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

    听到秦寰宇的轻唤,揽月与他回眸相视,揽月庆幸自己心里的矛盾与挣扎他全都明白,一直是能令她平静安全的港湾。

    “揽月......”

    又一声轻唤来自陈朞,揽月却不敢回眸,她知道摘星术定然看穿了自己的摇摆不定,脆而不坚。

    “丫头。”柏树仙的声音响起,持重而庄严道:“你可打定主意如何抉择?”

    “我......”殷揽月不知所措,她想不通究竟何时起,这等“架海金梁”的大任竟然落到了她一个人的身上,心口似有巨石重压,如牛负重。

    雉卵男窥见众心松动,有戏可成,漾着狂妄的邪笑催促道:“休要磨蹭,这孩子的性命要还是不要?!”

    说着,雉卵男有意手臂用力,勒住娄皋喉咙的手指钳得更紧了些,旋即传来娄皋“哼哧哼哧”更加艰难的喘息声。

    娄皋的血冲头顶被卡住,脸已憋得青紫,却不曾有半分怯弱讨饶之举,他的手指死死扒在雉卵男的手臂之上,颤抖着想要挣脱。

    “姐......姐姐......不要......管我......”

    娄皋因呼吸阻断而有气无力,细长的手指却扒得雉卵男生疼。

    雉卵男轻浮起好动,怒道:“小崽子,再挣扎现在就吃了你!”

    “别!不要!”揽月厉声喝止。

    “怎么?小美人儿你想明白了?”

    “换!你放了他,我们将计都还你。”

    雉卵男消瘦的脸上眼眶深陷,精明的眼珠溜溜打转:“喔?这我不能答应小美人儿你,必得先将确保计都大人安危。”

    “好,我答应你。”

    殷揽月明湛湛的星眸流通华美,清丽圣洁无比,透着一股英气。

    雉卵男没想到殷揽月方才还忧思重重,此刻竟然答应的如此爽利,反而心神不定起来,眉尾耸立,恶狠狠地提醒道:“休想耍花招!”

    殷揽月双睫微垂,淡漠地白了雉卵男一眼,面容无波无澜,浑若无事道:“你所谓的以人易人本就并无公允所言,按说疑三惑四的也该是我们。”

    说话间,雉卵男瞧见揽月眼眸摄人,不觉目眩神迷,如坠情雾之中而不自拔,于是再没了猜疑。

    殷揽月仪容庄严转向柏树仙走去,衣衫飘动,清丽却不可亵渎。

    柏树仙长叹一口气,严正肃穆,先揽月一步开口道:“丫头啊,不是本仙木石心肠见死不救,而是若纵虎归山,留下祸根,过了今夜以后,再想收拾其一干人等,本仙便无力助你们了。”

    “师父......”

    綦灿灿在人群里不知为何,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綦灿灿虽同旁人一样听不懂柏树仙话里的意思,但从她拜师那夜起,柏树仙话里话外都丝丝缕缕透漏出“师徒缘分浅薄,朝荣夕惕,据梧而瞑”的丧气之词。

    现在想来,柏树仙似乎一直都在暗喻着些什么。

    可是綦灿灿不敢再往下继续猜想,真怕柏树仙有何凶险会被自己不幸言中。

    殷揽月那边临时不乱,眸色晶亮且坚定,直视柏树仙点头道:“前辈放心,暂放他去,月影桂定能攘凶隔弊。”

    “呵——”计都自顾不暇却不忘嗤之以鼻,对揽月所言轻蔑吭气。

    反而是柏树仙微感诧异,没想到殷揽月会突然提及“月影桂”三个字。

    万年智慧使然,柏树仙想定这三个字里必有揽月这丫头的用意。

    柏树仙沉吟片刻,慨然应允:“百派性命既是丫头你保下的,那便随你抉择,将他交由你了。”

    说罢便松开了计都,风狸杖在他后背一拍,封住了计都上半身的行动,只留腿脚方便前行。

    雉卵男见势喊道:“你!小美人儿,你需亲自将大人送返。”

    雉卵男挟娄皋以令百派,边说边退,同时接引着飘摇搀扶着彭虎后撤。

    “我送你家大人!”綦灿灿自告奋勇,挺身而出。

    雉卵男瞥了一眼綦灿灿手中那柄明晃晃的金光利剑,阴森笑道:“休在此装聋卖傻,我说让小美人儿来送,你们却将我雉卵男视同呆傻之徒!”

    没错,雉卵男不傻,他要的就是殷揽月不会仙术剑法,不会对自己和计都造成威胁。

    “我来。”殷揽月对綦灿灿颔首示意。

    綦灿灿急道:“别犯傻,他们来者不善,你不能自送上门去。”

    “我明白,但他们要的就是我不懂剑法。只这一点,你们谁都替代不了。”

    “这——”綦灿灿语塞,是呵,凡能站在此处的绝无真正愚笨之人,綦灿灿所担心的问题,墟棘峰那边自然也想得到。

    “胖丫头——”

    柏树仙望风希指,适时唤住了綦灿灿,由着揽月前去。

    焦灼战势因此暂歇,殿内悄然无声,众人皆攥紧了手中兵器在一旁静观默察,提防明枪暗箭便于随时出手。

    于是计都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送还给墟棘峰余部,待临行至雉卵男跟前时,雉卵男立刻解了计都身上的封禁。

    殷揽月冷冷道:“你们该说到做到放了娄皋。”

    计都对雉卵男略一扬下巴,雉卵男立刻会意,手中蓄力朝前一推,将娄皋疏瘦的身子甩将出去。

    雉卵男咧嘴嗤笑道:“谁稀罕这瘦棱棱的小崽子,吃起来都会硌牙难咀。”

    计都趁此空档,也顾不得给自己止血,先一把将揽月拽到自己身侧,深黯的眼底充满了愤怒,凶恶憎恨道:“这瘦恹恹孩子要来无用,有了你便够了!撤,将她给本大人捆回墟棘峰!”

    綦灿灿脸色大变,剑指前方厉声喊道:“果然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呵呵呵——”计都横展双臂仰天狂笑,肆意不羁道:“本大人有翻云覆雨之能,就是陷人坑阱,你们又能奈我如何!”

    计都说着,手中斮戮枪翻搅云水,呼云唤雾,紧跟着黑烟斗乱,逞凶肆虐。

    这时大殿另一头有人惊呼道:“不好,他这是又要唤出阴兵鬼将!”

    形式骤变,一时间曹噪声起,人人心慌意乱。

    若说斮戮枪唤出的阴兵鬼将并非多么彪悍强猛之躯,但苦于它们斩而不死,又会很快修复如旧,卷土再来。

    百派弟子里但凡肯留下同仇敌忾的,皆是不畏生死、身经百战的,可经过方才同这群不死之躯一番缠斗,皆已被消磨得筋疲力敝,劳累不堪。

    再继续这么一遭,百派弟子们怕是不曾死于敌人剑下,也会先因精元枯竭而大限临头,故而难免对斮戮枪有所忌惮,对纵虎归山一事心有懊悔。

    计都的这一招真可谓是令人焦头烂额,人人急不暇择。

    就在众人计无所出之时,忽见计都身后一道月白色光芒大绽,携着一股清甜木樨香气,腾焰飞芒,光彩溢目。

    接下来计都一声痛苦身影,蜷缩着身躯跌倒在血泊之中,胸口正中插着一柄通体雪白、冰晶清透的长剑,剑身作作生芒,自后背直直穿过计都肉身,剑锋如同冰凌般陵劲淬砺,锋芒逼人。

    众人皆惊,愣在当场。

    不知墟棘峰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难不成有人突然倒戈相向刺杀计都?

    “大、大人......大人——!”

    飘摇等人惊愕失色,一时也无法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目瞪口噤地想要驱散那道遮人眼目的绚丽光幕。

    可是一切皆沉浸在一片白茫茫、雪绒绒的清漪奇观里,洁净而清凉,让人感觉似乎正游逛于雪窖冰天之中,雪雾弥漫。

    待那剑光稍稍消弭,计都身后那持剑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

    可是这一见,反而令众人更加目瞪神呆,那剑的主人竟然是殷揽月!

    计都背对着揽月双膝跪地,垂下头去只能看见刺穿自己胸膛的那柄剑锋,晶莹如玉树琼枝,可记忆中不曾见过有谁的佩剑是此番模样,唯独能通过他人的唇齿听到那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你......”

    计都难以置信地直勾勾看着那剑锋,一开口,“噗嗤”喷出一口鲜血,犹如盛放过后凋落飘零的殷红花瓣。

    计都双手竭力地撑在地上支持起上半身,垂眸失神地向后看去,的的确确是揽月肤光如雪的冰冷面容。

    “不可能......”

    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惊惧过大,又或是疼痛过深,计都浑身颤栗,双臂不断打着哆嗦。

    揽月星眸冰冷,目射寒光,纤指执白刃,衣衫飘动,圣洁中透着一股英气。

    殷揽月神色不惊,正是因为谁都不曾想过她竟会举手毙敌,才会令计都和墟棘峰的余众们疏忽大意,成为孤注一掷的致命绝招。

    剑光照在她的脸上,似烟霞轻笼,衬得肤色奇白,不似尘世中人。

    她双手按住剑柄,指顾从容地将剑一把自计都胸前抽出,计都鲜血一股脑地喷涌四溅到空中,却在落地之前被剑气凝成了玉鳞冰晶,纠缠在月白色的桂花瓣里漫天飘舞,冰凝透亮,而揽月所持的剑身之上清霜绝尘、不磷不缁,不曾沾染半分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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