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鹤离开了楚彦的房间,径直到了议事厅,到了大地图前怔怔地发呆,站着一动不动。韩朝中、李吉甫和几名将军都愕然不解,不知道皇帝在看什么,又不敢出声打扰。

    萧云鹤就这样站在那里,足足看了半个时辰一动也不动。直到一名小卒前来报信,说大将军李光进带三千步卒,押运粮草已到渭州。萧云鹤忙叫将人叫来。

    不久以后,年约四十地李光进身披戎装,龙行虎步的进了议事厅。哗啦啦地一声拜倒:“末将李光进,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萧云鹤面带微笑的打量李光进,发现他与李光颜这两兄弟长得还真是很相像。只不过,素有万人敌之称的弟弟李光颜身裁要高大一些,年轻了十岁也显得年轻气盛一点。李光进则是异常的沉稳老练。

    李光进站起身来,转身一步站在一旁拱手拜道:“陛下,末将奉旨到阵前听用,并随同带来三千左神策卫步卒与粮草五万石。另外,阁部宰相武元衡与陆贽,让末将捎来上表一封,请陛下过目。”

    “嗯。”萧云鹤接过李光进手中的奏折,拆开了来看。原来,是回鹘大相已经到了国都,专程叩谢皇恩,如今正被安排在大鸿胪寺歇马。武、陆二人问皇帝,该如何安置此人。

    萧云鹤微微一笑,心中暗道:看来武元衡和陆贽,也多少猜到了朕的用意。颉干迦斯这个人,是忠是奸暂且不说,他若呆在草原,对药罗葛?阿啜的汗位就是个巨大的微胁。防微杜渐,朕只好得罪他一人,而顾全大局了。暂且将他留在国都担任一散职,等回鹘金帐的事情忙完、阿啜的汗位稳固之后,朕再考虑送他回故乡吧!

    这件小事倒是容易料理,萧云鹤也没过于在意。他对李光进说道:“李光进,你刚从国都过来,那里的情况如何?朕指的是,朝堂之上。”

    李光进拱手拜了一拜,说道:“回陛下。现今太上皇监国,阁部宰相辅政,朝堂之上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异端。只是……末将初到国都时,却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

    萧云鹤眉头一皱:“有何不安?”

    李光进也不拖泥带水,直言说道:“历来,帝都乃是国之根基,不容松懈。如今,国都却仅有一两万人马在戍卫。虽然现今九州归一大齐不会再生内乱……可是,国都兵马如此之少,总是令人担忧。不过,陛下一切都自有安排,也许是末将杞人忧天了。还请陛下恕罪。”

    萧云鹤缓缓的点了点头:“旁观者清。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朕发兵数万北伐,然后又亲率十万大军西征,国都的确空虚。如今,朕的征西大军却被挡在兰州,朕自己心中也时常忧虑。李光进,朕知道你办事稳妥深通韬略。如今你从远方而来,应该是旁观者清。你认为,朕现在应该怎么办?”

    李光进微微的怔了一怔,说道:“陛下,末将想先看一下行军大地图。”

    “这边。”萧云鹤让他到了大地图前,指着兰州说道,“看,这里便是兰州。赤松德赞派大将论莽热与论颊热,率领八万大军镇守。前几天朕设下调虎离山之计想一举拿下兰州,不料却被论莽热识破,败了一阵。如今,兰州就像是我西征大军路上的一颗绊脚石,委实令人恼火。”

    李光进看着地图仿佛入了迷,都没有答话。半晌以后,他突然眉头一皱,骇然的看着皇帝,低声说道:“陛下……末将看了这副大地图,居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萧云鹤微微一惊,追问道:“李光时,你想到了什么?”

    “也许,末将真的是杞人忧天太过敏感了。不过……假如末将的担忧成为事实,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李光进说得很小声,四下看了一看,然后用眼神示意皇帝:请摒退左右。

    萧云鹤会过意来,摆了摆手示意李吉甫、韩朝中和那些侍卫们都退了出去。

    “说吧。”萧云鹤正色说道,“不必顾及朕的面子。胜负成败远比朕一人的颜面要重要得多。”

    “谢陛下,那末将就直言不讳了。陛下请看这大地图。”李光进指着大地图上,井井有条的说道,“从陇右河西,一直到北庭、西域,吐蕃人以大非川为核心,形成了一条三叉戟的大战线。北庭与兰州,就是这枚三叉戟的两个锋芒。也正是这两个锋芒,吸引了我大齐几乎所有的兵力。”

    萧云鹤也略有醒悟,追问道:“你说的是三叉戟,那么,还有一支锋芒在哪里?”

    “这也正是末将之所以担忧的原因!”李光进神色肃然,说道,“历来,大非川就是吐蕃人的军事要地,是屯兵与指挥的核心所在。想必陛下也早已预料到,在兰州身后,还有一处大的屏障,那就是大非川。不管是北庭出事,还是兰州失守,吐蕃人都还有最后的依靠,那也正是大川非。也就是说,吐蕃人真正的核心、不会受到冲击的枢纽,是大非川!这,也是末将所说的三叉戟的支柱主干所在。试想,假如从这里再延伸出一条锋芒……”李光进地手指。从大非川开始,顺沿着吐谷楚彦境内的洮水、渭水左侧,越过岐山与陇山。然后一直指到了岐州身后的关内国都!

    李光进惊声说道:“假如末将是赤松德赞,在兰州与北庭吸引了陛下全部兵力地前提下。再提一师隐秘而行,从这条我军无法顾及的僻道直插我军身后,直取国都----那岂不是大事休矣?!”

    萧云鹤身上一寒,心头也震荡起来。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李光进所指地那条行军线路,连连摇头:“不可能、太不可能了!按你所说。从大非川出发,绕走吐谷楚彦然后避开洮水、渭水直插岐山、陇山,行程近千里。道路崎岖、山峻险峻不说,我军在岐州、岐山一带都设有岗哨,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蒙蔽的。”

    “陛下莫非忘了,昔日西川之时,史敬奉深入吐蕃敌后,将吐蕃高原捣得天翻地覆的事情吗?”李光进正色说道,“末将认为。战场之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岐山与陇山,地势何其复杂。如果赤松德赞将这些地方的地理研究得透了,也不难找出一条秘道避过我军地眼线翻越过去。再说了。就算我军岗哨发现了他们。又当如何?赤松德赞如果要取国都,肯定不会只派史敬奉那样一丁点儿人马。少说也要二三万人。到时候。我军零星的几个哨兵,能耐他们何?而且。就算发现了报信过来,等陛下收到消息的时候,说不定吐蕃的铁骑已经杀入国都血洗里坊了!”

    萧云鹤楚彦身一颤,骇然的瞪着大地图,不自觉的背脊就流下了冷汗

    “假如你所说的是真的……”萧云鹤自言自语的道,“国都,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到时候,朕地大军首尾难相顾。假如挥师急救,又将面临论莽热的沉重压力。好一招釜底抽薪的毒计!如若让他得逞,国都就算不失陷,朕这几万大军和渭、岐、会、原等州也要落入他地巨大包围圈中。从此粮道断绝孤军自守,岂能长久?”

    “是啊,陛下!”李光进急忙说道,“就算武元衡和马燧能守死得住,赤松德赞拿不下城郭坚厚的国都。到时候陛下地大军粮道被断,军心必将涣散、大军溃败只在朝夕之间!”

    萧云鹤突然一下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光进,一字一顿地说道:“照此说来,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必须先作防范了?”

    “陛下言之有理----必须先作防范!”李光进拱手一拜,说得十分肯定。

    萧云鹤缓缓的踱着步子,联想之前和楚彦地对话,二人也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李光进从远方而来,是旁观者清。听他这么一说,自己的大军的确是有这样的后顾之忧。渭州的地形本来就突前。在大齐的疆域上,如同一支伸在最前的矛头,孤军深入。现在,西征大军尽数屯扎在渭州,身后的岐、泾等州十分空虚,国都更是几乎**。假如赤松德赞率一师袭我身后……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恰巧在这时,鄣县城外传来一阵鼓角马蹄声响。萧云鹤心中一凛,带着李光颜走到了城头上。

    城外,论莽热亲率万余大军又来挑战了。吐蕃人趾高气扬大声叫骂,论莽热更是得意洋洋的指着城头骂道:“李漠!也怪我未尝见过你,那一日疏忽大意居然被你从庆林逃脱。你若是有种,今天再出城来,让本帅将你生擒过马,碎尸万段!”

    段佐、李光颜和薛平等将也到了城头。听到这些叫骂都有些火大起来。

    李光进都来不及和自己的弟弟打招呼,细细的看了一眼吐蕃人的军阵,对萧云鹤说道:“陛下,那个人就是论莽热吗?”

    “就是他。”萧云鹤平静的说道,“连日来,都是他弟弟论颊热来骂阵挑战,今日却是换了他。”

    李光进缓缓点头的说道:“末将看得出来,论莽热的确是一员良将。他手下的兵马,很有秩序和纪律,和一般的蛮族兵马大不相同,看得出是经过十分严格的训练的。不过,末将相信这些人相对于陛下地亲率飞龙骑。还是有所差距的。”

    “这些不重要。”萧云鹤说道,“听了你的那番话,朕也想起了一些以前忽略了地事情。本来。朕是提师而来征讨,旨在收复河陇。论莽热理当据城而守以保不失才对。他却反其道而行。以攻代守日日前来挑战。细想起来,朕也感觉他是有意拖住朕的兵马,分散朕地注意力。”

    李光进点头认可,说道:“是真是假是虚是实,一试便知!陛下。请准许末将兄弟二人率一支兵马出城迎敌。论莽热如若死战不退,当是真正挑战;如若诈退,则是有意拖延造势。”

    萧云鹤寻思片刻,点头道:“也好----李光进、李光颜,朕命你二人各率五千骑兵,从东、西二门掩杀而出。朕在北门亲自坐镇指挥,弓箭掩护你们。”

    “得令!”李氏兄弟二人上前领过军令,大步而走。很快,鄣县城中兵马涌动。东西大门洞开,各有有一彪飞骑奔腾而出。萧云鹤在城头之上也下了令,让箭楼、悬门和城头拉起了长弩。一阵乱射。

    长弩虽然密度不够,但射程极佳。杀伤力也比较大。论莽热带着人马虽然离得较远。但萧云鹤让军士们将长弩拉得对空发射,凌空落下去也是能杀死人的。

    第一批长弩射将下来。论莽热只得带着人后退了一段。这时,左、右两翼各出现一支骑兵掩杀包抄而来。论莽热倒也不惊不忙,分批指挥两翼兵马上前接住交战。

    李光进和李光颜兄弟二人,长年在一起领兵征战,相互之间很有默契。二人的骑兵配合紧密,从两翼抄弧线掩杀,目的就在于冲乱吐蕃人的阵角。论莽热也十分地聪明,仿佛看穿了二人的想法。他带着人马且战且退,兵马走楚彦圆之形退守,刚好化解兄弟二人的弧线冲阵,同进还能将战场拖得离鄣县远一点。

    萧云鹤在城头看得清楚,李光进、李光颜兄弟二人,固然是能征惯战之将,指挥兵马分工合作十分的到位。可是论莽热以一敌二丝毫不乱,而且战局正在他的引诱之下朝远离鄣县的方向而去。

    萧云鹤心中完全明白了。正如李光进所说,论莽热的确没有拼死一战的意思。早些日子那一场战役的时候,论莽热也就是这样地一个态度。

    所有的细节一连贯起来,萧云鹤心中豁然一亮,同时额头流下了一滴冷汗:吐蕃人,果然有阴谋!

    “鸣金,收兵!”萧云鹤下令道,“薛平,你率飞龙骑上去接应,谨防有诈,不可追击!”

    “得令!”小将薛平大步而走。鄣县北门大开,飞龙骑呼啸而出。鄣县城头上的金钟也敲响,咚咚咚地声音急促而又洪亮,震得萧云鹤心头一阵颤悠。

    没多久,三支兵马依次而回。论莽热也没有多作纠缠,带着他的人马撤了回去。李光进刚刚进城,萧云鹤就将他唤进了议事厅,同时将李光颜等将也一并叫了来。

    “情况如何?”萧云鹤问李光进。

    李光进征战了一回,身上有些血迹,但仍然从容不迫地说道:“陛下。末将地感觉十分明显,论莽热的确是无心恋战,其目地只是滋扰。”

    李光颜也说道:“末将也同样有这样的感觉。不过,论莽热是不是有意将我军勾引出来,他好设伏伏击?”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我军再往前冲杀,就到庆林。那里正好伏兵。”李光进说道,“不过,论莽热绝非泛泛之辈。据陛下所言,他对陛下的用兵习惯异常的熟悉。想必,他也知道陛下不会中他那种圈套。所以,末将以为,他就是且战且退来做滋扰的。要设圈套伏击,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于是应该不会那样做。”

    “大哥,你的意思是……”李光颜疑惑的看着他兄长。

    李光进摆了摆手,说道:“陛下自有定夺,不必多言。如有不明白的地方,稍后自然知晓。”

    萧云鹤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了大地图前。他沉寂了半晌,突然转过身来大声说道:“李光颜、薛平听令!”

    “末将在!”二将大声应喝,一闪身站了出来拱手而拜。

    “朕命你二人,各率一万骑兵即刻出发。李光颜,你沿着渭、洮水二流域与吐谷楚彦的边境往南,一路检视我军岗哨,翻越岐、陇二山直向国都而行。但凡遇到吐蕃人,务必死战拖延,然后向朕和国都送信;薛平,朕命你率领飞龙骑即刻出发,走大路官路经过岐、径二州,日夜奔袭不得停歇,直到国都。无论情况如何,你们二人都必须要到达国都。明白了吗?”

    “明白!”二将心头大惊:莫非后门起火?!

    “事不宜迟,你们即刻出发!”萧云鹤将兵符交给他们,说道,“想必事情你们也猜到一二,但朕没有时间给你们解释了。吐蕃人可能袭我身后,如若发现他们的奇兵,务必奋力击之,不可让他们荼毒国都!”

    “得令!”二将凛凛然接过兵符,大步飞去而出。

    “李光进!”

    李光进大步一踏凛然道:“末将在!”

    “朕命你率二万步骑,现在就出发北上滋扰兰州,向论莽热挑战。切记,此人枭勇异常,不可硬拼硬斗。”萧云鹤说道,“他若出战,你则退守。鄣县城头,依旧插上朕的龙旗,城防不可撤下一人。朕派段佐当你的副手辅助于你。李光进,你明白你的责任所在了吗?”

    李光进点头,凛凛然的道:“末将明白,陛下大可放心。论莽热就算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休想从末将身前迈过半步!”

    “如此甚好。渭州就交给你了。”萧云鹤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朕,要马上亲率大军赶回岐州坐镇,确保国都与粮道万无一失!”

    半空重云密布,霪雨霏霏。关内在春天里下起雨,也能让人感觉到冬天的寒冷。

    渭水南岸边缘,建起了三五个军帐。其中一顶大帐逢里,十几个士兵围在一个火堆边煮茶喝。

    “石头那小子呢?”一个校尉模样的人问道。

    “头儿,石头今天吃坏了肚子,跑河边蹲着去了。”

    “这小子,多半又去附近的山上逮野兔了。”校尉头儿骂咧了两句,旁边的小卒嘻哈的笑了一阵。

    正在这时,众人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些急骤。

    “怎么回事?跟我出去看看!”校尉一握刀柄大步走出。众小卒也纷纷提起长枪跟着跑了出来。

    北方不远处,一队骑兵正快速奔来。校尉搭起手沿眯着眼睛看了一阵,松了一口气:“自己人。齐军的军服。”

    那队齐军跑得近了,马速都减了下来。校尉带着人朝他们走近,套近乎的打招呼:“兄弟是哪一路人马?报上番号行伍,我们也好登记了放行,不耽误你们的行程了。”

    骑在马上的骑士却沉默不语,提着马缓缓的靠近。

    校尉有点警觉,提高了声音:“兄弟,你们怎么不说话?咦……奇怪!”校尉猛的一醒神,赫然的发现马上的那些骑士,个个都长得有点怪异。鼻梁高高,露在头盔外的头发也是卷曲的。

    “你们是什么人?!”校尉突然大声一喝,众小卒都挺起枪来。

    领头的骑士隐恻恻的一笑,用番语说道:“高原的雄狮,特意来收拾你们这群小羊羔的!”话音刚落,他猛的一下抽出腰间佩刀就朝校尉砍去!

    “吐蕃……人!”校尉一句还没喊完,就被砍翻在地。众小卒始料不及大惊失色,那群骑士已经如同飞电一般的砍杀过来。

    三五十名骑士,对付十几名毫无防备地步兵。战斗很快的结束。

    领头的骑士将齐军用的横刀往地上一扔,冷笑道:“还是我们地弯刀用得习惯……看来国都真的空虚了。守备渭水便桥的只有这几个人----回报论将军,我已顺利拔除了渭水岗哨,请大军速速推进!”

    “是!”几名士兵扬起马鞭。快速朝来的方向奔去。

    剩下的人迅速的将尸体拖进了帐篷,还取来了水冲洗血迹,动作十分的迅速。

    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上,一名齐军将士楚彦身发抖,悄悄地脱去了身上的军服头盔包了起来,然后身子一矮,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国都,春明门。

    至从皇帝御驾亲征以后。马燧每天都要亲自来巡历城防,小心翼翼。帝都干系重大,他不敢有万分之一的懈怠。

    今日天气阴冷潮湿,马燧还不时的咳嗽两声。他仰头看了看天空,这雨可能还要下一阵子。今天他已经巡完了国都八门了,九门仅剩春明一门。巡完这里总算可以歇息一会儿。马燧心中略感轻松。

    此时的国都城,九门通道人潮涌涌。朱雀大街上车马如龙。至从大齐步入景兴年以后,民丰物阜,商旅行人如织异常的热闹。到现在景兴四年,国都的治安已经变得出奇地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已经不再是空想。在城市里巡逻的捕快衙役。几乎闲得无事可做。

    可越是这样详和安定的局面,马燧越发的感觉到责任重大。这样良好地一个局面,是经不起任何闪失的打击的。国都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和平与安宁的生活,忘记了面对动荡与战争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一阵风吹起,马燧不禁打了个寒战。身边的副将说道:“大帅,春明门也巡完了,可以回去了吧?天气寒冷,大帅身上的老伤已在发疼了吧?”

    马燧四下看了一看,并无异常。点点头说道:“也好。回去罢。传令给九门守城将,酉时末刻关闭城门。不得有误。”

    “是。”

    众人正准备提脚就走,城门下却传来一阵喧哗:“站住!什么人!”

    马燧闻声顿了一顿,朝城门下看去。只见三五个守城士卒拦住了一个衣衫褴褛背着一个小包的人。人多嘴杂马燧听不清楚。只注意到了那人的神情十分激动。众士兵却无动无衷地挡着他不让进城。

    马燧不以为意,准备走掉。正在这时。隐约听那人大声喊了一句:“紧急军情,万分火急……你们吃罪不起!”

    马燧微微惊疑,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将那个人叫上城来。”

    副将快步奔下城楼,不久将那人带了上来。

    马燧打量了他一眼,楚彦身衣服都被泥水浸透,手上抱着一个布包包裹。

    “姓什名谁,哪里人士,为何在城门喧哗?”马燧严肃的问道。

    那人睁大了眼睛细细打量了马燧一眼,突然惊声叫道:“马大帅?你是马大帅!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成功了!”

    马燧吃了一惊:“你居然认得老夫?”

    那人突然单膝往地上一跪,将怀中的包裹扯开呈到马燧面前,大声说道:“大元帅,小人名叫石头,是渭水岗哨地巡视兵卒,隶属右神策卫七旅四营三队二伍,伍长名叫杜青山。这是小人地军服和军制碟文。”

    马燧拿过来一看,果然无误。于是更惊讶了:“你不在渭水便桥职守,为何到此?你既是士兵,为何收起军服碟文,行色又如此仓皇?”

    石头再也忍捺不住,楚彦身发颤声音发抖的说道:“大元帅,大事不好了!渭水便桥地岗哨将士已在昨日全部被杀!当时小人没有帐内,于是逃过一劫。小人看得清楚,来行凶的有三五十骑,全是穿着我军骑兵的军服。不过,小人估计他们绝对不是齐军……而、而是吐蕃人!”

    “什么?!”马燧楚彦身一震,然后眼睛飞快的转动了几下。说道:“你且噤声----随老夫来!”

    弘文馆里,武元衡和陆贽同时嚯然起身,齐声惊道:“什么?!”

    马燧也厉声道:“石头,你可知道你现在说的是什么?若有半句虚言。你自家性命不保倒是事小,全家老幼皆难留住!”

    石头声泪俱下,连连拱手磕头:“马大帅,二位相爷。小人是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虚言!小人与伍里的兄弟情同手竹,伍长杜青山更是待我如亲生儿子。眼看着他们被杀,我、我……”

    “行了,你不用说了。”马燧用手一挥。然后眼神炯炯的看着武元衡和陆贽,沉声说道:“应该是真地!”

    陆贽吸了一口凉气,低声说道:“照此说来……吐蕃人的兵马,已经离开国都不远了。二位相公,我们必须尽快回报太上皇召开御前紧急会议,做出应对!”

    武元衡眉头一凛,坚决果断的说道:“来不及了!太上皇今早下朝之后太上皇就去了大明宫。现在不是在斗鸡就是在打马球。我们来回汇报、再召集人开会,少说也要一个时辰。说不定到时候吐蕃人都兵临城下了。再说了,我们这一去惊动了后宫,总是不好……陆相公、马相公。不如我们即刻从阁部发文,用蓝批下发圣旨即刻做出应对!”

    “这……”陆贽有些犹豫。这种做法,太不合规矩。倘若日后太上皇问罪,他们就是一个犯上欺君的罪名。

    马燧急道:“陆贽,没时间考虑了!”

    武元衡也斩钉截铁地说道:“日后若有人问罪,武某一肩全担!”

    陆贽也下了决心:“陆某与你同进退。”

    马燧奋然拱手一拜:“在下也愿一力承担!”

    “此事不重要,先解决当务之急再说。”武元衡神情严峻,说道,“马帅,现在就请你快马送信到国都九门。即刻关闭所有大门。商旅行人若不能在一刻之内进城,恕不负责!另外,请速派人通知羽林卫大将军乌重胤与金吾卫大将军郭钢。速来阁部!”

    “好。老夫马上去办!”马燧脸色一沉大步飞云的走了。

    武元衡长吸了一口气,对陆贽说道:“陆相公。请你速回后宫,将此事密报给独孤德妃。吐蕃兵马必至,到时皇宫之内难免惶恐。请她率皇长子坐镇后宫以免生乱。另外,太上皇那里也要送信前去,让他有个防备。”

    “我知道了,马上就去办。”陆贽正准备抬脚就走,忽然又停住。他转过身来,对武元衡拱起手,神色沉寂的说道:“伯苍,国都安危,系于我等一身。此情此际,在下才感觉到自己才疏学浅。惊慌之中全没了应对,更对军事一窍不通……在下对伯苍兄的敬仰佩服,已是无以复加。他日若能解得国都之危,在下愿与伯苍兄秉烛煮酒促膝畅谈!”

    武元衡心中一阵苦笑,拱手回拜道:“陆相太客气了……这些,都日后再说吧。皇城与后宫的一切事宜,皆拜托于你了。另外,请速速通知三省长官与六部尚书到弘文馆一聚!”

    “哦……好。我马上去!”陆贽愣了一愣,飞快的跑了。武元衡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暗道:这个陆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发表感慨!

    不久以后,大将乌重胤与郭钢,以及三省六部的官员全到了。武元衡也无暇废话,直截了当的说道:“乌重胤何在?”

    “末将在!”身裁高大、一脸虬髯地乌重胤站了出来。一身甲胄目露精光,威风凛凛。

    武元衡快语说道:“回答我,国都城内外有多少驻军?除开金吾卫!”

    “回相公!”乌重胤声音震震的说道,“除开金吾卫与守城将士,国都城外还有六千步骑,驻扎在终南山附近,看管粮草军械与马匹。皇城之内有一万二千羽林卫,属末将直接统领。”

    武元衡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一份蓝字批发的圣旨,说道:“乌重胤,本相奉陛下所托临机专断,用蓝批代帝行令:命你即刻亲率所有羽林卫将士,全副武装出城,到渭水便桥御敌!不得号令,不得后退!”

    “啊?!----”众人大声惊呼。

    “肃静!”武元衡沉声一喝,对一脸惊疑的乌重胤说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本相没时间跟你解释了。现在一个名叫石头的小卒,知悉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本相让他与你同去。到了便桥,你无须多问----不许任何一人靠近国都半步。否则,你就是失职之罪!”

    乌重胤楚彦身一震,重重地拱手一抱拳:“末将----遵旨!”他大步上前来捧过圣旨,转身就准备走。

    武元衡在他背后说道:“乌将军……保重!”

    乌重胤身形微微顿了一顿,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武元衡环视了堂中众人一眼,说道:“不必疑惑,你们听到的都是真的----吐蕃人已经兵临城下了!”

    众人没有再发出惊惑之声,但表情都很是复杂。或惊疑,或惶恐,或不解。

    武元衡声音平静地说道:“事到如今,我希望你们能够不慌不乱,依旧料理好份内的本职公务。钱粮府库不容有失,帝都治安不可混乱,皇城后宫更不可有半丝异样。否则,都有失为臣之本份。”

    众人都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齐齐拱手拜道:“谢武相公指点。”

    “好吧,事情就是这样。用不了多久,国都就会风起云涌,甚至还会流血死人。”武元衡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有一件事情我们要搞清楚----我们是大齐的社稷之臣,累受皇恩身系万民。危难之时,方显志士本色。他日,城若全,则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城若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在弘文馆短短片刻的聚会,让满朝大臣都在心头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众人散去的时候,悄无声响,唯独郭钢留了下来。

    武元衡看了他一眼,问道:“郭将军为何还不退去?你执掌金吾卫,保护皇城与皇宫责任得大,切勿有失。”

    “末将知道。”郭钢拱手拜了一拜,说道,“但末将更想问武大人一件事情。”

    “说吧。”武元衡表情平静。

    郭钢也就直言不讳了:“刚刚武大人向乌重胤问起国都城内外的兵马。后来羽林卫由乌重胤带走,在渭水驻防。那么,剩下的六千神策卫步骑,如此处置?”

    武元衡说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回去保护好皇城与后宫,才是份内之事。金吾卫人手不多,职任又重大,你不要掉以轻心。”

    “武大人!”郭钢突然一下提高了声音,“你是不是想自己带着这六千兵马出城,布成第二条防线?”

    武元衡的脸皮轻轻抽动了一下,声音却仍然很平静:“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回去,执掌金吾卫。”

    “不!”郭钢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大声说道:“武大人,我追随陛下也快有十年了!这十年来,不管是陛下还是你们,都只把我当成宝贝疙瘩,从来不让我干一丁点儿危险的事情。现在我虽然贵为三品大将军,可时时感觉脸面无光。因为我从来没有干过一件有用的事情!所有人当着我的面都客客气气,可是背后里都在笑话我----他们认为我是凭着郭家的声势和两个妹妹的裙带才当了高官。我不服!我郭钢有实力、也有信心为大齐办一些实在的事情!”

    说到这里,郭钢郑重的单膝一拜,大声说道:“武大人,就算我求你了!给我这一次机会吧!让我率领终南山的六千步卒,构成第二条防线!国都城里已经没有大将可用了,但你武大人是一介书生,如何上阵杀敌?莫非你要让自己的性命白白葬送在战场之上吗?!”

    武元衡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红莲池里白莲开……炫烂一死。好过终日乾乾。为人臣子不能保全疆土、守卫城池,还有何面目去面对君王?武元衡身负重任,更是不敢推托。倘若乌重胤无法阻挡而让吐蕃人杀到了国都城前,就让武元衡的血。唤醒国都的满朝臣工和居民百姓,让他们来自发守城。这个时候,若没有流血与牺牲,许多人是不会醒悟的。他们会想着逃跑,会想着退缩,会想着苟且偷安。如果没有一腔血来唤醒,国都休矣!”

    “那就让我来、让我来吧!”郭钢双膝跪地爬到武元衡面前,大声说道:“你是国都地支柱、是国舅、是皇帝最器重的大臣、也是我们最敬仰的宰相。你不能死!郭钢一介匹夫死不足惜!更何况,我要让世人知道、让国都的百姓和朝上的大臣们知道、让我的父亲和族人们都知道,我郭钢身上没有白流郭老令公的鲜血!虽然我本事不济,至少有为国而死的勇气!”

    “住口!”武元衡声色俱厉大声喝道:“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逞这种小孩子脾气!回去保护皇城,保护太上皇、诸位贵妃与皇子。你是皇亲国戚,这样地职责非你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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