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道友昨夜睡得可好?”小道士的神色跟昨天没有什么差别,谦恭而又自然。“嗯,还不错。就连最喜欢打呼噜的家伙,也安安静静的一夜睡到天亮没闹腾。”萧云鹤轻描淡写的说道,一边观察着小道士的神色,倒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一旁的高固忍不住轻笑起来,宋良臣知道萧云鹤说的那个‘家伙’就是自己,顿时大窘,心中好一阵郁闷。“三位且请小憩,小道去为三位取来汤水晨斋。”说罢,小道士行了一礼就走了。高固走到萧云鹤身边,轻声说道:“看来,这小道士至少应该不是昨天晚上来的那个人。他的神色太自然了。”“对。而且,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的眼神,十分的自然,看来没有任何的异样。”萧云鹤说道,“其实想想也能明白。如果我是这个小道士,才不会那么笨的自己来冒险,这不是太容易露馅了么?高人,应该还没有现身了。而且,有可能随时在我们身后盯着我们。”“什么高人,莫非是鸟人?飞在天上不下来的?”宋良臣忿忿的骂道,“俺就不信,有人藏在附近俺会看不见!”说罢就要朝一旁的树林里冲进去,揪出那个传说中的‘高人’。萧云鹤哈哈大笑:“行了,别丢人现眼了。不就是被人偷袭放翻了一次么,你用不着这么小心眼吧?你就是找着了,估计也不是人家对手。这一点,你可要想清楚了。”“呃?!……”宋良臣一愣,乖乖的跑了回来,心中想道:说的也是……要是再被人放翻一次,然后再在俺身上扎个几刀子,那岂不是完蛋?“吃过早饭,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萧云鹤缓缓吸了一口气,悠悠然的说道:“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你们去了,绝对不会失望的。”宗圣宫,玄门殿正堂。正先一尊塑像,是一个身披五彩云衣、骑着青牛的老者。这就是传说中的道家始祖--老子。相传当年,老子就是这个样子落在了终南山,被为文始真人尹喜接到。然后老子就传授给了尹喜五千字《道德经》。时隔多年,这副塑像仍然栩栩如生一尘不染。可见宗圣宫里的道人,平常还是蛮勤快的,至少将这祖师爷的塑像打理得挺清楚。“小道长。”萧云鹤对身后的小道士招了招手,对他说道,“这位就是太上老君仙尊吧?这玄门殿,应该是你们师尊召集同门、举行重大集会的所在了?”“尊驾所言无差。”小道士说道,“正是如此。”萧云鹤点了点头,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说道:“想不到啊,堂堂的宗圣宫玄门殿,居然破落成这副样子。小道长,实不相瞒。本公子此次前来,就是特意为仙去的家母还愿的。家母在时,经常来宗圣宫进香参道。她临终有言,要我不要吝啬家财,多做善事,为道门做些贡献。我看就这样吧。宗圣宫眼下周转不济,本公子愿意拿出钱来,请人将这玄门殿装裱一下,也算是还了先母的一番心愿。你看如何?”“啊?这……”小道士吃了一惊,看似有些拿不定主意。其实按理说来,眼下这世道,还有人肯出钱修缮道观,可是道士们极难遇到的好事了。一旁宋良臣火喇喇的叫道:“你这小牛鼻子,好不爽利。俺家公子如此好心好意要为你们这些穷牛鼻子修房子,你们还不乐意了么?俺家公子是个大孝子,是来替老夫人还愿的。你这厮居然还推三阻四……少时惹毛了俺,一把火将你这鸟地方给烧成白灰,我看你们这些鸟人能住到天上去!”小道士被骇得连连倒退数步,额头上顿时冒出了冷汗来,喃喃的惊道:“这、这!尊驾息怒、息怒!小道决非此意!只是这种事情,小道必须经过师尊首肯,才能拿定主意。”萧云鹤心中一阵窃笑,这有时候,还的确就是要宋良臣这样的粗莽汉子帮腔,才能办成好事。于是说道:“既然这样,小道长快去请示师尊吧。本公子在此等着消息。”“好。三位请稍候。”说罢,小道士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心有余悸的瞟了宋良臣一眼,逃一般的溜了。三人在这玄门殿里闲逛了许久,一个老道士才晃悠悠的走了出来,远远就哼哼般说道:“无量寿佛!尊驾久等,贫道失礼,失礼!”萧云鹤打量了这个老道士一眼,身材瘦小脚下轻浮,看似快有**十岁,老得都快走不动了。脸上的皮已经皱成了一巴巴的,眼睛浑浊,头发胡子雪白发亮。虽然已经梳拢过,但看得出只是临时打理的一下,仍然有些凌乱。这样的一个枯朽将死之人,会是那个暗夜来袭的高人么?萧云鹤和高固等人,心中马上得了一个结论:应该不是!“老道长,我等有礼了。”萧云鹤等人,都还了礼。老道士抬眼细看了萧云鹤好几眼,看似还有些疑惑,估计在回忆在哪里见过,半晌后才说道:“尊驾面生,贫道应该未曾见过。听我这个小徒儿所言,尊驾要修缮玄门殿?”“正是。”萧云鹤拿出两个金灿灿的金元宝,说道,“本公子为还先母遗愿,特意前来拜谒宗圣宫的仙尊。岂料看到这副破败模样,于是有了这份心思。道长请看,这两锭金元宝,眼下无论拿到哪里,都可以换到二三百贯钱。应该足够将这玄门殿粉刷修缮一新了。”“够,够!”老道长明显比那小道士欢喜多了,连连说道,“尊驾真是孝心仁厚,古今罕有。此举既表孝道,又尊崇仙尊,尊驾日后必得福果。”萧云鹤笑了一笑,将其中一枚元宝塞到了老道士手里:“道长这就派人去请泥木工吧。这一锭金子就先交给你了。待完工之后,我要亲自检验,再付上另一半的钱。这样,没问题吧?”“没问题、没问题!”老道长欢喜得一颤一颤的,对身边小道士说道,“还不快去!叫上几个师兄弟,下山请泥水工来--记得捎上一些好点的斋菜,感谢这位恩人尊驾!”萧云鹤见那个老道士高兴了起来,趁热打铁的说道:“道长,依我看,将诸位道长的房舍也修缮一下的为好。稍后泥水匠人来了,就让道长们都住到别的房院去好了。我这难得上山一回,索性将好事一起办了,回去也好对先母交待。”“好、好!”老道士笑得合不拢嘴,爽歪歪了的说道,“就让我那些徒子徒孙,都搬到二堂侧院去住一阵子。难得尊驾如此好心,真乃大善、大善!”“过奖。”萧云鹤微微一笑,心中却是一阵意外的惊喜:很顺利!当天下午,就有数十名附近山村里的匠人,被请到了宗圣宫,里里外外的忙活了起来。萧云鹤带着高固和宋良臣,只顾游玩山上的那些亭台楼谢、山洞幽泉,才不去管这些人怎么折腾。深夜时分,整个宗圣宫里都安静了下来。匠人道士们,都睡下了。萧云鹤带着高固和宋良臣,摸着黑,潜进了玄门殿里。此前高固还有些担心,对萧云鹤道:昨夜就有高手盯我们的梢、警告我们远离此地。今夜我们这样贸然行动,会不会有问题?萧云鹤的回答是:对方并无恶意。而且,我们此行的目的,实在太过重要。眼下这时候,也只能冒险了!其实萧云鹤还有一句话没有对高固说起:如果对方是知道那个秘密所在的人,那么,迟早是要与他正面交锋的。与其一直被人在暗底里算计,还不如将他正面引出来。而且,对方……是敌是友,还很难说!玄门殿,三人又走到了太上老君塑像前。“宋良臣,你力气大,你来。”萧云鹤说道,“将龛上的烛台等物拿走,你爬上去。”宋良臣将信将疑的照做了。“爬到那头青牛上去!”萧云鹤又下了指令。那个塑像,比真实的人和牛还要大上几分。宋良臣这样粗蛮的人爬上去,也能轻松的承载得起。而且这塑像,全是用熟铜打造的,十分的结实。“大半夜的,让俺骑牛!”宋良臣嘿嘿一笑,笨手笨脚的爬上了那头青年,有些滑,他抱住了那个太上老君,傻不兮兮的说道,“接下来咋办哪?”萧云鹤说道:“就是你抱着的那个太上老君,你使劲,让他往左边,旋半个圈!”“啊?”宋良臣一愣,随即使足了吃奶的力气使劲去旋,谁知道死活不动。宋良臣已经喘起了粗气:“公子,你不至于大半夜的要消遣我吧?这人和牛,是连着的,紧密合缝一条丝儿的空隙也没有。”“哦?”萧云鹤连连摸着额间的肉痣,冥思苦想起来:莫非我记错了什么地方?数十年前,他也只是将这个秘诀口头告诉了我一下,没有试过……“对了!”萧云鹤突然一下想了起来,“你将那左边的牛角,往内侧旋三个圈。”宋良臣照做,这下还真的动了。只到一阵细微的嚓嚓声传来。萧云鹤心中一阵惊喜,继续说道:“太上老君左手的食指,你将他掰得弯曲下来。”“嗨!”宋良臣一使劲,还真的办到了。“这就对了!”萧云鹤欢喜的说道,“现在,用你身上的千斤之力,让太上老君他老人家,往左侧转半个身子吧!”“我的仙爷,俺可不是故意的,你到时候别来整俺!”宋良臣对太上老君念叨了一句,吐了两口唾沫在手上,使足了力气,奋力挪动开来……终于,一阵有些沉闷的咔咔声传来,太上老君的上半身塑像,还真的被宋良臣拧得旋了半个圈!最后,‘咔嘣’一声,像是机关合了缝。然后,整座塑像居然朝一旁缓缓的移了开去,露出底下一个黝黑深遂的黑洞来。萧云鹤心中一阵突突的跳了起来,欢喜的暗自道:一两百年了……终南古道,你真的仍然还在!宋良臣和高固都惊诧万岁,齐声惊道:“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嘘,小声点!”萧云鹤也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对宋良臣招手,“你下来。先将龛上的物品归原。高固,准备的火把带来了么?”“嗯,在这里。还有三把短剑。”说罢,高固就将这些物什分给了两人。“走,进去!”萧云鹤一挥手,三人就朝那个大洞走去。“等等,我先进去!”高固朝前跨了一步,挡在了萧云鹤和宋良臣身前,十分果敢的朝那个黑洞口走了过去。“咦,有楼梯!”高固低声的说道,“我先下去。”“小心点。”萧云鹤连连叮嘱,生怕遇到什么不测。其实这个暗道,他也是第一次来而已。整个洞口,基本是个正方形,大约有一两步的边长,连马匹都能塞得进去。高固小心的下了几步,在下面才点燃了火把,四下里照了一照,说道,“没有发现问题,楼梯也很结实,可以下来。”萧云鹤和宋良臣相继走了下去。进到了下面,萧云鹤的眼睛好不容易才适应了火光照射下的环境,半晌后才发现,原来这条楼梯还真的挺长,中途拐了个弯,深入地下足有二三丈深。现在三人进入了一间方形石室里,平平整整,感觉到一阵**的气息和常年不见阳光的那种阴冷。“找一处七星石。就是七块异样的石头拼在一起的图形。”萧云鹤说道,“那个图案,就是标志着关闭上方机关的控制闸。”三人分头四下找了一阵,萧云鹤在一方墙壁上,发现了有一片颜色略浅的石头。数一数,正好七块,排成了一个北斗七星的架式。萧云鹤细细思索了一阵,抬手按上了其中一块标志着北斗‘天枢星’的石头。一使劲,还真的是按了下去。头顶传来一阵咔咔声,那一处空洞,又被合上了。看来自己还当真记得没错。“太神奇了!”高固也按捺不住,惊讶的说道,“公子……哦,大人!这就是传闻中的机关么?”四下再无旁人,高固就称呼萧云鹤为大人了。“不错!”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其实这还不算十分精妙的。更有甚者,连你想都无法想象。这世上,总是不乏一些奇思妙想巧手如神的人物。咦,宋良臣,你怎么不说话了?”“啊?”宋良臣了一愣,“俺……以为是在做梦。这鸟地方,居然还有这么深的一个洞!大人你是咋知道的?”“呵呵,这个,以后有时候再给你们细细解释吧。”萧云鹤说道,“现在,就是我们办正事的时候到了。打起精神来,往前走!”“去哪里?”二人异口同声的问。萧云鹤声音一沉:“国都,皇宫!”“啊!……”与此同时,玄门殿的大门,却在一阵吱吖声中缓缓的被打开了。两个人影站在门口,月光倒映之下看不清人脸,显得有些诡异和骇人。“师尊,原来这三个奇怪的人,当真是冲着终南古道来的。”“呵,预料之中。”“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么绝密的事情?”“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我还不是知道了么?我只是在疑惑,那三个人,看样子应该是官家人,或者是军旅中人。怎么会在这时候,闯到了这个地方来?”“师尊,你这样……放他们进去了,不怕上头怪罪下来么?”“我自然不敢干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其实,我就是按上头的命令在办事……那个领头的公子哥儿,让人有点摸不透的感觉。他是怎么知道这一处终南古道的呢?怪哉……”二人的身影,飘然而去,消失在了黑夜之中。萧云鹤等人,则是举着火把在地道里疾走。这个时候,他们终于可以看清这条地道了。整条地道看来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才造成,高逾丈许,十分的开阔,甚至可以走马车。一路走进去,只是一条直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弯七拐八,只是地形在隐隐朝前倾斜。可以感觉得出,就像是在下一道缓坡一样。萧云鹤知道,他们这是在走下终南山了。地道惊人的长,这一条直道走了近个把时辰,地形才变缓,三人来到了一处封顶的大方坪里。这个方坪就有些巨大了,足以容纳数千人聚集。顶上是巨大的石板,用了数十根合抱粗的大柱石撑着。这些大柱石排列得十分整齐,靠边的两排,中间一排,将整个大方坪隔成了两整块的样子。而且在大方坪的北面,有一处扇形的大石阶连接到一个平台,上面放着一张雕刻得十分精致的金属龙椅,后面一张石屏风,还在闪闪发亮。三人走近看了一看,居然是用金属浇铸、水银填色构成的一面日月星辰河海图,上面还有一条黄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高固愕然的睁大了眼睛:“大人,这……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可是皇帝专用的御屏!”萧云鹤鼻子里长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没错。这就是皇帝专用的御屏。而且,是前隋亡国之君--殇帝的东西。”“啊!”高固和宋良臣同时惊呼。萧云鹤触手摸了摸那张满是灰尘的龙椅,悠悠然的说道:“当年殇帝坐拥天下,都城就在大兴,即现在的国都。他好大喜功贪得无厌,喜欢弄一些珍奇的物什拿来自己享用。于是在大兴土木修缮大兴城的时候,从国都北门禁苑下,秘密开掘了一条遂道,直通终南山。然后,他准备将收集来的天下宝物都藏在这里--对,就是眼前的这一片大方坪里;或者是留作自己死后享用。没想到后来阴差阴错,他没机会再完成这个愿望。但他担心遂道的事情被人发现,就下令处死了所有知道这条遂道的人。包括大臣、工人和匠师。后来殇帝在江南被宇义化及所杀,这个秘密,也几乎就要随着他,深埋于地下。”“那这个秘密,大人又是如何知道的?”高固和宋良臣异口同声的问。萧云鹤轻笑了一声,踱了两下步子,说道:“武德年间,高祖皇帝修建宗圣宫,无意之中发现了这个秘密。因为这条秘道连接皇宫,高祖担心会有什么异外发生,同样的封锁了消息。我身为皇族,有一次非常偶然的在宫中密档里,隐约探悉了这个秘密。于好奇心大起,后来明查暗访,总算是让我摸清楚了这一处地方。没有想到,却在今天派上了大用场。”萧云鹤自然不好跟高固和宋良臣说,这是他萧云鹤前世时,亲自发现的。除了他自己,知道这条秘道的人根本就是寥寥无几。而且后来他自己登基以后,还秘密派谴几个心腹的能工巧匠,将暗道和机关做了一番修改,以防前隋皇室后人找到这个所在。那个太上老君和青牛塑像、七星石甚至包括那一条从大方坪连到宫圣宫玄门殿的极长密道,都是自己后来加凿的。而且不同的路段,用了不同的工匠,设置了不同的机关。当时来说,天底下除了他萧云鹤,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全部知晓这终南古道中的所有岔路、机关。这些事情,史书上绝不会有记载,甚至连他萧云鹤的儿子,也没有一个人知道。而且整条终南古道里,真正的秘密所在,并不只是因为他能连到皇宫,而是真的有殇帝当年留在这里的财宝。殇帝宝库!宋良臣是山贼出身,这时候几乎是出于‘职业本能’,欢喜的叫道:“大人,那咱们这下岂不是发财了?这里可是前隋皇帝老儿的宝库哇!”“你用脑子想想,高祖发现了这处地方,还会留着财宝让你这个小山贼来偷么?”萧云鹤朝那处水银御壁努了努嘴,“还剩这一块东西,直接浇铸在万斤巨铁蹲上,你能掰下来,就带走吧。不过我要告诉你,这块巨铁,就是整个古道的核心顶柱。动了他,说不定就要被活埋在这里了。”高固嗤笑一声:“宋良臣,你还真是贼性不改。这都是一两百年以前的事情了,还能有财宝等着你来取?眼下我们还是跟站大人办正事要紧。大人,我刚才细细看了一眼这处方坪,发现除了我们进来的那条道,其他的地方全是密封的,根本就再没有通道了。难道,这里又有机关么?”萧云鹤正想说‘当然’,不料众人身后响起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看来,你们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宋良臣一下就跳了起来:“啊日,就是这个声音!”那个声音,在这个空旷而密封的空间里,显得极为幽森恐怖,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一声长吟,令人毛骨悚然。高固拔出短剑护到萧云鹤身前,沉声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出来!”高固的这一声喝,同样显得极为突兀,而且传得极远。宋良臣也拿起了剑护在萧云鹤身后,大声骂道:“他娘的,别又想在背后戳老子,有种的跳出来,和老子大战三百回合!”萧云鹤则是长吸了一口气,镇定心神,长声说道:“既然来了,何不干脆一点,现身一见。是敌是友,将话挑明就是。”他心想:如果对方有十足的恶意,这一路上早就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下手除掉他们这三人了。别的不说,眼下敌暗我明,他只要在放几枚暗器或是毒物,就可以轻松的放倒三人。“唔,还是你这个公子哥儿,懂得一点礼数。不过,你们也实在太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我都警告过你们了,居然还敢来。”黑暗之中,那人的声音不紧不忙,就如同吟诗一般。语音刚落,三人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然后就看到,迎面走来了一团‘黑影’,正朝着三人缓缓靠近。说那人是‘黑影’,全不为过。因为走过来的那个人,全身上下都包裹在一领漆黑的斗篷之下,就算有了火把的照射,也几乎看不见那人的一丝皮肤,更不用说是脸了。这人的身材中等,比较瘦削。走路的样子,也如同他的语调一般不紧不忙,如同散步。而且他的身上,似乎就散发出一种肉眼可见的奇怪气息。那是一种……令人很不舒服、很不安的死气!只有杀过无数人、心如厉鬼的人,身上才会有这样的气息。或者是,根本就是日夜常年不见阳光睡在棺材里、死人堆里的人,才会有这种气息。萧云鹤的第一感觉是:这人,莫非是冷血的!那团黑影有恃无恐的走到三人身前,停住了脚步,微仰了一下头。萧云鹤等人这才看到,那人的脸上,原来戴着一个墨黑的铁面具。面具紧帖着脸,只留了两只眼窝和一处鼻子出气的地方,根本看不到那人的眼神和表情。这也怪不得,别人听他说话,总感觉很是幽远和模糊,原来是在面具后面说的话。宋良臣和高固不敢怠慢,紧紧围在萧云鹤左右,握着短剑,严阵以待。萧云鹤打量了这个怪人几眼,伸出双手将二人握剑的手按了下去:“收起来。”然后,朝前踏出一步,和那个怪人面对面的站住了。“有点胆气。”黑影仍然不急不徐不愠不火的说道,“现在,说吧。你们是怎么知道这处地方的;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相信刚才我们所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所以,我也没必要再重复。”萧云鹤泰然的看着那个黑影,淡定的说道,“至于目的,我想,你应该不会认为,我们是来抢夺什么宝藏的。”“你只需要回答问题。”黑影的声音语调一成不变,话语却是十足的傲慢起来。高固和宋良臣齐齐一动,看似就想扑上来教训一下这个倨傲无礼的黑衣人。萧云鹤一扬手止住了二人,说道:“既然你执意要问,我也不妨告诉你。我要通过这条密道,进入国都皇宫,去找一个名叫朱泚的人。”“哦?”黑影这下表露出了一丝惊讶,“看来,你的确是军旅中人?之前我听你们说什么‘大人’、‘将军’,而且到这里来是有要事要办。看来,我是没有听错了。你们是想通过密道进入皇宫,杀了朱泚吧?”“是没错。”萧云鹤说道,“我就是汉王,眼下统率王师收复国都的主帅。这两位,都是我麾下的大将。”“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是朱泚同党,现在杀了你们么?”黑衣人不急不徐的说道,丝毫没有把萧云鹤的这个亲王身份放在眼里。宋良臣按捺不住:“你敢!你有种有就放马过来!”黑影冷笑一声:“大黑蛮子,这里不是千军万马的战场。至少在这一处地方,你还不是对手。你甚至摸不到我的衣角。”“不可放肆!”萧云鹤回头对宋良臣低喝了一声,转头对黑影说道,“事已至此,我也没必要花言巧语蒙骗你。杀朱泚破皇宫,就是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我知道,我们这三人的一切行踪包括生死,早就在你的掌握之中。你对我们的身份,也应该早就猜出了个**不离十。多余的话我不想说了。事关数万人生死,甚至是王朝的兴亡,我希望你不要阻挠。”“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而且,城府很深。你是在用国家民族大义在压我么?”黑衣人突然喋喋的怪笑了两声,简直就如同乌鸦叫一般的难听,然后说道,“其实,我曾有不下于十次的机会,可以杀了你们一了百了。不过,你也的确让我十分的好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之前所说的话,其中有一半是假的。什么‘无意间发现了宫中密档’,还有什么‘明查暗访’,全是蒙混你身边的这两个跟班的。你有许多的话,不能对旁人说,对吗?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这是我的事情。你根本不必要问太多。”萧云鹤脸上也露出一丝漠然的冷笑,然后压低了一些声音说道,“而且,就算是我愿意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胡扯!”黑衣人提高了声音,明显有了一丝怒意,“说,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什么人?”萧云鹤的脸色,也变得十足的冷峻起来,龙目含冰的逼视着这个黑衣人,冷冷说道:“我只说三个字,你听好了--北、衣、客!”“你、你!”黑衣人居然吓得倒退两步,愕然的惊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萧云鹤沉哼一声:“汉王!”“你!--”黑衣人明显的大惊失色,连连倒退数步,怔怔的看着萧云鹤,发了呆。萧云鹤心中却在回想着:就在当年,自己处理完终南古道中的所有事宜后,派了最亲信的人守备这一处秘道。而且让他将这个秘密,子子孙孙代代相传下去,并且每一代人,都要选派最忠心可靠的人,专为守备终南古道。并且,萧云鹤当年曾对那个心腹说了,这世上,除了他萧云鹤自己和守备古道里的人,绝不会再有别的人知道这里的秘密。如果有必要再用到这处古道,他萧云鹤就会以‘北衣客’的身份,发出指令。当时说好,只要听到‘北衣客’这个暗号,就如同皇帝萧云鹤亲临。看这个黑衣人的表现,明显十分清楚‘北衣客’的含义了!看到黑衣人的这个表现,萧云鹤心中反而松了一口大气:看来,这个黑衣人,**不离十就是自己当初那名心腹的后人。一两百年了,他居然真的让自己的子孙,将这个秘密一脉传承了下来,殊属不易!宋良臣和高固则早已是齐齐的呆若木鸡,不知道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汉王和那个怪人之间的对话,他们几乎没有听懂几句。眼下却看到,之前如同厉鬼一般嚣张跋扈的黑衣人,居然惊吓得不成样子了!三人几乎都听到了那个黑衣人,这时候干咽了一口唾沫,身上好像还微微发起了抖,颤着声音喃喃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的声音本来就沙哑而低沉,这时候又透出了十分的恐慌,更显得阴森而骇人。萧云鹤查颜观色,趁机说道:“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你我心中,应该已经是心照不宣。眼下我时间紧迫,没时间跟你说太多。”黑衣人身形一震,突然一个疾步上前,宛如鬼魅般的就飞纵到了萧云鹤身前,出奇不意一爪抓住了萧云鹤的喉咙!宋良臣和高固惊惧的一声大叫,正想动身扑上来,却又害怕间接伤到萧云鹤,只得怒声吼道:“放手,你干什么?!”萧云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骇了一下,但瞬时又恢复了冷静,朝高固和宋良臣扬了扬手示意不必惊慌,然后悠然的说道:“你不会动手的。你这是在浪费时间。这对你来说或许没什么,但对我来说就致命了。”“这我不管!”黑衣人的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起来,厉声沉喝道,“告诉我、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怎么知道这许多的秘密的?”“我说过了,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那你还问什么?”萧云鹤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起来,黑衣人抓着他喉间的手也越发的用力,如同一把铁钳一般,“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北衣客’的含义,你莫要忘了!”再次听到‘北衣客’这三个字,黑衣人如遭电击,松开了掐着萧云鹤的手,跄跄的退了几步,自言自语喃喃的道:“你居然……真的知道这其中的所有事情?这、这太荒谬了!绝对不可能!”萧云鹤伸手摸了摸仍然有些隐隐作痛的喉间,淡定的看着那个奇怪的黑衣人。高固和宋良臣担心黑衣人再次发难,这时已经齐齐上前,护在了萧云鹤左右。一时间,场面居然安静了下来。四人都没有说话。地下的密室里,本来就极是安静。眼下几乎可以听到几人的呼吸声。那个黑衣人全没了当初的气定神闲,仿佛受了巨大刺激一般,正在气喘如牛。蓦然间,那个黑衣人突然抽身朝后一闪,如同鬼影一般又消失在了黑暗中,密室里传来他的沉沉的声音:“会再见面的!”萧云鹤如释重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其实就在刚才,他自己心中也或多或少有些恐惧。担心这个奇怪的黑衣人,当真会痛下杀手。因为他根本无法完全确定,这人是不是当初自己那名心腹的后人。而且就算是,时隔百许年,世过境迁人心难测,谁又知道落到这一代,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看来,运气还不算太坏。照眼下情形看,黑衣人算是默许了萧云鹤等人的举动,暂时不会来为难了。稍事调整了一下心情后,萧云鹤说道:“时间紧迫,你们跟我来。”高固和宋良臣虽然满肚子的疑惑,但也懂得作下人的本份,没敢多问什么。这时都静静的跟在了萧云鹤身后。三人走到了那个御屏前,萧云鹤仔细参详了许久,回忆着当初匠师告诉他的机关诀窍。御屏上,许多的水银波涛中,有宝石缀成的浪花星点,加上龙眼、龙鳞也是用宝石所缀,数目不下千百颗。但萧云鹤记得,匠人们曾说,每相邻或合抱的五颗淡绿宝石,最近的那颗金黄色或是赤红色的,就是机关所在。而要开启通往皇宫的密道,就要按下七颗金黄色的宝石……找到第一颗黄宝石,萧云鹤大拇指用力一摁,还当真是陷了下去。听到一声极细的声响,萧云鹤连忙对高固和宋良臣说道:“你们两个,现在去那些大石柱挨个寻找。看哪里露出了孔洞,那里面有手匣,就是机关所在。你们将它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