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阿姐用那一对满是激灵的眸子白了赵无钱一眼,好似在看一个傻蛋。

    赵无钱心生闷气,胸中酝酿诸多辞藻,想要发挥他昆仑山上第一吵架王的实力。

    可他忍了又忍,终将这股念头压了下去。

    胖阿姐年纪幼小,还不懂事,更不通事故,若是真跟这孩子一般见识,倒是显得自己有些幼稚了。

    他一个修道之人,内心本该澄澈如水,却在入世之后变得越来越有烟火气,倒是耽误了他一颗求道的心。

    他无奈的笑了笑,像是自嘲、也像是宽慰。

    忽而,赵无钱神色惊变,像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胖阿姐。

    他们这一行人哪个不是身负绝技之辈,哪一个又不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便是这样的一群人竟没听到胖阿姐的脚步声。

    就算几人心绪飞荡也决计能听出身边的细微声响,可那胖阿姐离去之时却无声无息,甚至瞒过了所有人,这等武功可着实不弱。

    “他究竟是何人?!”

    赵无钱心中暗想,身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胖阿姐这般年纪,便是他师尊白萧真人在同样幼小时也没有此等厉害的轻功!

    一个身怀绝技的孩子,死缠烂打的追在众人屁股后面,也不知他存的是善意还是歹心。

    正思索间,一股不好的念头充斥心海,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一开始几乎被他们认为生死之交的兄弟——徐念!

    他武功很强,但原本也只比萧涵高出一些,甚至还不是李孤行的对手。

    可在几月之间,他的武功进步神速,已经到了几人一拥而上才堪堪能敌的地步,却也不知有了何等奇遇,才能有这般神速。

    并非赵无钱自夸,他们几人的武功已可以算是江湖之中年轻一代的顶尖,且天资也是常人所不能及,能在短时间超过自己一行,又稳稳压住他们一头,这等事情放眼整个江湖也是少有。

    结合之前的事看,或许跟那冥宫脱不了干系,十有八九是修行了冥宫的功法。

    既然冥宫有武功神奇如此,那胖阿姐有这样高的武功倒也顺理成章。

    如此一想,赵无钱已经不寒而栗,越发肯定胖阿姐乃是冥宫的人,要对自己一行不利!

    “我得设法将冥宫之事告诉老李,好让他提前有防备。”

    这一路之上,几人忙着赶路,心中时刻想着孙三败的伤势,没甚机会将徐念投身冥宫的事告诉李孤行,这才让自己一行这般被动。

    他正思索着,眼睛四下查找,却发现胖阿姐又没了踪影,像原地消失了一般。

    一抹恐惧涌上心头,心中暗忖,“莫非他要动手了不成?!”

    忽而,后脑吃痛,但见胖阿姐竟现在自己脑后,手里拿着一个木槌,冲着自己后脑就是重重一锤。

    “小牛鼻子,看你眼睛滴溜溜乱转,琢磨什么坏心眼噻?!”

    赵无钱回头,张口开骂,要将自己所会最恶毒、最刁钻的话语尽数骂出来。

    只是他刚一张口,就再也骂不出了。

    胖阿姐手脚利索,直接在他嘴里塞了个包子,硕大的肉包填满了他整个口腔,便似被绑匪塞了东西,张不开口、吞不下去!

    胖阿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脸关切道:“哎呀,小牛鼻子鬼心眼就是多,多吃点点补补噻,猪肉大葱馅的,巴适的很!”

    “呸!”

    赵无钱猛晃了头甩掉包子,他一时气极,竟忘了用手去拿,刚要指戟骂人,却见胖阿姐自先哭了起来,飞速跑到李孤行身后,哭的梨花带雨。

    “小帅哥,他凶我!”

    李孤行道:“小杂毛,别闹了,跟个孩子见识什么,快进屋吧。”

    赵无钱欲哭无泪,这次可算碰到了对手,比骆大狗更难缠的对手。

    看着胖阿姐跟着李孤行,时不时的回头冲自己做着鬼脸,赵无钱心中愤恨难当,狠跺了跺脚,钢牙紧咬,下定决心,“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走着瞧!”

    几人被唐家堡的侍女带进了一间屋子,屋子之中陈列简单,都是些寻常物件。

    曾听闻唐家堡家大业大,渝州城中几乎都是唐家的产业,乃是江湖之中数一数二的富庶门派,却也不知这几十年怎的经营,变成了这副模样,普通的跟乡下的土财主没甚分别。

    李孤行左右瞧着,看着这些颇有年岁的桌椅茶具,一种莫名的悸动自心底涌现。

    他随手拿起一件茶杯,但见茶杯之上擦痕甚重,饱经风霜的样子,不由得心头震颤!

    这里是他母亲邢蓉蓉生活过的地方,或许这个茶杯便是他母亲曾经使用过的,看到这些东西不免令他回忆起了自己的血脉亲情。

    只是......人世间有太多的离合和无奈,非人力所不能改。

    在他极小的时候,他的母亲便已仙逝,几乎对自己母亲没有什么印象,现如今便是想在脑海中勾勒出母亲的样貌都做不到。

    母亲的样貌模糊到不能再模糊,几如水中弯月,无论如何也碰不到。

    如此血脉亲情,此刻却连母亲的眉眼都忆不起来,又怎不让人伤神落泪。

    房间之中,有两名唐家堡的侍女随侍身侧,他想张口去问,可看到两人的年纪又将这脱口而出的话语吞了回去。

    那两个侍女年纪甚轻,比自己大不上几岁,几不可能见过他的母亲,问了也是白问,倒是徒增旁人的担忧之情。

    无数思绪转过脑海,最终只变做一声无奈的叹息。

    房屋之中谁也不知道李孤行的心思,唯独骆大狗一直在他身边,小声安慰道:“老李,放心,都到了这里,怎么也能知道你母亲的事,更有可能找出你父亲被冤枉的线索。”

    李孤行双眼含泪,泪水模糊了视线,转头看向骆大狗,见他白嫩的小脸充满担忧的神色,心头大暖,“多谢。”

    骆大狗脸突然红了,低下头去,用手挫着衣角,扭扭捏捏起来。

    看到他这副模样,李孤行一时之间倒也不甚难过了,调笑道:“你好端端的怎么扭捏的像个大姑娘家了,莫非跟萧美人儿相处久了?”

    此话一出,骆大狗脸红的更多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丝毫没有曾经跟赵无钱斗口的模样,更像是一个大家闺秀。

    李孤行随意笑了笑,宠溺的摸着他的头,言道:“我该多谢你,看来你也相信我了......”

    话还没说完,骆大狗“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同时伸手搪开李孤行的手掌,啐了一口骂了出来。

    “谁他娘的信了你,我才不信,死活都不信!我这么说只是让你死的明明白白,不给你半分辩驳的机会,就算见了阎王,也绝别想逞口舌之能!你也休想让我信了你!”

    他越说越激动,吐沫星子溅了李孤行一脸,朋友们一脸惊讶的瞧着他们,连唐家堡的两个侍女都被骆大狗给惊掉了下巴。

    然而他们并非为骆大狗情绪激动而惊讶,而是他所表现出的神态、动作,活脱脱一个气极女娃儿的模样。

    骆大狗心中慌乱,瞬间没了分寸,手足无措。

    便在他无计可施之时,林谢走了过来,飘飘纯白僧衣本令他有种超脱尘世的感觉,但他此刻面上挂着的笑容,却又那般和爱可亲,好似邻家的兄长。

    他俯下身去,轻轻捏了捏骆大狗的脸蛋。

    “小孩子嘛,该顽皮些才是。以前在枫叶寺中,永觉大师总说我心思太重,倒不像是个少年人了。”

    说着说着,他暗自哀叹了一声,纵使他从来不说,但那永觉大师在他心中也有着极重的分量,在他心里,永觉大师便是他自家爷爷,这一声哀叹倒也不是作伪。

    听得林谢话语,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在他们眼中一直见骆大狗诡计多端,心地虽然良善但却从不少心狠手辣,小小年纪手上已经沾染上了两条人命,都是江湖之中成名已久武功高强之人。

    且他处事素来冷静,江湖经验极多,能孤身一人在福威镖局跟尚三财做交易,以苦肉计保全自己性命,实乃一等一的勇敢狠辣。

    这样的人便是许多久走江湖之人也远远不及,譬如赵无钱的几个师兄师姐,除了何赛子和刘汉之外,赵无钱自忖在心机和智计之上谁也别想胜过骆大狗。

    种种事情加在一起让众人忽略了骆大狗的年纪,谁也没有将他当做孩子一般看待,直到林谢点破,众人才幡然醒悟,这些表现本就是在他这般大的孩童身上应该有的。

    骆大狗无限感激的瞧了林谢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林谢依旧冲着骆大狗笑着,笑容带着些不可名状的神色,这是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

    说回孙三败,跟众人分别后,他随着唐蝶来到了唐家堡的祠堂,祠堂之中满是先祖灵牌,代代掌门人灵位摆满了屋子,唯独一人的灵牌没写名字,正是前代唐家堡掌门的灵位。

    唐蝶轻声道:“师兄,这些年难为你了。”

    孙三败道:“为了唐家堡,舍我一人名声又有何妨?!”

    他说的极其虔诚,更带着许多坚韧,只是言语之中的苦楚却令人心胆发颤。

    唐蝶道:“昔日,前代掌门败于你手,至死都没有名字。”

    孙三败恨声道:“他就不该有名字!他这个叛徒!”

    唐蝶低首轻叹,往昔种种浮现眼前,那时他还不明白,但经历了几十年,他现在已经完全体会到唐三彩当初的心境,如若换做是他,大抵也会如唐三彩那般做。

    “师兄,对不起,是我无能。”

    孙三败摇了摇头,“毕竟跟血刀老祖一同杀了百余名血亲,手上的血今生今世是洗不干净的了!”

    “不!师兄!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江湖传闻你是为唐蓉姐冲冠一怒,可我知道你是为了唐家堡,为了唐家堡的光明!”

    孙三败跪在地上,望着列祖列宗的灵牌,重重磕了一个头,鲜血喷涌而出,长跪不起。

    唐蝶躺着他,心中如刀绞般疼痛,“师兄,你别......是唐家堡欠你的,他们应当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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