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希兰自也看出严氏强自镇定的神情下,身形暗有颤抖,心头一酸,不由得望向楚南风,眼神带着几许不忍。

    楚南风心知严氏虽不谙世故武学,对于洛寒水的伤势也是看出端倪,只是内心不愿接受事实,又抱着希望坚持到自己回来才出言相询。

    但想她与洛寒水夫妻情深,自己此下实言相告恐是会让她伤心欲绝,迟疑之间,看到马希兰投来不忍的眼光,心念一动,“当初希兰为歹人所害,七魄生机衰竭日渐消亡,但亦有功法使希兰脱难……”

    “寒水兄此下虽经脉大损,可衰竭之势未有希兰当日之急,我与两位师父定当设法寻出解救方式,嫂夫人但且宽心……”

    倘若洛寒水此下状态是受外伤所致,应有机会疗治,但他自断心脉,七魄根基实是尽毁,却是无有再生希望。

    武、华二人但知楚南风所言是给与严氏希望,或是他自己心内也是如此希望,心中皆是暗叹,武望博接言道:“南风所言不错,当世亦有功法能使人起死回生,我等定会寻出方法疗治寒水。”

    听得楚南风、武望博未有明确的回答,严氏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子欠身告退,在她转身之际,马希兰顿是看见她泪水悄然滑落,不由得心弦一颤,却是不知如何宽慰,一时黯然神伤。

    ……

    戌时,北岸边的岩石上,洛逍遥与萧雁北二人望着幽光轻荡的湖面默默静坐,良久之后洛逍遥突道:“师妹可是记得,当初师父带师娘与你我一同去明月山庄之事?”

    萧慕云略一思索,点了点头,“记得。”

    “当日马师伯与师父见面之时,提过一个叫龙从云的人物,说是穆师公去辽东是为寻他……”

    萧慕云心有所感,“师兄是说此人与那两个僧人有关?”

    “穆师公去辽东寻龙从云必是有事,在你中蛊之后,他又与师父、师娘同时来岛……我想当初师父与师娘应是去辽东寻了师公,然后一路来岛。”

    “明无大师传安隆兴‘天雷音’功法,助你压下蛊毒发作之后,曾对穆师公说是要助他化去‘丹劫’……我当时心中牵挂于你,未曾细想,此下想来那‘丹劫’就是百劫拳劫。”

    萧慕云心头一震,“你是说师公与那个叫唤龙从云之人打斗受伤……本命胎丹中了拳劫?”

    洛逍遥摇了摇头,沉吟道:“以我看来,与师公相斗之人应是那两个恶僧中的一人……而那名唤龙从云之人或是我当日见过掳走高保融的汉子。”

    洛逍遥天资聪颖,这两三年牵心于洛寒水拳劫与萧慕云蛊毒,却是未曾去追查用‘百劫拳’伤害洛寒水的凶手。此下一旦心有所疑,却是看出的诸多疑点,他本心思细腻,有举一反三之智,却是让他推断岀事情大概。

    萧慕云定了定心神,理了一下思绪,“师兄是说师公知道这个龙从云会百劫拳功法,便是去往辽东寻他。而师父也是知道此人,当从马师伯口中得知了师公去向,恐师公有失,便与师娘寻去助他……”

    “应是如此。”洛逍遥点了点头,顿了一下言道:“我有一事想让师妹帮忙……”

    萧慕云但有所感,立马摇了摇头,“以师公的修为尚被那僧人伤了丹神……我如何能相助与你,让你冒险行事。”

    萧慕云却是猜出洛逍遥要私下离岛去寻找凶手。此下岛上四方都有瞭望台,只要洛逍遥行舟上湖,自是有箭卫告知楚南风,但若与萧慕云同舟,楚南风却是不会怀疑。

    洛逍遥闻言叹了一口气,望着萧慕云,“师父他们恐我报仇心切入了险境,但若使我每日面对无药可治的爹爹……师妹以为对我有好处吗?”

    萧慕云一愣之间,又听洛逍遥道:“师娘提醒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理,我自是明白,绝不会冒然行事使自己反被仇人所伤……”

    “从翁长老使箭卫化成樵夫猎户,在青龙山暗查凶手行踪的安排来看……师父他们想来实是不知那些僧人的确切落脚之处。那青龙山之地,应只是龙脉的原因才使那恶僧偶尔现身,但真正的落脚之处绝非是在青龙山。”

    萧慕云迟疑道:“可他们应非是落脚辽东……”

    “师妹想是认为我会去寻马师伯打听龙从云出处……”洛逍遥摇了摇头截言道:“以马师伯的为人,他当是不会告知,而穆师公在山庄闭关已有月余,不定气机已是恢复……届时反是将我劝回岛来。”

    “那师兄的意思是……?”

    “但想燕仲长燕先生会知道一些内情。”

    “燕仲长?!”萧慕云顿然一愣。

    “婉真师妹说过那恶僧曾向爹爹打听……是何人知晓‘天雷音’可破百劫拳之事,以此看来,了觉大师当是会明白一些事情。”

    萧慕云当日与洛逍遥一同寻访明无,自也知道了觉大师推断‘天雷音’可破百劫拳之事,闻言便是点了点头。

    “了觉大师高德大僧,处事讲究缘份,当日在镇州未肯言出,若是寻他询问……想来不会见告。燕仲长痊愈后依在护卫府行事,若以思温兄长的身份寻他打听事由,我想当是可以令燕仲长道出些许线索。”

    萧慕云心知洛逍遥所言有理,却也心恐到时有所了解后,洛逍遥意气行事而身陷险境,一时间不由得躇踌起来。

    洛逍遥想是知道她担心所在,接着又道:“师娘曾说敌在暗,我在明,是为不利,但若从燕仲长口中打听出他们的出处,届时我们却是在暗,他们在明……”

    萧慕云听出他言下之意,若是打听到龙从云的落脚之处,可以暗中伺机行事,而非贸然动手,心念一动,“但师兄在救高保融之时与他们照过面,万一遇上如何是好?”

    洛逍遥点了点头,“莫不善莫先生有一易容之术,当为天下无双,易妆之下连元婴、金身之人都难窥真。”

    “哦?!莫先生他当真有此手法?”

    “当日我去江宁府刺杀辽使,曾见识到这‘蝉翼变’易容之术,可惜只能经五六天效应,不过想是可以带在身上备用。”

    “带在身上备用?”萧慕云一时疑惑。

    “其是如薄纸一般的面具,先用一种特制的药丸溶水之后,再将面具浸湿,然后敷于面部,就如同真身皮肤一般,喜怒哀乐之神色皆无破绽可窥。”

    洛逍遥亲身经历过莫不善与其易容,却也是讲得头头是道。

    萧慕云迟疑片刻,言道:“可你我皆不会渡船行舟,若说在这岛边百丈范围内倒是勉强可以,一旦远行,却是无法掌控……何况一带兵刃上船,师父他们必会见疑。”

    “你我这一两日可先行来此处练剑,而闻香师姐时有出湖捕鱼,届时趁机上船相随……”

    话未讲完,萧慕云惊疑道:“师兄的意思是逼迫师姐送我们离岛?但她如何肯会答应,而她善于水性,届时潜水回岛,再让师父追去,岂不糟糕……”

    “我随师姐一起岀岛捕过鱼,此去北岸虽远,但湖中间亦有许多岛屿,那日我与她到过离北岸不远了‘观音岛’,时见有北岸的舟船来往于岛上,届时将师姐引到‘观音岛’,想她也是奈何不得你我离去。”

    萧慕云一时苦笑,心猜洛逍遥早是生有私自离岛的心思,但知他心中悲恨于洛寒水的伤势无法治疗,却是铁定要寻龙从云等人伺机报仇,不由得暗叹一声,言道:“但你要应我一事,待打听出龙从云下落,无论如何皆不可独自行事……”

    望着萧慕云坚毅的眼神,但知她存着同生共死的念头,洛逍遥心内大是波动。他自是不愿萧慕云有任何闪失,但想寻龙从云等人报仇凶险万分,萧慕云心存此念,亦有提醒若自己独自行事有所闪失,她也不愿独活的意思,暗叹一声,便是点了点头,“我当会与师妹同进共退。”

    依着洛逍遥的计划,二人每日便是到北岸边空地上练习剑法,楚南风等人自不知他二人的打算,但以为洛逍遥将心中悲痛遣于剑法之中,反是大为欣慰。

    过有三日,果见许闻香带着两位箭卫使舟从西面出岛,洛、萧二人见状便是停下练剑,将舟船喊停,言称要相随捕鱼。

    许闻香寻常之时但恐洛逍遥伤怀,见他愿意相随捕鱼,顿然高兴不已,却是将渔舟靠岸,反让两个箭卫下船,载着洛、萧二人而去。

    但如洛逍遥所料,不知是计的许闻香只望洛逍遥开心,却是被他将渔舟诓驶到‘观音岛”,待到岛岸边,洛逍遥便是出手将她穴道制住,旋而纵身上岛而去。

    “师妹……师兄他这是为何?”许闻香惊愕之下望向萧慕云。

    “师兄此下已是生有报仇的心念,若是压抑着让他不能尽人子的责任,反是会损了他的心境……”萧慕云叹了一口气,“我相随身侧,定会尽力让他处事冷静,师姐但请转告师父他们……查出龙从云出处后,我会设法让师兄回岛。”

    “龙从云?”许闻香闻言一愣,“那师妹可否告知去处?”

    “只要你说出龙从云的名字,师父他自会知道……”

    此时却见洛逍遥乘着一艘渡舟而来,待靠近许闻香的渔舟,洛逍遥跃上渔舟解开她的穴道,“冒犯之处,请师姐见谅……代逍遥与师父他们告罪。”

    言罢与萧慕云互视一眼,跃到相隔三尺远的渡舟之上,便是与许闻香拱手作别而去。洛逍遥他心恐许闻香会用武力相阻,惹来岛上来往之人的注目,却是先将她制住,寻来渡舟后方是离去。

    许闻香但知无力阻拦,又想萧慕云所言大有道理,心中感叹之下对着驶出三丈远的洛、萧二人喊道:“一定要小心行事,师姐等你们回来……”言语中泪水却是顿然滑落。

    ………

    未时,江陵荆南王府前,洛逍遥向门卫报了姓名求见高若玉后,与萧慕云在仪门前相候,不一会儿却见满脸笑容的高保融迎了出来,“早上喜鹊遍叫,本王就猜有贵客来临,却未料是洛公子与萧姑娘……”

    正欲以洛逍遥妹妹身份见礼的萧慕云一时愣住,却听高保融笑道:“林统领的千金归来之时,本王特意寻来府上一叙,却是知道了萧姑娘是洛公子的师妹。”

    但想林婉真不知自己曾以洛逍遥妹妹身份与高保融见过面,讲了实话也是正常,萧慕云释然之下拱手作礼道:“当日相瞒嗣王,情非得已,望嗣王见谅。”

    “哈哈……萧姑娘帮本王平叛,本王怎敢生怪罪之心,请、请,到厅上再叙……”

    随着高保融亲自引路来到了西院厅堂之上,洛、萧二人入座后,便有侍女将香茶奉上。

    “本王当日受歹人所掳如同梦游,未当面道谢,又不知洛公子府院所在,无法寻去相谢救命之恩,心中时感不安。今日公子不意前来,可谓是令本王喜出望外,今晚当让本王与公子一醉方休,哈哈……”

    “嗣王言重了,在下当日只是出了一份薄力而已……”洛逍遥言语一顿,望了一下厅门口,又道:“不知郡主可在府上?”

    当日明无治好洛寒水拳劫之后,洛逍遥已是生有寻高若玉当面相谢之心,此下刚好来荆南寻莫不善行事,便是与萧慕云一同前来王府拜访高若玉,也想将萧慕云身份挑明,同时相谢赠送宝剑‘惊甲’之谊。

    二人自也未料出迎的是荆南王高保融,来到西院厅堂落座后,洛逍遥自是打听起高若玉的行踪。

    “哈哈……难得洛公子还记挂王妹。”高保融笑道:“自与公子三年前一别,王妹却是茶饭不思呀……”

    洛逍遥未料高保融此下还是有言亲的话意,不由得脸上一热,望向坐在下首的萧慕云,见她依如当年那般低首浅笑品茶,心下一时苦笑。

    但想此下与萧慕云只差下聘之礼便是有了夫妻名份,心念一动,“想是负了嗣王的期待,在下与萧师妹已是许了名份。今日与师妹寻郡主相见,是为当面相谢寻找明无大师,以及赠剑的情份。”

    言语中瞄了一眼萧慕云,此时只见她美目一亮,向自己望来的娇颜但显嘉许之色,洛逍遥心下一喜之中,却又泛起一阵苦涩,但想若非洛寒水受伤,此下已是去云州作礼下聘了。

    “哈哈……坊间寻常之人,也有三妻四妾,何况洛公子如此英雄人物。”高保融言语一顿,笑了一笑,望向萧慕云笑道:“皇英之美,想是萧姑娘定会成全……”

    言下之意却是有尊萧慕云为正室,将高若玉下嫁为妾的意思,洛逍遥听得顿然目瞪口呆。

    萧慕云淡淡一笑,“小女子是有见世间男子以三妻四妾为美,但更见他们为后代子孙相残而悲悔,故小女子以为纵情多恨事,嗣王所言不敢认同。”

    “萧姑娘所言实为至理,却是让本王如梦方醒……”

    本以为能言善辩的高保融又会借古喻今一番高论,却未料是如此作言,洛逍遥与萧慕云一时诧异。

    “王妹她虽女子之身,但志在家国天下,然时运非我高家所乘,让她失意苦闷。本王心疼王妹忧愁,意为寻一良配,使她心有所托,情有所寄……”

    “但知王妹心气不凡,少有男子能令她赞许,唯洛公子一人也……本王牵心之下,故而口中生了媒妁之言,此下得萧姑娘点明,本王当是收回凡心了。”

    但想高保融日后再不会纠缠自己与高若玉联姻,洛逍遥心头顿然大松。

    似有感伤的高保融言语一顿,转而笑道:“五日前刚好有事遣使去蜀地,本王就让王妹随行散一散心,却是未料洛公子与萧姑娘寻来……不过二位的谢意本王定当转告与她。”

    若非萧慕云中了负情蛊,在洛寒水解去拳劫后,洛、萧二人实也会寻来向高若玉相谢,此番虽说是为了莫不善而来,但听高若玉去了蜀地,二人心中却也生了失望之情,洛逍遥作礼言道:“在下与师妹有事缠身,无有闲暇特意前来荆南,本是借寻莫先生之便前来相谢郡主,未料却是无缘相见……”

    “洛公子与萧姑娘此下有事要忙而已,他日自然会有闲时,怎说是无缘相见?”

    洛逍遥心下一跳,但恐高保融出尔反尔又提及与高苦玉言亲之事,正欲接言转开话题,又听高保融言道:“听洛公子此番是来寻莫先生……不知可否见告是为何事?若是需他追随,本王即可下令与他。”

    洛逍遥心知莫不善追随身侧对易妆改扮大为好处,但想此番凶险,自也恐拖累于莫不善,闻言便道:“嗣王美意在下心领,此番前来只是与莫先生打听一些私事而已。”

    但言是为‘私事’,高保融自也未作追问,“即是私事,那本王就不便打听,不过二位先是要答应本王,待与莫先生谈过私事,再转来王府,让本王聊备薄酒以谢洛公子相救之恩,不知可否?”

    但听高保融语气,若不答应转回王府,大有不告诉莫不善所在何处的意思,洛、萧二人心下苦笑。

    洛逍遥心猜莫不善是在卧龙岛,但知岛上已改成龙卫营驻地,上岛定有诸多讲究,又想来了荆南也应去拜访一下林益,便是言道:“那在下与师妹侍会再来打扰嗣王了。”

    “好。”高保融哈哈一笑,转而对身侧的侍婢言道:“去传韩月过来,送洛公子与萧姑娘去卧龙岛。”

    ……

    卧龙岛龙卫营议事厅上,莫不善听完洛逍遥来意后,略一迟疑,问道:“洛公子可否见告易容目的?”

    以莫不善的阅历,自然是知道易容行事多为冒险之举,但恐洛逍遥有失,却是出言相询。

    对于洛寒水受伤,洛逍遥自不会轻易与莫不善告知,沉吟片刻言道:“想必莫先生应是记得当初掳去王爷之人……我准备寻他们而去,但恐要接近行事,故而寻先生制面具备不时之需。”

    “啊?!”莫不善大为震惊,“洛公子是为何故要寻他们?那僧人已臻金身之境……公子当要三思行事。”

    “嗯。莫先生所言极是,我自会当小心处事。”

    莫不善但听他未言出所为何事,也不敢追问,迟疑片刻言道:“要制成面具倒是容易,不过若是制好让公子携带……恐是会生有破绽。”

    “为何?”

    “蝉翼变之所以能做到,让元婴、金身之人无从窥真,是因为手法精细所在,公子不知手法,到时敷上面具,或眼眶、或嘴角稍一不慎,衔接之处就会出现破绽……要知面具一经敷上,二十息内便是与肉身皮肤粘连,无法丝毫移动。”

    这一点洛逍遥倒是未为想到,迟疑一下,“那这手法可是难学?”

    莫不善脸显苦笑,“莫某与公子易容倒无讲究,但要将手法教于公子,恐是要费上一些时日……若公子事急,莫某相随身侧如何?”

    “那需多长时日?”

    “以公子或萧姑娘的聪慧,两三天应该可以做到。”

    洛逍遥望向萧慕云,略一迟疑道:“此次寻那僧人也是未必可成,这面具只是备不时之需,若是无有,也不碍事……师妹以为如何?”

    “即然来了,就耽误一两天吧,”萧慕云知他心急北上,心中暗叹一声。

    转而望向莫不善:“烦请莫先生多备几张面具,即使此次用不上,但想他日或许可以用到。”

    但见萧慕云已做了决定,洛逍遥自也未为反对,点头赞同后,望向莫不善,“今晚与王爷有约,莫先生当可一起同去,明日我与师妹再随先生来岛相习手法。”

    “岂有让洛公子与萧姑娘来回奔走的道理,莫某就随二位落脚城中。”

    “林统领可是在府上?此下正好空有时间,我想与师妹前去他府上拜访一下。”

    洛逍遥知道林益是为龙卫营统领,上了卧龙岛未见到他的身影,但想他今日未有当值,是在家中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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