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折大哥放了,再将大伯的书信、细作交与折家人,不是也可让大伯图谋不成吗?何必再伤害折大哥,让折家之人见恨于你?”李敏雪惊道。

    “折家之人素以大局为重自称,若非让他们大痛一番,岂会生大恨之心……即使到时折德扆隐忍下来,但折家三军将士可会隐忍?折家将士若使压制不住怒火,我想大周皇帝到时也会见责李彝殷……”

    “而我杀了折德守后,自也会将你大伯的暗线杀了,届时将事情推到他的身上,就说他唆使我不成,自己动手杀了折德守……”折逋支笑道:“就是连废去折德守双脚之事也说是那暗线所为,折德守死在他宅中地牢,你说……折家人信还是不信?”

    “啊?!原来李永兴就是大伯派来的细作?你将折大哥关在他家的地牢……就是要嫁祸于他。”

    “只是将计就计罢了,何来嫁祸之说。”折逋支冷笑一声,“凉州之地中原朝堂之疆卫要塞。千余年来,历各朝代经营,筑城立障,屯田畜牧,襟带西域,葱左诸国,乃河西都会。”

    “而今是为粮草自足,骏马盛产,戎盐不缺,倘若境内诸豪同心,纵使李彝殷五州之力又有何惧?”

    “此番我将他与暗线的书信,公告与境内诸豪,让众人明白他凯觎凉州的阴谋,却是会使诸豪齐心协力。届时他自不敢再生夺我凉州之心,真是天助我也,哈哈……”

    笑声中,折逋支已是走出厅屋,只见他行到廊道台阶前,顿住身形,双掌两拍,便见前庭奔进八名女护卫。

    “好好看顾夫人,不得闪失。”折逋支言罢便是带着巴桑僧人离去。

    八名护卫行上廊道之时,厅屋门口现出一道身影,想是折逋支来的突然,李敏雪未及换妆,此时身上犹是一袭黑衣,只是未遮面纱,却是衬出她雪白肤色。

    廊道灯笼光亮照射下,但见她轮廓分明、冷艳绝美的脸庞上珠泪默流,呆愣在厅屋门口片刻,忽是转身将房门关上,便听屋内传出凄咽的泣声。

    洛逍遥此行目的是为探出折德守关押所在,此下已是听到他是关押在一个名唤李永兴之人宅中,自无必要再寻李敏雪打听。洛逍遥望了一眼后楼厅屋,心下一叹,悄然滑下树身,脚下一点,无声无息掠出院外离去。

    回到客栈之中,洛逍遥将潜入刺史府听闻之事言出,却是让众人听得心生感慨,刘继业道:“家岳猜出李彝殷所图,却是断不岀这折逋支所谋……此人当算是一个人物。”

    “人心难测,乱世更甚,何况又是图谋不轨之事。“赵印山叹了一声,又道:“逍遥,此次回去当要将此事告诉你师父……”

    言下之意,自是让楚南风将李彝殷所图转告郭荣知情,洛逍遥点了点头,“此下看来,可先寻人打听出这李永兴的宅院所在,届时我等再寻对策。”

    刘继业接言道:“好,天晓之后,我就让人打听李永兴的身份及宅院所在。”

    ……

    次日申时,刘继业与韩供奉二人回到了客栈,来到洛逍遥所住的房间内,落座后便道:“这李永兴是汉人,是原河西节度使申师厚的手下,此下为折逋支的幕僚。他所住宅院距刺史府甚近,只隔有两条长街……约是两百来丈。”

    “哦?!”洛逍遥眉头一皱,“如此说来,若使有所打斗,刺史府护卫就会闻声赶去了……”

    刘继业点了点头,“我查看了宅院模样,与寻常官贵人家宅邸一样,其西面另有跨院,是为书房与花园之地,以我的判断,地牢应会在花园之内。”

    “上次听折公子所言,这折逋支身侧有两个番僧随护,昨晚我只见到那巴桑僧人,那另一位僧人想来是在地牢中看守折大哥。”洛逍遥言语一顿,望向刘继业,“恩公,我等今晚就动手你看如何?”

    “今晚…?”刘继业疑道。

    “从折逋支与李家小姐昨晚所言来看,折大哥是被关押在这李永兴宅中无疑,以无必要再去确认……而折逋支早有谋划,那宅中之人定然皆是他手下护卫所扮,我等人生地不熟,无法混入打探使计智取。”

    “李彝殷布置在凉州的暗线恐非只有李永兴一人,折逋支此下敢将他拿下,想来谋有所定。而他存心要杀折大哥,而以此下形势来看,他未必会等折家之人来赎……”

    刘继业略一迟疑,顿然一惊,“他诡计多端之人,必定会使人去府州打探,查看家岳是否筹备军粮茶银,而军粮茶粮数量庞大,若使筹备,必有动静可查……”

    洛逍遥点头道:“不错,相约赎期是为两个月,眼下已过月余,府州与凉州距有近两千余里之远,即使此下从府州押送军粮茶盐已是不及。”

    “而折逋支并非贪图军粮茶银,一但看岀折家无有赎人之心,必定会提前动手。届时或等折家之人到来……或是主动将李彝殷的书信及细作、折大哥尸首送去府州,其目的皆可达到。”

    “逍遥所言有理。”赵印山点头道:“从他将暗线拿下与将所谋之事讲与李家小姐来看,恐怕这一两日就会动手……”

    刘继业沉吟片刻,言道:“好,那我等就今晚行事。”

    “除了中途人手应对有变,其余就依原先在府州所订计划行事……”洛逍遥望向刘继业言道:“恩公可领随行的三位供奉,兵分两路,子时一到,二人在东城粮仓之处放火,另两人率那二十名军卫伏在东门,待守兵因火情一乱,届时杀出将城门打开。”

    “韩先生可与另两位供奉与赵师叔、婉真师妹三人负责相救折大哥,可在子时之际动手救人。而刺史府与李永兴宅院距离只有百余丈,届时想是会惊动折逋支,他必定使人前去相阻……届时我从中拦截。”

    林婉真闻言一惊,“师兄不可……”

    众人在府州所订计划,是让刘继业与他所带的三个北汉军中供奉领军卫,兵分两路,负责放火烧粮仓引起混乱,与趁机打开城门以备退路。

    而洛逍遥三人与韩供奉等人负责营救折德守,本是计划寻到关押所在,一同杀入营救,此下洛逍遥心恐到时巴桑僧人会赶去相阻,便是想在中间拦截。

    望着林婉真关心的眼神,洛逍遥言道:“看住折大哥不为所救,对折逋支来讲当为重要,他将明窍山巅境修为的巴桑留侍身边,而让另一个只有明窍山腰僧人看守地牢,想他必有所恃……应是还有高手在地牢之处。”

    “但想不会是抱丹大成与明窍山巅修为……我猜至多是与那明窍山腰境僧人修为相当之辈。韩先生、赵师叔都是抱丹小成修为,对付那僧人以及与他修为相当之人,当是应对得下……”

    “而折大哥双脚不便,需有人背负,另两位供奉可分身一人背负折大哥,另一人但要随护身侧提防兵卫的冷箭暗器偷袭……或许对方还有一两位神念境高手,师妹你可为应变之用。”

    “那巴桑僧人是为明窍山巅之境,若非他修有肉身不破功法,合韩先生、赵师叔二人之力当可拦下……但此下却是不易。”

    “以我之力,虽不能胜他,但也敢与他硬拼,阻他横冲直闯。你们一旦得手,冲到东门会合,届时放出响箭,我自会脱身寻去……”

    赵印山与韩供奉互视一眼,皆是脸显苦笑,但知洛逍遥所言有理,倘使巴桑修得肉身不破功法,但可横冲直闯,他二人却是不敢近身硬拼,自是难以阻挡。

    “我当与师兄一起……”林婉真摇了摇头,“若使师兄可拦住那番僧,我再赶去相助赵师叔他们不迟。”

    赵印山望着林婉真,笑道:“巴桑是修有肉身不破功法,气机磅礴浩大,你却是难以近身,届时逍遥反是要分心保护于你……逍遥他已臻抱丹大成,虽取胜巴桑不易,但自保足矣,婉真你莫要担心。”

    赵印山知道洛逍遥是神体双修体质,可遇强愈强,也自是放心让他一人对付巴桑。林婉真但听赵印山出言阻劝,却为一愣,略一迟疑,望向赵印山道:“但一救出折大哥,那师叔可要赶去相助师兄……”

    “婉真这么一说,倒像师叔我不在乎逍遥安危了,哈哈……”赵印山笑声一敛,又道:“小婉真你就放心吧,师叔我本也是如此作想……”

    刘继业接言道:“待粮仓纵火得手,我会让两位供奉赶去相助大家。”

    “好,”洛逍遥笑道:“此下已近酉时,恩公、韩先生可去另两处客栈中安排他们今晚行事事宜,子时同时动手……”

    ………

    亥时三刻,与李宅院相隔丈余宽巷道的一户宅院东厢房屋顶上,伏有五个黑衣人,正是林婉真、赵印山、韩供奉等人。

    原来刘继业虽心猜地牢是在李宅西跨院花园之中,但恐有误,便是与赵印山等人潜到李宅相邻的住户家中,将宅中所住之人全部点穴制住,然后伏在东厢房顶上暗中察看。

    五人刚隐在屋上未及半盏茶功夫,便见有一女子手提食盒从李宅中庭拱门步入西院中,借着花园中的石灯光亮望去,但见那女子身材高挑,上着交领窄袖、左右开衩的锦衫,下穿百褶长裙,容色冷艳清丽。

    林婉真心头一惊,对着伏在身侧的赵印山低声道:“师叔,看她容貌像是师兄口中所言的李敏雪,她不是被软禁了吗?为何会出现此处?”

    赵印山自也觉得这女子的容貌是洛逍遥所言的李敏雪,心下也是惊疑,“先静观其变看看……”

    此时但听“吱嘎”一声,书房房门打开,行出一位年过四旬,身着陶土色僧袍,面方耳大身形壮胖的僧人,对着行到廊前的女子见礼道:“见过夫人,不知夫人此来何事?”

    “大师可是未看见我手中食盒?”那女子冷声道。

    “是为见到,却是不知夫人提与谁用?”

    “嘿嘿,昨晚我空手前来,大师不知身在何处,此下我提食盒来,莫非是认为我是与大师食用?”

    “不敢,不敢。”

    “你想是以为折逋支再不会让我前来探看折大哥了吧?”

    此言一出,坐实这女子就是李敏雪,伏在近十丈开外屋顶的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惊,但恐被那明窍山腰修为的胖僧发觉,未敢出声中转头互视,皆是一脸惊疑。

    只见李敏雪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递向那胖僧,言道:“这个是折逋支的令牌,大师看看可是有假?”

    那胖僧也未岀手接牌,看了一眼眼前的令牌,也未作言,退开身形。

    李敏雪行上廊道,向书房左侧的耳房行去,将到耳房房门之前,只听一声轻响,房门打开,便见两位位劲装汉子行岀耳房,对着行到李敏雪躬身作礼:“见过夫人。”

    李敏雪未有作言,举步前行,那两个汉子站直身子,反是将身形并拢,挡住李敏雪去路。

    “给我让开……”李敏雪斥道。

    此时那胖僧言道:“让夫人进去……”

    那两个汉子闻言互视一眼,方自将身形一分,让过李敏雪,李敏雪冷哼一声,踏步行进耳房。

    那两名汉子身形一动,却也是跟着李敏雪进了耳房将门关上,此时只听胖僧念了一句佛号,转身进了书房。

    林婉真对赵印山疑道:“折逋支为何会让她前来相探折大哥?”

    赵印山摇了摇头,“此事我亦不知,不过幸好李敏雪前来,让我等知道地牢入口在耳房之中,却是省了一些时间……待会且不管她何时出来,子时一到立马动手。”

    过有将近一柱香时光,远处传来‘咚!一一咚!咚!’一慢两快的打更声响,赵印山对林婉真低声道:“婉真你留在此处掠阵……”

    话音未落,已是与韩供奉等人起身纵过卷道,掠进李宅跨院花园中。

    赵印山四人身形一落,便见书房房门破开,那胖僧已是疾身而出,一拳气势汹汹击向落在前面的赵印山。

    未及两息,又见四道身形从李宅中庭掠入花园,数道剑光幻起,攻向韩供奉三人。这四人虽无洛逍遥所料有抱丹小成相当的修为,却都是神念大成身手,两人仗剑围攻韩供奉,另两人分别对上折家两位供奉。

    赵印山于去年年初刚刚踏入抱丹小成,但累于书院事务,武学修习自是有所疏怠,到了明月山庄近年,方得有静心潜修武学时间,修为却是大为精进,但见胖僧一拳击到,便是一招‘投桃报李’迎上。

    一声闷响中,赵印山倒退三步,那胖僧身形却只是向后退了半步。赵印山心头一凛,他一出手用具有‘以彼之道反施彼身’之妙的‘投桃报李’迎敌,是为试探胖僧的气机浑厚程度如何。

    当那胖僧的拳罡透入掌心之际,无极功法的柔劲一凝,将胖僧拳罡中的刚猛气机吸住,同时催动体内精气,使之化成一股刚柔并济的气机反击回去。

    岂知气机刚一兼融,那胖僧后劲涌入,不仅将聚融的气机震散,余势直透手少阴脉络而来,千均一发之间,引出自身刚柔并济的气机反击,虽迫退那胖僧的拳罡,却是被震退三步。

    但知这胖僧的力道后劲威力不凡,赵印山收起硬拼心思,一招‘春风化雨’使出,却是以柔化刚相对,待胖僧后劲即上,便是引身后退,旋而再行招攻上,倾刻间,与胖僧二人从书房门口,进少退多打斗到花园假山之处。

    但在此时,耳房之中奔出一位青袍汉子,却也是神念大成修为,屋顶上的林婉真一惊,心念一动,拔剑而起,双脚一点屋顶廊檐,一式‘穿针引线’使出,攻向那使刀的青袍汉子。

    林婉真在明月山庄近年,不仅将修为从小成修为提升到大成之境,‘太素十一剑’也是练了炉火纯青,此下借势从屋顶上疾袭而下,剑气之凛冽,却是加了两成威力。

    那青袍汉子纵出廊道,本欲攻向韩供奉,但见半空中一道凛人的剑气从右身侧击来,身形一顿,转身一刀反劈迎上,“当”的一声,青袍汉子但觉右臂一震,身形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未待他站定,林婉真已是一剑直袭他的面门,其势之快,若如闪电,青袍汉子惊魂一生,引身暴退,未及两步,却是撞上身后与耿供奉相斗的灰衣老者

    相撞之力,便是使他身形反自向前一冲,眼见剑光闪在面前,青袍汉子怪叫一声,慌乱中举刀横切,同时身形右闪,刀剑相交声响中,火花火溅,青衣汉子手中长刀被震开之时,又见剑光划下,顿觉左臂一冷,便是被林婉真剑气削去一层皮肉。

    太素十一剑前八式实为四招,两式是为剑意相生相扣,当林婉真一招‘穿针引线’剑式将尽,‘织丝布网’剑意又是生起。

    这青袍汉子措手不及之下,被林婉真从屋顶借势逼退,又不意撞上同伴,能在电光石火间闪避而开,只被剑气伤了皮肉,却是仗着神念大成境界的身手。

    而被青袍汉子撞了一下的灰衣老者,却没有这般幸运。他的对手是抱丹小成的耿供奉,虽是与另一人围攻耿供奉,不落下势,但恰在后退变招中被青袍汉子一撞,使出相迎耿供奉攻击的招式失去了准头,却是被耿供奉的剑气切入空门。

    灰衣老者百忙之中蹬脚暴退,伤了青袍汉子的林婉真却是趁机剑尖一扬,刺向他的后背,此下却是青衣老者闪避不及,只听‘仆哧’一声闷响,长剑从他右后背透胸而出。林婉真右脚一抬,一脚将灰衣老者蹬开,拔出刺在他身上的长剑,血花飞溅中,转而刺向退到廊道上的青袍汉子。

    那青袍汉子但见电光火石间灰袍老者丧命,顿然亡魂大冒,但见林婉真一剑向自己刺来,却是不敢硬接,闪过身侧廊柱,纵向花园内。

    林婉真身形一转,目光扫向场中,但见赵印山时进时退与那胖僧相斗,虽处劣势,自保却是无虑,而另外府州两个供奉也是与对手斗了难分难解。灰衣老者一死,耿供奉却是将另一对手逼了手忙脚乱,连连闪避。

    林婉真但想只要缠处青袍汉子,待耿供奉将对手杀了,届时形势将会立变,心念一动,正欲欺身攻上之时,只见耿供奉引身退至身前一丈之处,又听他沉声道:“林姑娘,救人要紧……”

    林婉真顿然回神,转身一脚踢开耳房房门,同时身形一闪,但听‘嗖、嗖’声响,数只铁蒺藜穿门射出,林婉真手中长剑一动,将铁蒺藜劈落。

    她踢开房门之时,已是料定里面之人会用暗器,便是闪身避开,又恐暗器误伤耿供奉等人,却又使剑将它劈落。

    但从暗器的力道判断,屋内之人身手至多只有固元境,林婉真心中已无顾忌,欺身踏入房门之际,右手长剑挥动,同时引出护体气机护住身前要害,‘叮叮当当’声,伴着一闪一闪的火花,向她射来的铁蒺藜纷纷而落。

    想是暗器用完,方才与李敏雪开门的两个劲装汉子一左一右举刀劈来,林婉真身形向右一闪,反手一剑,却是将靠近身前的一个汉子左臂齐肩斩落,那汉子惨叫声中,林婉真一招‘荡雪坠玉’使出,剑气布满身前一丈范围,此下只听‘仆通’一声声响,两个劲装汉子已经倒地身亡。

    这耳房宽有三丈,深近两丈,本是不大,而那两个汉子修为与林婉真差上两大境还不止,避无可避之下,自然是被林婉真剑式一招毙命。

    但见屋内无有任何物件置放,唯有东面墙角上挂着一盏油灯,油灯下有三尺见方的一个洞口,想来便是关押折德守的地牢,林婉真心神一定,举步行至洞口,望着逐级而下的石阶,蹲下身子,在外头传来刀剑相交的打斗声中,扬声唤道:“折大哥……”

    “折大哥……”

    但有五息之数,便见李敏雪右手按在石阶上,右肩挨墙,侧身上望,惊疑道:“你、你是谁?”

    此下林婉真但猜地牢中,除了折德守与李敏雪应无他人,也不作答,便是迅速行下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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