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吃醋了?”萧云鹤笑着将孩子交给了奶妈,也将吴月琳手中的女儿抱了过来,啧啧的赞道,“月琳啊,这真不愧我们的女儿。将来长大了。肯定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大齐第一美女,非她莫属啦!你瞧她这眼睛这鼻子,几乎跟你一模一样。”

    吴月琳恬静的笑了一笑,轻声说道:“我不如姐姐争气,没给你生儿子呢……”

    “女儿很好。很好啊!”萧云鹤开心的说道,“女儿温柔懂事。最是懂得心疼爹娘。”

    两个小孩子都醒了过来,大概是都饿了,于是都扯着嗓子大哭。东宫明德殿里热闹成了一片。萧云鹤连忙叫来了奶妈去伺候这两个小祖宗了。墨衣和吴月琳一路行程几千里,都有些劳累不堪。初时见面的兴奋过后,二女都感觉有些疲惫。

    三人坐到了火炉边,彼此偎依着低叙衷肠。萧云鹤左拥右抱,温香满玉美人在怀,终于找到了那一份久违地温馨。

    “大人,儿子都半岁多了,女儿也有三个多月了,到现在还没有名字呢。”墨衣将头靠在萧云鹤肩头,慵懒的说道,“现在他们终于见到爹了,你是不是也该给他们取个名儿呀?”

    “放心,我早就准备好了。”萧云鹤满面微笑,眼睛都眯了起来,说道,“儿子是长子,得要个稳重而又大气点的名字。我想了许久,觉得李铎这个名字不错。铎,既是一种乐器,同时也是宣布政令法规时用的警音之器。延伸出来的意思,就是警醒、恪守,检点自己地言行举止。你们以为如何?”

    墨衣略作寻思,点点头说道:“我没有你这么丰富的学识,但听你说来这个名字地确是不错。身为长子,是要给弟妹做出表率,言行操守最为重要了。月琳妹妹,你以为呢?”

    吴月琳笑了一笑说道:“大人和姐姐都满意,那自然就好。其实要我来说,只要平安健康,就比什么都强。所以,倒不如给世子再取个小名,就叫康儿吧?和我姐姐在西川的时候,也是一直这么叫他的。”

    萧云鹤点头应允赞道:“很好。大名李铎,取字子行,将来他自己要另行取字也可以。小名么,就叫康墨衣和吴月琳自然都是欢喜,这儿子终于有名字了。然后又道:“那女儿呢?”

    “女儿么?”萧云鹤心中马上闪过了李明达的影子。记得当初将她入敛的时候,萧云鹤在她棺内放了一颗珍贵的夜明珠留作纪念,以寄托自己的哀思。曾几何时,他时常在幻想如果她能再当一回自己的女儿,那该多好?这时他不假思索的说道,“女儿是上天赐给我的一颗宝珠,就叫李珠儿吧。”

    “李珠儿?多美地名字啊!”吴月琳满意的微笑起来。将萧云鹤的胳膊也抱得更紧了,轻轻说道,“就叫珠儿、珠正当三人情意绵绵谈兴正浓的时候,俱文珍在门外说道:“大人,端王傅吴仲孺携妻求见。”

    “父亲和母亲来了!”吴月琳顿时兴奋异常。萧云鹤抚了抚她的背,轻言道:“走,我们一起去迎见他们。想来你父母也十分的思念你了。肯定是刚刚得知了消息,就冒着雪来见你。”

    吴仲孺和吴母在明德殿门口焦急的来回走动,一边抖落着头上和肩头地积雪。萧云鹤和二个妃子迎了出来,吴氏夫妇就要下拜。萧云鹤自然是让他们免礼,说家人相聚不必顾忌俗礼。

    吴母一眼就看到了几年不见的宝贝女儿。忍不住一下就将她抱进怀里,哽咽着哭了起来。吴月琳也是思念母亲日久,扑在母亲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吴仲孺在一旁既激动又嗔怨的责怪吴母:“看看你,不让你跟着来,非得要来。大好的日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一笑:“母女情深。也是人之常情了。岳父岳母,外面天冷快请入殿吧,你们都还没见过你们地外孙女儿珠儿吧?小姑娘长得和她娘像极了。”

    “珠儿?好名字呀!”吴家夫妇高兴的拉着吴月琳的手。一起进了明德殿。

    墨衣轻轻的跟在萧云鹤身后,沉默不言。萧云鹤回头看了她一眼,揽着她的腰说道:“怎么了?”

    “没什么。”墨衣轻轻一笑,说道,“看到月琳妹子和父母团聚,突然有一点点心酸。我地父母都已经离我而去了,故乡更是在千里之外。中原这边,我也只有独孤凡一个堂兄了。”

    “你傻了。不是还有我和康儿么?”萧云鹤将她抱得紧了一些,说道,“我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了。而且你莫非忘了,汤紫笛可是跟着宋良臣一起溜到了国都,前不久我给他们办了婚事。相信过不了多久她收到了消息。就会跑到东宫来见你了。这样,你不是又多了一个姐妹么?”

    “紫笛嫁给了宋良臣呀?”墨衣马上咯咯的笑了起来。“他们两个,还真是看对眼了。对了……本来武琦云妹子一直是陪在我身边地。可是在离国都只有二十几里的时候,她哥哥派了人先把她接了去,没让她和我们一同进京。武元衡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武家妹子既聪明又善良,跟我贴心得很,我非常喜欢她呢。”

    萧云鹤略微寻思了一下,微笑道:“他做事,总是有他的理由,你别想太多了。进去吧,今天可是亲人团聚的好日子。”

    “嗯!”墨衣婉尔一笑,轻轻的靠在了他的身上。

    家人团聚,再加上又多了两个孩子,自然是异常的亲热,气氛也比较热烈。没多久,挺着一个大肚子、足足胖了一圈的紫笛也来了。她见了墨衣就一阵惊喜地大呼小叫。姐妹俩搂成了一团,欢喜异常。

    天上白雪仍然在飞飘,东宫里却是一团春意,暖成了一团。丰盛的酒宴摆了上来,一家人享用之余,萧云鹤和墨衣还亲自吹奏起了乐曲助兴。产后许久没有活动了的吴月琳,更是亲自献舞,令众人拍案叫绝。

    入夜时分,明德殿里依旧热闹非凡。吴仲孺是个心细的人,不停的催自己地老婆敢紧回家,别留在这里叨扰了。可是吴母很是舍不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和刚见面地外孙女,她抱着李珠儿不肯松手,一直拉着吴月琳细话家常。萧云鹤自然也不好去催什么,任由她们母女俩尽情倾述。

    过了一会儿,吴月琳走到萧云鹤声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大人,你能准我今日陪母亲回家住一晚么?”

    萧云鹤微微一怔:“可是……我们才刚刚相见?”

    吴月琳微微一笑,继续低声说道:“晚上,就让墨衣姐姐陪你吧……我想回家,陪陪母亲。明日你派张车儿来吴府接我就是了,我不会耽搁太久的。反正,我家住得近嘛。”

    萧云鹤心中恍然明白,感激的看了吴月琳一眼,点头道:“也好。今天你就回家陪陪母亲吧。想来你也有几年没回过国都了,肯定很想家。明天我若有空,就亲自到吴府去接你回来。”

    吴月琳面带微笑的矮身拜了一拜,回到了母亲身边。吴母得知太子准了自己的女儿回家,果然是异常的高兴。

    萧云鹤看在眼里,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心中暗自道:吴月琳还真是一个温柔善良、心细如发、胸怀大度的好女子。久别重逢她却要回家,除了是要孝顺母亲,更多的是为了照顾墨衣,并且不让我难做。

    今晚,看来是属于我和墨衣二人了……萧云鹤转头看向墨衣,发现她也是脸色微红,对吴月琳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萧云鹤心中欣慰的想道:你们两个能相处得这么好,倒也是我的福份。放心,都不会亏待你们的。

    妻子儿女回到了身边,萧云鹤感觉生活开始变得丰富而多彩。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木偶,一只背负了千斤重担的木偶。每天所面对的都是那些国家大事,每天要办理的都是那些令人焦头烂额的琐事。几乎没有一天,他是在为自己而活。很多时间,忙碌了停歇下来,他会感觉到无边的空虚和寂寞。

    原来雄霸天下的王者,也是凡人肉躯。需要真正属于自己的乐趣来调剂生活,需要亲情来融化自己的焦虑。亲情,始终都是一种无法取代的神奇力量。老头这个伯父和养父,还有那些皇族的兄弟姐妹阿叔阿婆,在萧云鹤看来都没有什么亲情可言,甚至在面对那些碌碌无为的龙子龙孙的时候,他心中还免不了会有些郁闷和反感。唯有墨衣和吴月琳,以及她们为自己生下的骨肉,才是真正的亲情。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天伦之乐。人生,仿佛这时候才变得完整。

    过了几天,天色终于放晴。沉厚的积雪开始渐渐化去,太阳的光芒显得异常的刺眼。被冰封的帝都,开始渐渐恢复生机。百姓军士们,开始清理城中和皇宫里的积雪。朱雀大道上出现了往来的车旅商队,西市的商铺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东风吹起的时候,人们仿佛都嗅到了空气中弥散的春天的味道。东宫的花园里,已有一些枝条抽出嫩芽。

    新的一年,开始了。

    萧云鹤在东宫里陪着妻子儿女相处了几天,度过了近一两年以来最惬意的一段时光。天色放晴以后,朝堂的公假也刚好结束了。各省各部的官员,开始按部就班地开始办理公务。太极殿前的钟鼓楼,每天都奏响钟鼓声,指挥着大齐的大脑进行各项工作。

    二月初八。日子离得不远了。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在默默的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从这一天起,大齐的历史就将翻开新地一页。整个王朝将在一个新的国君的领导之下,走上另外一条道路。

    萧云鹤的心中,却在思索着一件让他头疼了许久的事情:立后,与立储。

    平心而论,从个人感情上讲。萧云鹤绝对愿意孤独墨衣这个女人坐在自己地龙椅边,和自己一起龙御天下。但他也十分的清楚,立后这件事情,不是全凭个人喜好就能决定的。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尤其是。要立墨衣这样一个在国都全无根基、身上带着胡蛮血统、又是在蛮邦出身的女子为后。天下仕人和朝中的仕大夫们,很有理由不赞成他这个做法。现在看来,他身边地这两个女人,倒是吴月琳最有可能被立为皇后。可惜她的肚子不争气,至今没有给他添上儿子。一个没有生出皇子的皇后。也是不能合格地。

    所以,他感觉有些棘手。登基的日子一天天挨近,他却一直没有拿定主意。

    萧云鹤决定。去见一见李勉。李勉不仅是他的老师,也是李家现今辈份最高的宗亲。听一听他的意见,或许会有些启发。

    一个寒冬过去,李勉仿佛老得更厉害了。萧云鹤来看他的时候,李勉几乎不能起身行礼,而只能靠在枕头上以手抹额,象征性的见过了礼。他的身上盖着六七床厚实地棉被,整个房间里也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玄卿公。身体可曾康健?”萧云鹤坐到榻边,有些担忧的看着李勉。

    李勉瘦削的脸,几乎就可以看出一个骷髅形状,一丝肉也没有。昏黄的眼睛,凌乱地头发。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行将就木了的人。

    “甚好,甚好。”李勉声音粗重缓慢地说道。“有劳太子大人亲自登门来探望了。老朽已经是油尽灯枯,死活撑着熬过这个冬天,就是等着亲眼看到大人登基。想来,日子也不久了吧?”

    “嗯……还有十天左右。”萧云鹤替他掖了掖被子,说道,“玄卿公生了重病,为何也没有派人来通知学生一声?东宫里有的是天天闲散着的御医和大量的名贵药材。稍后我就派几个御医来替玄卿公看看。”

    “不必了,不必了。”李勉吃力的摆了摆手,脸上挤出了一丝笑,说道,“谁来了,也瞧不出什么病。人活七十古来稀,我已经七十有二了,老天爷这时候才想到召我回去,也算是给足了颜面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人,终归是要去的。我能活到今天看到大人登基为帝,已经十分幸运了。颜老太师,就没有老朽这样的福份,呵呵!”

    萧云鹤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玄卿公,你可要保重身体。我就算是登基了,还有许多的事情要请教你。眼前,就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让我悬而难决。所以,学生特意想问一问玄卿公的意思。”

    李勉昏黄的老眼里略闪过一道星芒,说道:“太子说来听听?”

    “就是关于,我登基之后立后与立储的事情。”萧云鹤说道,“皇后母仪天下掌管后宫,储君更是国之根基不可动摇。这两个人选,让我左右为难不好笃定。所以,想请玄卿公说一说你的意见。”

    萧云鹤担心自己耳背听不清楚,还特意靠近了许多。待萧云鹤说完以后,他马上又躺倒了下去,连眼睛都闭上了。

    良久,李勉一言不发。若不是有轻微的呼吸吹动了他颌下的长须,萧云鹤都要以为他已经归天了。

    “玄卿公?……”萧云鹤疑惑的轻声问了一句。

    李勉缓缓睁开了眼睛,凝重的看着萧云鹤,说道:“自古以来皆是疏不间亲。太子大人,任何事情我都可以为你出主意。唯独这一件,不能。老朽虽然是行将就木,可是我的儿孙族亲,仍然要生活下去。我不能因为一时失言,而让他们落下祸根。所以。希望你能原谅。”

    萧云鹤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我明白。我不勉强玄卿公。”他心中想道:自古以来,无论是多么亲近的臣子,也是不敢轻易对这种事情发表意见的。当初武元衡,也是这样的一个态度。李勉会这样,萧云鹤也没感觉有什么奇怪。谁能知道几十年后,是谁在坐领江山?如果到时候是李勉所说的那个储君还好一点;如果不是……难说不会有人找他地后人秋后算账。这种事情。在皇家与大臣之间屡见不鲜。这也不是什么一句胆小怕事能概括得清楚的。本来干预皇家的家事,就是为臣子的大忌之一。

    李勉仿佛有些累了,又闭上了眼睛歇了半晌,然后低沉的说道:“老朽不能为大人拿什么主意。但是,有一个人却能。这世上。也唯有这一个人,能为大人出主意。”

    “是谁?”

    “当今皇帝。”李勉说道,“他现在虽然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皇帝了,但是……像你要立后、立储这种事情,他还是可以给你一些指引的。去大明宫见皇帝吧。或许会有意想不到地收获的。”

    萧云鹤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学生,就听玄卿公的。”

    拜别了李勉,萧云鹤有些犹豫的走进了皇城。

    真地要去见那个百无一用的老头么?那么一个没主见的人。能为自己拿主意?

    也罢,不抱希望去随便走一走好了,就当是表示对李勉的尊重。

    过了一个年,老头又胖了许多。他身上顶着一领厚实的皮裘坐在火炉边,满面红光地看着萧云鹤。

    “父皇,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萧云鹤把立储和立后的事情,以及自己心中的想未能对老头说了一遍。然后,就定定地看着他。

    老头轮了几下眼珠子。干咳了一声说道:“你……不是一向很有主见么?这种事情,怎么又想到来问我了?”

    萧云鹤苦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在我看来,天下的事情都好办,唯有这件事情不太好办。毕竟手背手心都是肉,谁也不好亏待了。你是我的父皇。也唯有指望你能给我指条明路了。”

    老头笑了一笑,有些得意的抚了抚胡须。然后说道:“如你所说,你自己更加喜欢独孤墨衣那个蛮女;可是,从形势上看,偏偏吴月琳又更适合被立为皇后。但是,这个吴月琳又没给你生儿子……的确是挺麻烦。既然这么麻烦,那索性……都不立好了。”

    “不立?”萧云鹤眉头一皱,“既不立后,也不立储?”

    “是啊,这有什么大不了?”老头大咧咧的说道,“我的父皇当年就没有立后。我母后还是归天之后才被追谥为皇后的。而我呢,身为皇长子,也在二十四岁那年才被立为国储太子。这不是很正常么?我看就没什么可棘手地。”

    萧云鹤恍然一怔:还真是旁观者清!老头这个看似愚笨到了极点的法子,看来还真是挺合适的。大齐一百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习惯唐初时的那些做法:即刻立后、尽早立储。到了近些年,这些做法已经发生了变化了……我居然一直忽略这一点!

    不立后,后宫四妃平起平坐;不立储,到时候诸皇子也一视同仁。想当初,我也是急着立储,结果立了长子李承乾……后来这个混账东西越来越不争气,居然还要闹起了反叛。要是能晚些时日立储,我是不是能有一些更好的选择呢?这件事情,明显是有利有弊,但其中如何平衡如何取舍,我相信自己应该能处理得好!

    老头眨了几下眼睛看着萧云鹤,疑惑道:“怎么了,你认为这样不妥么?那你就立孤独墨衣当皇后好了。反正她也为你生了皇长子。只不过,将来谁也不能保证你这个长子是不是成器,也不能保证这个蛮女会不会被天下仕人百姓所反感。这种大事,你可别全凭一己之好恶来决定。这一回,你不如听我地:暂不立后,暂不立储。等个十几二十年,日久见人心,一切都会顺其自然了。”

    “顺其自然,有道理。”萧云鹤连连点头,拱起手来拜了几拜,“多谢父皇提点!”

    “嗯,好说、好说。”老头肥胖的大脸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颇有几分得意。然后他悠然地说道,“再过几天,就是你登基的大日子了。大典祭奠列祖列宗的时候,我希望你不要心慌。人人都想坐上这把龙椅,可是实际上,它却不是那么好坐的。到时候能不能向列祖列宗交待,可就不关我的事情了。从那一刻起,所有的重担都将压到你的肩头。而我,也就彻底的解脱了。”

    萧云鹤微微的笑了一笑,说道:“父皇就安心的在大明宫里享福吧。所有的事情,由我来一力承担。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后悔。将来到了地下面对列祖列宗的时候,相信我也能理直气壮了。”

    “你能做到就最好了。”老头满不在乎的长声说道,“怕就怕,说来容易做来难喽!好了,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你就自己忙去吧。憋了一整个冬天,我要出去活动活动,打打马球去了。”

    萧云鹤离开了大明宫,突然感觉一阵轻松,心中暗自道:原来,有些事情是被我想得复杂了。想要一碗水担平……用用老头的那种笨法子,也不是太难嘛!

    十余万大军,从卯时初刻起,就在国都城外排成了整齐的仪仗方阵。铠甲铮亮,刀剑生辉,就连战马身上的鬃毛都是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威武雄壮的铁血之师,给今天正在经历重要一刻的帝都平添了勃勃雄姿。春风吹起的时候,成千上万的旌旗猎猎飞扬,战马的铁蹄踏起翻滚的黄沙,雄楚彦而又苍劲的味道,让国都城中的百姓们都能清晰的嗅到。

    国都城里,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所有的人都放弃了手边的事情,涌到了朱雀大街上。从各个里坊里涌出的人流还在不断增加,人们都惊愕的发现,原来国都城是这么的大,真的是有三百万人口。原本一百五十步宽(约一百八十米)的朱雀大街,已是人满为患。西市大街上的商铺全部歇业,就连酒肆歌坊也暂时停闭。所有的商铺门前都挂起了红色的彩绸,人们涌上街头,来见识这一场难得的盛世。

    太子,终于要登基了。

    从黎明时起,国都城中就开始了史无前例的热闹和喧腾。就连在东宫中,也听得十分的清楚。

    萧云鹤站在铜镜前,任由墨衣和吴月琳给他细心的穿戴着那一领龙纹衮袍。金黄耀眼的龙袍,丝丝金线清晰可辩,一条五爪金龙昂扬腾飞。腰间一条褚黄缀玉的绦丝腰带,脚上穿着摩云履天靴。细细的金黄丝带从腰际垂了下来,轻轻的左右晃荡。吴月琳细心的用梳子梳理着金丝,就如同护理自己最心爱的秀发。墨衣则是小心的给自己心爱地男人盘着头发,套上一顶三梁束发金冠,然后插上一枚金簪。

    二女一起退后看了一眼。然后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可以了。”

    萧云鹤将双臂伸展开来,看着镜中那个穿着博袖盛袍的自己,露出了一抹微笑:“辛苦你们了。穿这套衣服,居然花了整整二个时辰。”

    墨衣和吴月琳一起走到他的身边,看着镜中的三人,都露出了微笑来。她们二人,在子时就起了床。将自己身上的衣妆收拾好了。每人一身紫青黄纹的九树花钿袍,头上戴金花细丝的金翅冠,额上也帖上了形成凤尾地薄金花钿。这一身雍荣华贵之极的太子妃袍服,让这两个女人都像是换了一个人。相比而言,身形丰满高大一些的墨衣。更显得有气魄和派场,举手投足之间透出一股威仪与盛容。原本她以前也是习惯了这样的盛装,在东女国的时候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小地小女王。吴月琳也就显得小巧玲珑了许多,乍一眼看去端庄娴淑温和如水,显得既高贵又亲和。

    萧云鹤伸开双臂揽着这两个女人。轻声说道:“你们今天……太漂亮了。将来等你们穿上了皇妃的盛装,将会更加雍容华贵艳丽惊人。”

    墨衣笑道:“漂亮是漂亮了,可是这一套衣服穿起来都要花一两个时辰。头上插的大小金簪的薄金饰带多达六十余支;还有项链、胸饰、臂玉环和腰饰这些东西。没有五六个人帮忙我们自己根本穿不上去呢!”

    吴月琳也笑眯眯的说道:“姐姐,这种盛装只在朝廷有重大事宜时才要穿地。我们来东宫这么久了,这还不是第一次穿么?虽然大齐宫廷对礼仪服饰十分的讲究,你也不必太担心了。”

    墨衣也才放心的吁了一口气:“这还好……要不然,我们一天到晚只要穿衣服就行了。”

    萧云鹤也笑了一笑,说道:“月琳说得对。没有比今天更重要地日子了。所以,你们要打扮得最漂亮,陪在我身边一起享受这重要而又庄重的一刻。”

    正在这时。俱文珍跪倒在了门外,恭声说道:“太子大人、二位太子妃,时辰已到,请从明德殿移驾启程。”萧云鹤拍了拍二女的后背:“好,我们走吧。”

    二女点了点头。吴月琳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姐姐,你紧张么?我突然一下变得好紧张……”墨衣婉尔一笑:“不怕。我们在一起呢!”

    东宫明德殿前,一辆暂新的太子专用的金辂车停在阶梯的尽头。赤红的顶盖,杏黄地车闱。车身上有左龙右凤和许多鸟兽图文,悬挂着八颗銮铃。车辕也是赤红色的,左右各有一颗銮铃。

    宋良臣和二百名飞龙骑将士,今天也都穿上了金色的明光甲和赤红的战袍,成了仪仗队。清一色的白马良驹,额前挂起红色地丝带,连马鞍也是红黄相间华丽之极的雕花鞍。

    萧云鹤等三人上了车儿,一身华丽戎装地郭钢和薛平左右登上车辕成了侍辇卫士,各自手握宝剑目视前方,神情肃然庄重。

    宋良臣翻身上马,扯足了嗓门大声喝道:“上马、启程!护送太子储君前往太极殿!”

    东宫里,长长的仪仗号角吹起。二百余架一人多长的号角,要搁放在甲士们的肩头。后面一人奋力吹响。呜呜的长鸣声响彻重云,经久不歇。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大齐的皇城揭开了崭新的一页。萧云鹤也告别了这座居住了半年有余的东宫,从此御临太极宫去了。

    出了东宫重明门,仪仗队走上了皇城横街。街道两旁全是装束一新的飞龙骑将士在维持秩序,列队仪仗。一路上,号角声此起彼伏,威严而又庄重。

    皇城外的百姓们,远远听到了号角的鸣响,纷纷激动起来:仪式要开始了!

    进了太极宫承天门,人就变得极多了。后宫和掖庭的宫女宦官,拜满了左右两边的空地。飞龙骑御林军,列成了一个个方阵,威武而又雄壮。从天空俯瞰下去,空阔而又整齐的太极宫前的方坪上。至少有一万多人排成了整齐的阵列,恭迎太子与太子妃。也就是从萧云鹤地车驾进入承天门开始,太极宫钟鼓楼上的巨鼓和号角,一起毫不停歇的响了起来。震震的声浪几乎席卷了天地,让整个皇城都为之惊颤起来。

    二百匹白马在太子金铬车前后左右护送,已经到了太极宫太极门前。这里是中书省、门下省和弘文馆等朝廷核心衙门所在地。文武百官早已在此恭候。卧床已久的李勉,让自己的侄孙们将自己背进了皇城。站在百官之首,神情激动的等着这一刻地到来。当那群白马和金铬车出现的时候,李勉顾不得自己老迈将朽的身躯,第一个拜倒下来。紧接着,李晟、陆贽、武元衡等大小的臣工。一概拜倒。

    萧云鹤在车上远远就看到了李勉,这时候站起了一下身,说道:“玄卿公快快请起!”

    李勉头也不抬,以头帖地大声说道:“今日此时,老臣一定不能起来。直到太子大人走上龙尾道。老臣方敢起身。要不然,老臣会悔恨一生的!”

    萧云鹤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宋良臣。大步前进。”

    “是!”二百铁甲整齐的走到了车驾前方,排成一个方阵,稳步向前。

    龙尾道上,左右各有八百将士站岗。东风的吹拂之下,赤红的唐字大旗迎风招展。洗刷一新的太极殿,在阳光之下焕发出灼人眼球地刺金光芒。

    车驾停住,萧云鹤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到了。我们下车。”

    萧云鹤下了车来。接过吴月琳的小手的时候,感觉她一阵轻轻地颤抖。吴月琳惭愧的轻笑了一声,说道:“声势实在是太过壮大和庄重了……我、我忍不住就要发抖。”

    萧云鹤和墨衣都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于是都微笑起来。

    萧云鹤居中,墨衣和吴月琳左右在侧。三人走到了龙尾道前。萧云鹤转过身来,对跪拜在前方的李勉等满朝臣工大声说道:“诸位。免礼平身!”“谢太子大人!”朝臣大声回应,纷纷站起身来。陆贽和李晟上前来,左右搀扶着李勉朝龙尾道前走来。

    钟鼓楼上的鼓声和号角声,变幻了一个音调,比之前的更回雄壮和激昂。萧云鹤带站自己的两个女人,领着身后的文武百官,缓步走上太极殿龙尾道。

    龙尾道地尽头,太极殿前巨大的方坪上,有一领杏黄罗伞盖。伞盖的下方,坐着一个胖如弥勒了的当今皇帝----老头。在他的身旁,放着一顶十二珠帘衮冕皇冠,一把天子之剑,和一枚传国玉玺。方坪地北方,设置了一个高大的香台和祭台,上面陈列着李家列祖列宗地灵牌,和天地诸神的神位。

    此时此刻,除了钟鼓楼的鼓声和号角声,以及数百人缓步走上龙尾道声响,再没有别的什么喧闹之声。老头端坐在杏黄伞盖下,静静的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终于,太子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了龙尾道的尽头,出现在了老头的身前。萧云鹤带着二个妃子,一起来到老头的身前行过了大礼。

    执事宦官的声音响起:“吉时已到,宣读诏书、举行禅位大典!”

    一份由孔巢父起草、众翰林院学士参议的退位禅让的诏书,由孔巢父当众宣读。这样一封将要传遍天下的圣旨,言辞固然是华美而又婉约的。但大义无非就是,当今皇帝体弱多病无力料理朝事,情愿尽早让太子登基料理国事,自己退居后宫安度晚年乞闲养病。

    最激动人心的一刻,终于到来。

    萧云鹤跪倒在了李家列祖列宗的灵牌和天地诸神的神位前,由司仪宦官取下了束在头顶的三梁进贤束发金冠。然后,老头将那一顶十二珠帘的皇冠,缓缓戴到了萧云鹤的头上。

    “从今以往,上至于天,下至于地,皆由君命。福尔苍生、滋尔万物,皆耐君力。”老头说出这一句台词的时候,仿佛也就想到了当初自己继位时的情景,心中不禁感慨成千。而萧云鹤仿佛也想起了之前未将征战天下时的种种际遇往事,如今恍若隔世,思潮也是久久不能平息。

    萧云鹤系好了衮冕的丝带,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了龙尾道的尽头。

    一眼俯视下去,群臣就在脚下,皇城就在脚下,天下,也就在他的脚下。

    他伸开双臂,凝神看向前方。文武百官齐齐拜倒,喊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那一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将士、宫人一起拜倒,高呼万岁!

    皇城之内,所有的街道、角落,所有人,此时全都向北拜倒,高呼万岁!

    朱雀门外,国都城中,三百万百姓一起拜倒,高呼万岁!

    长城内外,十余万大军全部拜倒,单膝着地行军礼,高呼万岁!

    滔滔不绝的呼声,响彻了天地,震荡了乾坤。行云疾走,飞鸟惊绝。固若金汤的大齐帝都,仿佛也发出了颤抖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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