足运力,可先将楚家之中楼台屋榭拆毁,用来补充船只之数。”

    “倘若依旧不够,便用银两向城中百姓赎买,务必保证木料充足。”

    少卿轻点点头,二人四目而望,彼此心意可谓相通。如今一桩心事尘埃落定,当下话锋一转,又对贺庭兰道。

    “情势紧迫,我打算从明日起,便开始将部分百姓送往江南。只是那边局面不可无人主持,二哥,能否请你先一步渡过江去,坐镇沿岸执掌大局?”

    “少卿。”

    贺庭兰微微一笑,如何看不出他的一番良苦用心?但却还是一口回绝,说自己身为朝廷官员,只要城中尚有一人未曾离开,便须始终恪尽职守。怎可率先离开,独将合城无数百姓留在江北?

    他又道:“再者,我向来手无缚鸡之力,一旦在对岸突发状况,恐怕着实难以应对。大哥身经百战,素来勇武至极。还是请他先带部分兵马,一同前往江南照应。”

    见贺庭兰言辞坚决,少卿亦知再劝无用。便依其所言,转将此事托付给杜衡处置。而后面色竦然,向众人抱拳为礼。

    “此番南渡绝非朝夕数日之功,在百姓尽数撤离之前,义军还应继续严防死守,勿被宗弼抢先一步攻破城墙。”

    “我知此战势必艰难,可合城数十万口性命皆在我等一肩之上,万望诸位与我一道,共令此事得以成功。”

    早前江夏城前一战,少卿只身同金兵奋勇搏杀,乃是无数之人有目共睹,那也自然对其极为服膺。如今闻听此话,顿教轰然称是之声此起彼落,放眼摩拳擦掌,尽是一派群情激愤。

    自翌日起,便由贺庭兰统筹全城船舶,不断将人送往对岸。而如此大张旗鼓之举,时候一久难免遭金人察觉发现。虽不迭派遣战船溯流而下,但好在江心有白大有等人预先设置铁索,总算未能造成实际损失。

    另一边厢,宗弼复得援军驰援,亦把军寨再度前移,便驻扎在江夏城下。每日不断大举来攻,只因城上守军殊死抵抗,这才迟迟未有进展。饶是如此,义军伤亡也同样惨重至极。一连数天下来竟至损失近半,即便犹能上墙防守之人,也大多遍体鳞伤,满脸疲惫不堪。

    少卿心急如焚,实不知若照如此打法,城池究竟还能坚守几日。这晚刚刚暂退金兵一轮攻势,便风风火火前往江夏府衙,想要看贺庭兰这边业已进展到何种地步。

    不过甫一踏进门来,他便见兄长正被数十人围在公堂,似在彼此争执不休。

    “二哥!这又是怎么回事?”

    待再走近几步,少卿不由微微发怔,终于看清眼前竟是一干垂垂老矣之人。为首一名年逾耄耋者正颤抖着双手,紧紧抓在贺庭兰腕间。

    “诸位的苦衷,庭兰自可理解!”

    如今贺庭兰正焦头烂额,早已无暇理会少卿。远远朝他颔首示意,便又继续苦口婆心道。

    “只是一旦城破,诸位的性命定然无以保全!庭兰恳求各位,还请……”

    “贺大人!”

    那老者两眼混浊,激动关头一指周遭同来之人,哆哆嗦嗦,连声哀求道:“我等老朽代马依风,纵然果真被金人所杀,也实不愿临终客死他乡,做个漂泊无依的孤魂野鬼。”

    他话音刚落,便引来跟前众人哭诉纷纷。皆求贺庭兰只管将自己留在城中,独独不愿乘船前往对岸逃生。

    少卿恼这些人食古不化,阴沉着脸正要发作。可转而见众老者鸡皮鹤发,皆两鬓苍苍,又只得将口内话语生生咽回肚中。对此贺庭兰亦实属无奈,唯有请他们暂且回家,待稍后再来另行商议。

    “二哥!”

    不多时,公堂中只剩下兄弟二人。少卿正欲开口,却被贺庭兰连连摆手打断,身心俱疲般瘫坐椅上,慨然苦笑着道:“放心,此事我自有打算。”

    “是了,当前城上守备状况如何?”

    少卿眉关深锁,先为二人各自斟满一盏清茶,遂把近来情形如实道来。

    贺庭兰听罢忧形于色,将剩下半盏茶水撂在案上,俄顷稍加思索,终于笃定决心道:“再有一日!等到后天一早,便可令守军全部乘船撤离!只是在此之前,还需少卿你与众位英雄好汉竭力坚持。”

    “二哥,我打算放弃外墙,转而固守内城。”

    少卿心念电转,知在金兵连番猛攻过后,眼下江夏外围城墙皆已摇摇欲坠,想要再行坚守,终归绝无可能。唯有退居内城,或许尚有一线转机。又道可在内外城间布设硫磺硝石,一旦敌军闯入,则趁乱各处点火,至少能延缓宗弼半日攻势。

    连日奔波操劳,早已使贺庭兰心力交瘁,眼中条条血丝勾连。

    他眉宇间微露哂然,只道凡属军中之事,只要少卿自觉妥当,便大可照直去做,不必刻意向自己知会通传。

    “少卿,这可真多谢你了。”

    兄弟二人贴近而坐,贺庭兰长叹口气,将少卿一只右手轻轻攥在掌心。外面皎皎月光如水,洒在其人鬓角之间,依稀似在上面平添数许沧桑白发。

    “若没有你,我真不知江夏今日会是怎样一副局面。”

    “二哥,咱们兄弟之间何必如此见外?”少卿心头一懔,只觉兄长手心潮湿温热,如有无限融融暖意。

    “是了,你说的对极。”

    “少卿,你还记得南阳之事么?”

    贺庭兰微微一笑,又将双目轻阖,遥遥回想起兄弟三人初见之际,那也当真恍如隔世一般。

    “彼时若不是你与大哥仗义相救,我又如何逃得过旁人存心非难?只怕即便能活下命来,也非得被好生羞辱一番不可。”

    “如今你与大哥,一个领兵陷阵,驰骋沙场。一个统率江湖,号令万人。独独只有我……却还依旧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扪心自问,实在有愧大丈夫堂堂七尺之躯。”

    “二哥……”

    少卿神情微妙,总觉他话里话外颇多古怪之处。而许因同样暗感失言,贺庭兰不由连连摇头,再加远处已良久不见传来喊杀之声,当下话锋一转,劝少卿不妨先回楚家稍事歇息,好为明日养精蓄锐。

    “夕若姑娘这几日一直忙于赶造船只,少卿,你总该前去看看,免得寒了人家的一片真心。”

    兄弟俩携手出门,一路来到府衙之外。耳闻兄长敦敦善意,少卿自然满口称是。又彼此互道珍重,约定两日后于城中码头相见。

    夜色深深,寒意刺骨,几处迷离心境,且寄月下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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