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相公说话,连看云枫一眼都欠奉,只是端着眼前的酒杯一杯一杯的下肚。

    云枫看着落魄的相公:“先生此言差矣,不过是一场谈判的失败,何以让您如此颓废?”

    老相公一口美酒,一份牛肉,放在嘴里就连嚼的都有气无力,听云枫之言如同儿戏。

    “黄口小儿,莫要多谈两国大事,老夫此次颜面尽失,回到朝中定然众叛亲离,恐怕在青史留名也要一臭万年,怎的在你口中,如此风轻云淡。”

    谈判之前,费鸣鼎所说还能让他提起来三分的勇气,现在却彻底自暴自弃。

    饮酒当前,魏老相公仿佛记起来曾经的老友:“小子,你要知道。

    十万大康军北上抗击金国,三万多男儿埋骨达州,他们无所畏惧,他们奋勇当先,他们舍生取义。

    他们为了自己的家,也为了大康朝的父老乡亲。

    他们无悔,可他们的家人呢?

    折从性这等大康第一骁勇战将,带领折家亲卫以三千敢死之士死守汴京路,从平原打到了山地,从山地又打回襄州,最后死守襄州七个月。

    三千人战到最后,兵不过百,将仅一人。

    最后几乎累死在战场上,折从性如今还在汴京休养身体。

    判永兴军的王琦回乡,几万老乡牵着他的马头问他,自家儿郎何在。

    一口鲜血,洒落疆场。

    王琦一人,将所有罪责揽在身上,只是希望我能在这襄州,在这榷场拿回来本应该属于他们的利益,他们的功勋,让大康朝的商人可以肆无忌惮说一声。

    我大康,胜了!

    我大康来这榷场,是替那些战死疆场的士卒,讨利息的!

    我魏仲,羞于回汴梁城见官家,羞于见天下百姓啊。”

    魏老相公情绪激动,满脸通红,恨不能死在当下。

    悲从中来,盯着大帐中的顶梁柱几次欲要起身。

    在一旁的费大人连忙拦住魏老相公。

    想要劝说,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劝。

    见到老相公自责,周围的几个人都想要劝说几句。

    云枫却直接拆穿:“我是个赘婿,也是个小人,不懂你这些家国情怀的大道理,我只知道我这个小民之道,您听听是不是这个道理。”

    “人家金国国力强盛,兵强马壮,十六州一马平川,想要打我大康朝那简直就是探囊取物,而我大康想要反击千难万难,这关卡就在我们门口,胜利一次,胜利两次都无法扩大战果,只能让金国练兵我们却没法获得胜利的果实。”

    “我们只能用胜利换取几年的休战时间,等着他们卷土重来,等着金国联合更多的部落,联合更多的北方草原人;。”

    “你们看不见希望。”

    “所以咱们大康的相公们就自怨自艾,一场战争胜利,一场谈判失败就要死要活的,衮衮诸公的面子是面子,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的命就不是命了?”

    “他们用生命捍卫的和平就在你们的自怨自艾中浪费了,他们的家属没有抚恤,我们的军队没有了更多的补给,没有战马,没有兵甲,不再征兵,就等着下次敌人再来?”

    “谁去出战?”

    “等着你们舌战十万金兵?一首诗词吓退金国铁浮图?”

    云枫几乎是指着魏老相公的鼻子骂了,而且是直接骂娘。

    不光魏老相公的脸色不好看,费大人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也是参加谈判的,他知道其中的艰苦,知道其中的难过。

    费大人回头看了下身边的魏老相公,那双手捏着衣服,死死的攥着,全身都在发抖。

    咬着牙挤出来几个字:“难道你个赘婿还能逆转乾坤?击退金国?”

    云枫理所当然的道:“不能!”

    “我云枫一介赘婿,何德何能可以让一国辟易,所作所为,无非在这襄州榷场,拼尽全力,争夺每一个铜板的利益,让金国商人多给我们襄州一文钱,我要想办法,尽力让我们大康朝的商人可以多养襄州一个百姓,尽力让光武军的烈士遗属有一口饭吃,尽力让光武军的战士多一套铠甲。”

    “不谋一时者,何以谋万世。”

    “天下英雄出我辈,正是风云际会时。”

    “我大康朝每一个人多谋他金国一文钱,就是一万万铜钱,”

    “在榷场多赚他一文钱,我们的百姓就多一文钱的饭吃,他金国就少一文钱的吃食。”

    “一文虽少,但积少成多。”

    云枫讲的慷慨激昂,魏老相公气得七窍生烟。

    “竖子,竖子啊!”魏老相公忽然站起来,指着云枫大骂:“竖子不足与谋,你区区赘婿居然还想谈论国事。”

    “费大人,此人满嘴妖言,实则惑众之徒,从今天起你要死死的看着他,如果有半分对我大康朝不利行为,立刻派人报告与我,我定要上报官家,治他个妖言惑众之罪。”

    费鸣鼎从善如流:“魏老相公放心,此子我定然派人死死的盯着。”

    云枫还想说什么。

    就听见魏老相公喊了一声:“来人!”

    顿时,四个士兵进来。

    魏老相公指着云枫:“给我把这个赘婿叉出去,以后不准他进这营帐!”

    士兵领命,拽着云枫就叉出去。

    校尉朔元隆看的是目瞪口呆。

    那个寒家的赘婿,之前做事稀奇古怪的军师居然敢顶撞魏老相公,还被叉了出去。

    想起来这两天的相处,他低声对身边的将军道:“折将军,这云枫虽是赘婿,却心系我大康,这几天为了襄州榷场确实尽心尽力……”

    没等他多说,将军折从卿就制止住他下面的话。

    “元隆,莫要担心,老相公他是在保护这个年轻人。”折从卿终于给朔元隆解释。

    从小出生在将门之中,折从卿从小学到的东西是朔元隆接触不到的,对于为官之道更是如此。

    言语中的隐含意思,他太清楚了。

    这云枫虽然看似打击魏老相公,却每一句都是在安慰魏老相公。

    而魏老相公的所谓处罚,全都是在保护他云枫。

    有人要想坑害云枫,阻拦云枫,是要找他魏仲的。

    这事儿真找到魏老相公,那总有解决之道。

    “哦!”朔元隆自然不知道其中缘由,只能答应下来,知道魏老相公是保护云枫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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