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鹤将鼓放在李晟榻前。亲自操起鼓槌敲打起来。一曲慷慨激昂的《秦王破阵乐》在窄小的陋室里隆隆响起,震得人心肺震荡。

    睡在榻上的李晟,终于悠悠的睁开了眼睛,而且嘴唇翕动地说了一句:“秦王破阵乐……三郎得胜归来了吗?”

    “良器,你醒了!”萧云鹤惊喜的冲到榻边,“你看看。是朕哪!”

    李晟惶然的一惊。艰难的转过头来惊讶的看着皇帝:“陛下,你怎么来了?老臣身患痨痴,陛下速速回避!”

    “无妨。”萧云鹤固执的握着李晟的手。说道。“朕,是特意来看你的。”

    李晟知道皇帝的性子。这个时候也出奇的清醒了。他笑了一笑,说道:“天下间,就没有陛下不敢做地事情,也没人能劝回陛下不做想做的事情。老臣元寿已尽,不能再服侍陛下,不能再为大齐江山东征西讨了……”

    “良器,你别说了。”萧云鹤的眼睛一阵刺痛,深呼吸了几口没让眼泪流下来,勉强地笑道,“你没事,肯定会好起来的。”

    “陛下不用再劝老臣了。老臣的身体,自己清楚。”李晟的眼神有些涣散了,声音也变得颤抖模糊起来,他喃喃的说道,“为人臣子,得遇陛下这样的君王,老臣此生无憾。老臣听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今回光返照,或许正是天意……老臣还有几句话,想对陛下说。”

    萧云鹤点了点头,对跪在那里地人挥了一下手:“尔等先行回避。”

    众人退出,李晟强吸了几口气想振作起来,不料却是一阵急喘险些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悠然醒来,他地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了,只是气若游丝的说道:“陛下……景兴大齐必然辉煌,老臣心中十分的高兴。但是,临终之时却有几件事情要求陛下,请陛下圣听。”

    “说吧,朕听着。”萧云鹤神色凄然,将耳朵靠近了李晟地嘴边。

    “不杀功臣……”

    “嗯。朕听到了。”

    “异姓不王。”

    “嗯,听到了。”

    “御……”

    “什么?”李晟地声音已经十分模糊,萧云鹤不得不将耳朵靠得更近了追问。

    “御驾……亲征!”李晟强烈的喘气,还将手扬了起来,激动地指着西北的方向,突然大声喊道,“御驾亲征河陇之地!”

    地字刚刚落音,李晟的一切动作就此定格。一只苍瘦干瘪的手,直直的指着西北,眼睛也睁得许大,其中尽是壮志未酬心有不甘的怨恨。

    “良器!”萧云鹤大声疾呼,“李良器、李晟!”

    全无反应。甚至,李晟的胡须都不曾颤动一下。只是保持着手指苍穹,虎目圆瞪的样子。

    萧云鹤隐约感觉到,一股轻飘飘的气流从自己身边流淌而过,那莫非就是李晟的灵魂抽离了身体,正要飞升天际?

    萧云鹤缓缓的站起身来,拱手对李晟的身体拜了三拜,然后对外面说道:“李良器仙逝,子侄进来送终吧。”说罢,就朝外走去。

    李家子侄蜂拥而进,都跪在榻前磕起头来。妻妾老小哭成一片,外堂的同僚大臣也有许多呜咽的流起了泪。

    萧云鹤面无表情的走出了李家院子,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仿佛是这一阵风,刺疼了萧云鹤的眼睛。他眼中的泪水,终于无声的流淌了下来。抬头仰望西北苍穹,墨色天际只见厚重的重云。

    “李良器,西北是你的疆场,你的将星应该在那个位置啊……”萧云鹤喃喃自语道,“如果不是如此深厚的重云,朕应该能看到你的将星陨落才是。可敬可叹你英雄一世,临终也想着沙场疆土。天下英雄所见略同,朕就依了你,不日御驾出征,收复河陇!”

    “李良器,你在天有灵,保佑朕逢战必胜凯旋归来吧!”

    回到皇宫,萧云鹤伤心难已,独自一人到了凌烟阁。看着那里的许多画像,黯然神伤。不知不觉,天已大亮。近侍匆忙的四下寻找皇帝,好不容易在凌烟阁找到。

    “陛下,是时候上朝了。请更衣。”近侍宦官见皇帝神色不对,小心翼翼的问道。

    萧云鹤头也不回,平静的说道:“宰相李晟过世,朝廷废朝三日,即日起不朝。传朕旨意,赠李晟为太尉、桓国公,谥曰忠武。桓国公的丧事,由朝廷户部主持。凡京师六品以上朝臣,前往吊唁,朕也必将亲至。”

    近侍惶然一惊,急忙应道:“小人遵旨!”急忙跑了。

    萧云鹤拿起笔来,在李晟的画像上亲笔写上:“大齐太尉桓国公,李晟,字良器,谥忠武。”

    李晟的葬事办得十分隆重。这大概是萧云鹤登基之后,大齐所举办的最盛大的一个葬礼,比当年李勉的葬礼还要隆重。最后,李晟的遗体被葬于离崇陵不远的一块风水宝地。只等将来老头驾崩后,他再迁来给皇帝陪葬。

    送走了李晟,萧云鹤的心情异常的沉重。这些年来,李晟一直是他最知心的朋友、肝胆相照的战友,也是最重要的股肱之臣。十年来,李晟为大齐出生入死历经大小数战,每战皆胜,成了大齐名符其实的战神。他的死,无疑是无法弥补的巨大损失。

    一连几日,萧云鹤都沉浸于悲痛之中。武元衡等人劝慰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让皇帝恢复了一点往日的气色。

    风雪渐止,雪融之时天气越发的寒冷。

    弘文殿军机处里,萧云鹤双眉紧锁,细心的研究着行军地图。这时韩朝中来报,说右神武卫大将军李光颜到了。萧云鹤忙叫请了进来。

    李光颜还很年轻,三十出头的年纪。生得浓眉大眼方脸长须,身材高大挺拔,颇有几分神庙中的天将气质。萧云鹤第一眼看到,就颇为顺心和欢喜。

    “微臣右神武卫大将军李光颜,拜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光颜声如洪钟,大马金刀的拜倒下来“爱卿请起。”萧云鹤走到他面前让他起了身,仔细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头道,“不错,果然是天生武者、容姿英发,堂堂一表凛凛一躯呀!”

    “陛下过奖了……”李光颜脸一红,连忙低下头来拱手而拜。

    “哈哈!”看到他这副窘样。萧云鹤忍不住笑了起来,“坐吧,不必拘礼。朕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你,却对你的英雄之名早已耳闻哪!据说,你与你大哥李光进,是出了名的河北双雄。李光进擅长谋略与统率,而你则是万军丛中斩敌酋首级的绝世猛将。你兄弟二人跟随马燧征战多年,立下了赫赫战功。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万人敌李晟,也夸赞你是大齐难得的勇猛之将,比他年轻地时候过之而无不及。”

    “陛下和李太尉、马大帅都太过谬赞了。”李光颜谦虚的拜道。“末将只是匹夫之勇,如何能与李太尉的智勇相提并论?”

    “嗯,好了,不必谦虚了。”萧云鹤说道,“朕命你从江南提调大军前来,可曾一切办妥?”

    “回陛下。”李光颜重一抱拳,应道,“微臣接到圣旨后,丝毫不敢怠慢。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在江淮、黄淮一带调集了十万大军与二十万石粮食。目前。这些兵马与粮草都已经聚集在国都城外,随时听候陛下调谴。”

    “嗯,辛苦你了。”萧云鹤拍了拍李光颜结实的肩膀。满意的点头微笑道,“这样的风雪天气,让你十日之内征集大军与粮草并行军千里赶到国都,着实让你为难了。…远来辛苦,你回去好生歇息。朕稍后会派人去慰军的。”

    “多谢陛下,微臣告退!”李光颜一丝不苟的行了礼。退了下去。

    武元衡看着这员虎将的背影。点头赞道:“不错,地确是一员良将。当年微臣在征讨淮西与青州时,曾多次听闻他的大名。河北一带。李光进、李光颜兄弟二人也是大名鼎鼎。尤其是这李光颜。是出了名的勇冠三军的大将。这样的人才,陛下要多多雕琢和培养才是。”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朕何尝不知道他是可塑之才?李晟去世。朕顿时感觉失了一条膀臂。再加上李怀光带走了许多的兵马和将军,朕突然一下感觉身边少了许多可用之人。为今之际,也正好培养发掘新人了。李光颜,朕看好他,是可塑之材。最重要的是他还只有三十岁,年轻多好。能让马燧和李晟还有你武元衡都赞不绝口的人,应该错不了。朕这次如若真的御驾亲征,就打算让他来打先锋“怎么,陛下还有犹豫?”武元衡疑惑的问道。

    “说没有任何犹豫,是假话。”萧云鹤轻吁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说道,“最明显地困难,就是粮草与军饷开销。李怀光刚刚带走三十万石粮草,朝廷要应付过冬和明年的春耕,还要准备相当多的存粮。如果朕再亲提大军出战,就会十分地吃紧。一下子出动几十万大军来征战……朕担心,这几年所积累的一点存货和财福,会立马消耗殆尽。朕这样穷兵窦武,于社稷终是不利呀!”

    “陛下说得也是……”武元衡话锋一转,说道,“不过,现在不是我大齐主动挑起战事。战争,也是避无可避了。虽然吐蕃人还没有直接剑指中原,可赤松德赞的用心已是昭然若揭。他就是想通过打压回鹘,间接的对付我大齐。万一到回鹘因为内乱而被吐蕃钳制,赤松德赞就有可能控制住分崩离析的回鹘人,逼迫他们与我大齐为敌。到时候,北方的草原与河陇一带包括剑南一带,有可能会期时出现敌人来攻击。赤松德赞想玩一次大地。他这是想对我大齐来一次全面开战哪!”

    “说得好。朕也有了这样地感觉。”萧云鹤说道,“北庭和草原上闹得不可开交。河陇、剑南却安静得出奇。这种安静,太不正常了。赤松德赞,的确是在酝酿一个大动作,想要发动一场规模巨大的战役,对我大齐全面开战。他憋得够久了----四年!四年来,吐蕃忍气吞声地没有和大齐发生任何磨擦,就是在密谋玩一局大地。好,那朕就陪赤松德赞玩!”

    “陛下真的已经决定了么?”武元衡问道。

    萧云鹤眉头一皱:“为什么这样问?”

    四下没有旁人,武元衡也不回避地直接问道:“陛下可有想过,为什么李泌和李晟,都不约而同的请陛下御驾亲征?”

    萧云鹤微微一怔,随即恢复了平静,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朕。当然能理会他们的深意。”

    “既然如此,微臣也就没有疑虑了。”武元衡轻吁了一口气,说道,“微臣马上联合兵部的人,为陛下征调人马和粮草。陛下请放心,微臣就算是砸锅卖铁,也绝不让出征在外地将士少吃一顿饭、少领一个铜板的饷银。”

    “嗯……辛苦你了,伯苍。”萧云鹤轻叹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李晟去了。左神策卫的事情。都落在了军机处的肩膀上。实际上,也就是落在了你的肩膀上。朕本想让你入主阁部担任宰相,可是你实在太忙、担子太重了。朕都有些不忍心了。再等等吧。等战事稍停,朕给你放一段假期,好好歇息一下。再这样忙下去,朕担心你也会像李晟一样积劳成疾。”

    “多谢陛下挂怀。微臣虽然是一名弱质书生,但好在小病不断大病不患,不会有问题的。”武元衡诙谐的说道,“正所谓,破罐子经摔嘛!”

    “哈哈!”萧云鹤放声一笑。说道,“好,你忙吧。朕去一趟将作监。让他们给朕做一套铠甲。朕,可是有些年头没穿过铠甲了。以前的那副都不能穿了,人胖了呀!如果不定制,看来还难以选到合适的战甲。”

    “陛下好走!”武元衡拱手拜送。看着皇帝地背影,武元衡担忧的摇头叹道:皇帝,也不容易呀……

    出了弘文馆。萧云鹤一直在闷头沉思。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在刚刚听说了李泌劝自己御驾亲征后。李晟也留下了这样的遗言。他们二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其实萧云鹤自己,也想过很多次了要御驾亲征解决河陇的事情。其原因无外乎几条。其一。如果李晟仍然健康的活在人世。这趟差事肯定是李晟的。一来他在西部声望极高,对那边的地理民风和吐蕃的作战风格都相当的熟悉。马燧在能力上并不比李晟差。可是他或许并不能适应西边的战斗。楚彦,在能力上稍逊一筹,他还没有那个统筹全局操纵一切能力。所以,在元帅地人选上,一时间出现了真空。如果萧云鹤自己不挂帅,是难以找出一个合适的元帅来的。

    其二,李怀光已经出征北伐。大齐再出兵征讨陇右,就会与他形成一条统一战线。整个巨大地战场都演变成了一场战役。到时候,李怀光的军队肯定是要与西征的神策军配合的。李怀光威望极高而且职位也高,到了阵前,如果没有一个能指挥得动他的人对他发号施令,是很难形成密切配合的。万一在战局上配合失误,就有可能酿成巨大地惨祸。而能够指挥李怀光地人,本来就不多。皇帝,绝对是当仁不让的唯一人选。

    其三。萧云鹤是以军事起家、以军队为根基的皇帝。登基几年来,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战事。不管是平淮、讨青、征河北还是出兵北上回鹘,所有地机会和军功,他都让给了自己手下地将军。不得不说,他在军队里的威望在一天天降低。而手下地将军的名声,则在一天天升高。臣盖过君,这可是大忌。如果皇帝不拿出一点军事上的本事来,人员更新换代极快的军队,很有可能只认得将军而不认得皇帝了。自从削去节度使以后,大齐的军权都集中在了少数几个大将军手中。这些人的威望日隆的同时,萧云鹤也感觉自己在军中的影响力在不断削弱。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危险信号。因为人的忠诚,既是这世上最值得信任的东西,同时也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在帝王的心术当中,没有人是绝对靠得住了。唯有自己亲手掌握的一切,才是真实的。所以,他需要在登基之后亲自指挥一场巨大的战役,以胜利来奠定自己无上的权威。要让天下人都不要忘记了,他这个皇帝,才是大齐第一将军。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河陇一带,是现在大齐所面临的最大的问题。要收复这里,除了要在军事上做出严密而周详的部署、在战场上要运用灵活多变的战术,更重要的是要处理好这个中的许多政治关系。河陇,历来就是大齐、吐蕃和回鹘的兵家必争之地。这些地方的民族成份也很复杂,历来就是汉胡杂居。丝绸之路上的异邦外民,也有许多是居住在河陇。打起仗来的时候,民族问题是最为敏锐的。许多的事情,都需要皇帝直接来定夺。如果阵前的将军早请示晚汇报,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的时间。与其这样,还不如皇帝亲临阵前来亲自指挥。另外,赤松德赞既然下了狠心要密谋一场巨大的战役,也不容萧云鹤自己不亲自接招应敌了。他与赤松德赞之间,始终要有个了断。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二人之间不分个胜败死活,是不会结束的。萧云鹤也清楚,赤松德赞并非等闲之辈。现今,在如此巨大的战役之中能,大齐能和他直接对话的人,并不是太多。同时,赤松德赞的野心、狂妄和无礼,也激发了萧云鹤的斗志。虽然萧云鹤深知吐蕃铁骑在河套平原上的厉害,但也铁下了心来,要与赤松德赞决一雌雄!

    皇帝亲自到将作监来定货,可把这里的匠人们吓坏了。再听说皇帝是要定做一副上阵的铠甲,更是让这些人震惊不已。众工匠详细的询问了皇帝的要求、量过了身价尺码,马上动手开工制作了。

    看着将作监那些大小的兵器铠甲,萧云鹤身上的热血也在隐隐奔流。他心中暗自道:赤松德赞,来年春暖花开之时,你我相决于疆场,生死一搏!

    咯吱一声,李手中的强弓被拉成了满月。他眯着眼睛朝前瞄准,箭尖直指着正在朝前奔逃的一骑。一声尖利的弦响,飞箭如流星射出。马上那人惨叫一声朝后就翻倒下来。赤红的鲜血四下喷洒,落在雪地里尤为醒目。

    一名小卒快步跑上前去牵住那匹马,拽了回来。

    李皱着眉头吁了一口气,将弓背到了背上,淡然说道:“石将军,看来我们已经暴露了。”

    石演芬将铮亮在横刀在一具尸体的皮袍上擦了擦,还刀入鞘,接过话来说道:“是啊!没有想到,在离乌德犍山还有三十里的地方,也能碰见他们的斥候队。”

    李瞟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说道:“这一次有三十一个人,一个也没有走脱。这已经是我们三天以来,杀的第四批斥候了。看来,回鹘金帐的叛军,已经意识到了某些东西。派出的斥候,也是一轮比一轮的人多。要不是我们警觉,恐怕早就被他们逃掉,然后通风报信去了。”

    “说不好。”石演芬苦笑了一声,说道,“谁知道有没有走掉了的呢?或许我们还没有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逃了。被杀掉的,只是一些呆头呆脑跑得慢的。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回鹘金帐的叛军们已经在向我军杀来了。”

    一名小将跑上前来,拱手拜道:“报将军。末将奉将军之命清点人马。我军尚有七百六十人,其中一百七十七人负轻伤。四十六人负重伤已丧失战斗能力。沿途共剿获了马匹一百,干粮尚可以维持四天左右。”

    “知道了,去吧。”李摆了一下手,对石演芬说道,“石将军,离乌德犍山和回鹘金帐不远了。兄弟们完好无损的。只剩下五百人。根据最初的线报,回鹘叛乱者在金帐至少掌握了三万叛军。我们该如何是好?”

    石演芬浓眉深锁,摇了摇头,说道:“要用这五百人去与三万叛军对抗,显然是不明智的。现在的关键就在于,我们要如何到达金帐。皇帝陛下不是留下了锦囊妙计吗?到时候拆开来,或许可以改变局势。”

    李将手伸进怀里摸了摸锦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吧。给我一百骑,我去独闯回鹘金帐。石将军。你带领余下的兄弟,保护着伤员找个隐蔽的地方歇息。”

    “这!如何使得!”石演芬大惊,连忙说道,“我军人马本来就少,你还只带一百人,不是找死吗?”

    李淡然而又自信地一笑,说道:“五百人和一百人,有区别吗?过阴山的时候,有一半的兄弟葬身在了雪崩之中。另外还有一些人,被活活冻死在了路上。剩下的这些兄弟。我一个也不愿意他们出事。”

    “不行!我们既然是一起来的,要死也就一起死!”石演芬大声道,“少将军就以为石某人。当真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不必说了,这是军令。…”李义正辞言的下令,然后对着石演芬微微一笑,“多谢你这一路来的指点。怎么说,我们也是同生共死了。当年霍去病只身说退数万匈奴大军,今日我李手中有兵有马。又有何可惧?更何况。还有皇帝陛下的护身金符在此。我相信皇帝。只要我能活着到达回鹘金帐,一切就有转机了。”

    石演芬无奈而又愤恨的跺了一阵脚,然后说道:“好吧。你自己多多保重。凡事不要惩强。按时间算来。回鹘大相颉干迦斯也早该率军而回了。可能也是因为暴风雪被阻隔了行程。少将军如果能跟他取得联系然后一起配合,将会多出许多的胜算。”

    “嗯……我也是这样想地。颉干迦斯不仅是回鹘大相。也是统兵元帅。他手握回鹘大半兵马西击吐蕃营救北庭,正在率军而回。要不是他带走了太多人马,相信回鹘金帐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李说道,“现在他回来了,回鹘叛军也不可能不防备。所以我估计,回鹘金帐现在应该会比较空虚。战机稍纵即逝,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闲话少说,我马上整点一百死士随我突击乌德犍山脚下的回鹘金帐。记住,三天以后,如果我没有来接你们,你们就沿原路返回----能活出来一个,就是一个。”

    石演芬心头一震,正色拱手拜道:“少将军,请多多保重。”

    “石将军也请保重!”李沉声喝道,“本将现在召募一百名死士,组成百骑突击回鹘金帐。若有不怕死的兄弟,就请自己站出来!”

    众军一路劳累,现在都已累得不成人形。听了李一声喊,居然半天没人反应。过了半晌,一个身形枯瘦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声音低沉的道:“少将军,我随你去。我替你养了十年马了,这时候不会再离开。”

    李一看,是自己的一名家将。跟随李家已经多年了。李感激的点了一下头:“多谢!”

    既然有了人带头,其他的许多人都纷纷站了出来。片刻后,李马前已经聚集了三百多人。有几个人大声喊道:“我们跟随少将军出生入死,都走到这里了,哪里还有退缩地道理?!”

    “能活到现在的,都是爷们中的爷们!咱可千万不能在最后时刻退缩了!”

    “是啊,大家一起上!谁也不能落后!”

    群情渐渐激昂,最后连伤员都站了出来。

    李无奈地摇头苦笑,跳下马来走到这些人当中,说道:“将士们,李刚刚满了十八岁。你们当中,大部份人都比我年龄大,有些甚至可以做我的叔伯。你们真的相信李不是在带着你们走向鬼门头吗?”

    众人沉默了一阵,突然有一人说道:“生亦何欢,死亦何忧!我以前是做和尚的,现在也做了杀人的魔王。死便死了。脱去一副臭皮囊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和咱们一起来地那么多兄弟,都在半路丧生了。好多人可能连尸骸都寻不着。比起他们来,我们太幸运了!至少还可以与敌人决一死战!”

    “是啊!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咱们不甘心!”

    众人一起大喊大叫起来,看来都在心里憋得太久了。

    “好,停!”李高举起手来,大声喊道,“可是,我们只有一百匹马,只要一百个人。”

    众人瞬时安静下来。石演芬说道:“少将军。你就自己挑人吧。不然这样闹将下去,无休无止。朔方地将士,都是这样的。你可以找出许多武艺粗陋甚至从来没有骑过马的。但是,你绝对找不出一个贪生怕死地。”

    “好吧,我挑。”李重重地说道,“既然这样,众兄弟就别怪本将薄情了。没有挑上或者挑上了的,都不要有什么怨言。下面,请受伤地兄弟退后一步;请精于骑术、而且当过骑兵的人上前一步。”

    哗啦啦的一阵响,大约有二百余人走上前来。一些伤员们无奈的退后。

    “请精于骑射地人上前来!”

    又是一阵响。还剩下一百多人。

    然后,李挨个的挑选,终于选出了一百个人。这一百人每人身上挂了三个箭壶。带上了所有人当中最好的刀剑,骑上了马。

    李将长枪从背上卸了下来,一层层揭去封着的布条。一条通体银亮的长枪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我父帅征战天下用过的长枪,是他最得意的兵器!”李将铁枪迎着北风奋力一押,一阵呼啸刺响凌空而来。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一面马上竖立的鲜红唐字大旗。提剑砍断了一根漆枪。将旗帜穿了起来,固定到了马鞍上。

    “既然回鹘叛军已经发现了我们,那本将就光明正大的冲杀进去!”李虎目凛凛。双手正了正头盔。大声道,“兄弟们。出发!”“吼----”一百骑,踏着飞琼碎雪,朝前方飞奔而去。转瞬间就消失在了茫茫雪景之中。

    石演芬带着一批人转移。看着那队铁骑的背影,他忍不住慨然长叹道:“他若能活下来,大齐今后几十年,就属于他了。这样一个有勇有谋、性格坚忍不拔而又出身高贵地将门虎子,有着成为一代名将的所有特质。十三天的时间在冰天雪地之中率步卒疾行一千二百里。亲率百骑独闯敌营……这样地事情,恐怕李晟自己也没有干过!”

    乌德犍山脚下,三千回鹘铁骑正在迅速聚集。一名鹰钩鼻子的粗莽大汉正在大声喝斥的指挥:“快点,都快点!齐军都杀到乌德犍山了,居然还这样慢吞吞的!你们想被可汗砍头吗?”

    一名小将有点不服气,回顶道:“杜每次克尔将军,我们刚刚赶了二百多里路从西线战场上跑回来,马匹的嘴巴上都结了冰,兄弟们的身子骨也都没有暖过来,而且还饿着肚子。是不是休息片刻再动身?”

    刷地一声,杜每次克尔将军地皮鞭狠狠的落在了这员小将的皮袍上。然后一声怒骂凌空而下:“住口!若不是军情紧急,用得着调我们回来吗?西线上有颉干迦斯地四万大军,我们本来就兵力吃紧。现在是因为发现了来历不明地齐军,才迫不得已调我们回来的。这时候调我们回来,是看得起我们!你少废话,不然本将就先剐了你!”

    小将忍气吞声地走到一边骑上马,骂骂咧咧的低声道:“我呸!你不就是奴颜婢膝的追随了次汗吗?到时候颉干迦斯大相反攻回来,有你受的!”

    片刻后,三千回鹘铁骑终于集结完毕。杜每次克尔将军手握一挺大刀,像雄狮一样的怒号道:“兄弟们,随本将朝前冲杀----遇到齐军,杀无赦!”

    三千回鹘铁骑奔驰而起,将乌德犍山山上的雪片都震落了一片。杜每次克尔志得意满,认得受到了极大的重用。而且他听说,突袭而来的齐军不过数百人。他们翻山越岭已是疲惫之极,哪里还有战斗的能力?这分明就是去捡一条军功!

    李骑在马上奔腾,感觉这草原的劲风吹在脸上,就如同刀割一般的疼。好在这马儿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严寒,跑得十分带劲。他身上冷得透了,胸中一股热血却是翻腾不休。握着银枪的手也渐渐泌出了汗来。

    “将军,快看前方!”李身边的一名小校喊道,“回鹘大

    李自己也看到了。就在前方苍茫的乌德犍山下,一队回鹘铁骑大声呼啸的冲杀而来。看那人数,至少有两三千人!李把心一横,大声怒道:“兄弟们,没有退路了!只管向前冲杀,不许回头!”

    “是!”众人也是绝地反击,全都豁出去了。吼出来的声音中,都带着一股狂野的兽性。

    杜每次克尔放声大笑:“兄弟们,齐军只有数十人----随我上前,将他们剁成肉酱!”

    两队骑兵迎头撞上。李那队人马,就如同涓流入海,眼看着就要被吞没!

    转眼就要迎头撞上敌人,李奋力一提马疆,雷声怒吼。那匹马长嘶一声,如同苍练白虹猛然跳起,如同匕首一样刺入了回鹘敌群之中。

    视死如归!

    杜每次克尔有恃无恐的跑在最前方,顿时被李的气势吓得心头颤悠。等他挺起刀来朝李飞砍时,发现那一骑已经如同闪电一般从自己身边掠过。看他手中那条枪,舞得飞花乱影如同半空中结了一层冰花。只要沾上枪影的人马,无不惨叫落马朝两旁倒下。乍一眼看去,那白袍银枪所到之后,如同河水分流从中而泄,居然无人可挡。

    贼蛮子,厉害!杜每次克尔又惊又怒,调转马头又朝李追杀而去。

    一百名齐军骑兵,以李为先,排成了一个稚形。如同利矛一样,深深的扎进了回鹘人的骑兵群中。

    这一路从灵州出发,历经半月行程千里,谁不是经历了这辈子最艰难的岁月,谁不是经历了九死一生?在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以后,这一批齐军早已忘却了生死,心中只剩下一个信念:向前!

    李本来冷得全身都有些僵了,厚重的铠甲表面甚至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渣。这个时候,他楚彦身热血沸腾,身上飘起一层袅袅的雾气来。一身白袍银甲,与雪域的颜色融为一体,一派肃杀而又冷酷的模样。

    至从他挥出一枪以后,那一套练习了千万次的药师枪法,就如同流水开闸一般淋漓尽致的挥洒开来。每一招每一式,都如同本能一样的施展,根本不需要思索。

    一团团血雾在他面前喷洒,一声声惨叫在他耳朵飞逝而过。挡在身前的回鹘骑兵,如同土偶木犬一般左扑右倒。倒地的回鹘士兵和受惊了的战马四下乱撞,将回鹘人的队形撞得一阵大乱。

    远远看去,百名齐军骑兵,就如同一枚锋利的箭头,势如破竹的插进了脆弱的豆腐之中。

    回鹘大将杜每次克尔气得哇哇大叫,骑着一匹大黑马在后面猛追李。渐渐的,回鹘人已经形成了严密的合围,将李一行人围在了当中。

    只不过,挡在李面前的那一块,回鹘兵马越来越少。这一处的包围也越来越薄,眼看着就要被李冲杀出来。

    眼看着就能成功,李大声吼道:“兄弟们,拼了!加把劲!”

    不料,李身后的几个将校彼此使了一个眼色。居然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李反应异常的机敏,马上就发现了身后人的动静。

    “少将军,你快突围出去吧!”其中一员副将大声说道,“我等在此阻挡追兵!”

    “胡说什么!一起突围!”李大喝一声,凌空一枪将一名回鹘人地咽喉刺穿,然后飞速拔枪而来,挑开了一杆迎头砍来的弯刀。紧接着,那杆银枪如同闪电般横空刺出,将那名使弯刀的回鹘人当胸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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