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董安于,宰予正想松一口气呢。
没想到角落中又站出了个头顶头戴高冠帽、留着山羊须的男人。
宰予不由问道:“您是?”
山羊须男子笑了笑:“您果然如同赵孟说的那样,是个博学的君子啊!
在下姑布子卿,听说您同样精通相术,博览三易,所以特地想要与您探讨一番。”
宰予闻言,连忙冲子贡挑了挑眉毛。
今天他带子贡来就是干这个的。
在姑布子卿这种相术大师面前, 宰予这种只是粗略读过三易几遍的人迟早会露怯。
子贡虽然对相术也是一知半解,但却可以与宰予一唱一和,二人互为犄角,相互策应。
就算有哪些地方说的不对,他俩也可以给对方查漏补缺、借机解围。
毕竟这次座谈极有可能影响到赵毋恤未来在赵氏宗族中的地位,事关宰予未来能否借赵毋恤之手, 对天下各国以武力形式输出学说。
因此,这次与姑布子卿的对话,不得不慎重应对。
姑布子卿开口道:“凡是相师,必定有相人的方法,不知道您是秉承了三易之中的哪一易呢?”
宰予深知自己不是商瞿,如果与姑布子卿谈论三易,必然会暴露问题。
于是便笑着说道:“我的老师将三易的精华都传授给了我的同门商瞿。
至于我学到的相术,其实并不是从三易中钻研出来的,而是我根据老师授课时讲过的知识总结出来的。”
“自己总结的?”姑布子卿觉得宰予的说法有些新奇:“不知道您都总结出了什么呢?”
宰予见他上钩,立刻开始忽悠。
“夫子告诉我们,世上是有天命存在的。
而人的生命又是上天最神奇的造物,是蒙受天地之气所诞生的精华。
所以人的命运,也往往会在他的身体特征上反映出来。”
子贡趁势接道:“我听说, 颈长嘴尖, 通常刻薄寡恩。
高鼻大眼,胸突如鹰, 声似豺狼的人, 很少真心实意的施人恩惠。
这就像是吃饭用的爵、鼎不会摆在厕所的旁边, 祭祀用的礼器也不能放在殿堂之上。
注定富贵的人不会有贫贱的相貌, 注定卑贱的人也不会生出奇特的异相。
所以又怎么能不明察呢?”
姑布子卿听着宰予和子贡这套闻所未闻的相术,觉得似乎有些莫名的玄妙。
于是, 他又追问道:“那么您二位又是从参考了那些事物,总结出的这套理论呢?”
宰予半真半假的开口道。
“夫子经常拿古时候的圣贤给我们讲课,向我们传授圣人们治国的道理。
我虽然无法完全掌握圣人治国的方法,但却在课堂上也了解到了这些圣贤的样貌特征。
传说黄帝的面部像龙,颛顼帝的头上长了类似角的东西,帝喾的牙齿连成一片。
尧的眉毛有八种颜色,舜有两个重叠的瞳仁,禹的耳朵有三个窟窿。
商汤的胳膊上有两个肘,周文王有四个乳,周武王的眼睛高到可以看见头顶上的太阳。
周公旦的背驼,而皋陶的嘴长得像马口,苍颉则有四只眼睛。
就连贵国的先君晋文公也具备独特的身体特征。
我听说文公的肋骨长成一片,应该是有这回事吧?”
姑布子卿点头道:“不错!文公的肋骨的确连成一片。”
宰予得到肯定的答复,不由笑道:“古来的圣贤具备奇特的外貌特征,并因此显赫一时。
贵国的文公肋骨长成一片,所以能帮助晋国称霸中原。
我相人的方法,正是根据他们的经历所总结出来的啊!”
姑布子卿又问:“那么您又是如何看出毋恤小君子命运不凡的呢?”
姑布子卿敢问, 宰予自然也敢给他编。
他回忆了一番赵毋恤的相貌特征,信口胡诌道。
“凡是观人相貌,必定先观骨相。毋恤年纪虽幼,但脸颊丰盈,双颧傲立,远观虽然稍显柔弱,
但靠近再看,却能发现他的双目如龙,眼中可观云涨云消。
双腿似六月之阳,有如乾坤定数,恍若容江藏海。
背部如九天之月,仿若神龟盘卧,观之能承山岳。
此乃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大丈夫之相,行常人所不能的俊杰之貌!”
宰予的话说的可谓是掷地有声,言语用的也是极为考究。
但如果翻译成大白话,那就是:小白脸,婴儿肥,单眼皮,罗圈腿,再加一点小驼背。
如此化腐朽为神奇的言语能力,听得子贡心里暗暗叫绝。
子贡的嘴角连连抽搐,如果不是久经考验,弄不好这会儿他已经绷不住大笑出声了。
但并不知情的赵鞅却是满脸欣喜,他大笑三声,从席位上站起。
“原来如此!我愿以为您不过是在说笑,没想到其中居然还有如此考究的说法。这么说来,毋恤还真的有神异之相?”
宰予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抬起脚将‘皮球’踢到了姑布子卿的脚下。
“您就算不相信我的话,难道还能不相信神相子卿吗?”
姑布子卿笑着说道:“我与宰子所见略同,毋恤小君子的确是世所罕见的将军之相。”
赵氏的家臣们原本也对宰予的相术心存疑虑,可现在就连大名鼎鼎的姑布子卿都出来为宰予站台,那么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了。
何况这会儿赵鞅正在兴头上呢,也没人想扫了这位赵氏主君的兴致。
他们纷纷拱手祝贺道:“恭贺主君,喜得毋恤小君子这般杰出的子嗣。”
赵鞅心里正美着呢,可转念一想,也不能完全听信两位相师的一面之词。
与其把希望赌在卦辞上,不如亲自来验证一下。
他忽然开口道:“去,传伯鲁、毋恤他们前来见我!”
没一会儿,赵鞅的几个子嗣便被带到了现场。
他们一一向父亲行过礼之后,又在赵鞅的吩咐下,依次拜见了宰予和姑布子卿。
昨天对赵毋恤拳打脚踢的那个少年自然行礼的行列。
当他看见宰予时,忍不住浑身一震,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不明白,为什么宰予这个粗鲁的儒生会出现在赵氏下宫。
但不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听见赵鞅朗声问道:“我上个月交给你们的竹简,你们都有好好地保存吗?”
听到这句话,少年如遭雷击。
在赵鞅的注视下,这群赵氏子弟里,只有长子伯鲁和幼子毋恤拿出了竹简。
至于其他几人,他们早就不知道把竹简扔到哪里去了。
至于之后考察背诵的环节中,更是只有赵毋恤一人能够一字不差的将竹简全篇背诵。
赵鞅也没想到,当着众多外人的面,这群小子居然能给他现了个大眼。
赵氏之主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他阴沉着脸正欲发作,宰予则趁机笑着上来打圆场。
“他们尚且年幼,性子顽皮些也属正常,您不必过于苛责他们。”
董安于也觉得当众责罚这帮小子不太合乎礼仪,于是同样跟着小声规劝道。
“责罚子嗣,不宜在公开场合。”
但赵鞅的邪火已经上来了。
他实在没想到,除了赵毋恤外,这帮小子居然一个都背不出,甚至连他最为看好的长子伯鲁都如此的不争气。
之前他那些不看好赵毋恤的言论,就像是一个个巴掌抽在自己的脸上,感觉火辣辣的疼。
况且就算抛开打脸不谈,继承人们一个个如此倦怠,这让一向要求极高的赵鞅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赏罚得当,方能建立威信。体罚能免,但如果一点惩罚也没有,这也同样也不合情理吧?”
宰予哈哈笑道:“您难道忘了您之前说过的话了吗?要先让民众富裕,再对他们进行教化,如果都行不通,才应当对他们进行惩罚。
犯一次错尚且可以原谅,如果第二次再犯,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我请求您继续对他们进行教化吧。”
宰予今天的诸多论断让赵鞅颇为欣赏,况且今天宰予是客。
以客为大是基本的礼节,所以在这个问题上,赵鞅下意识的询问起了宰予的意见。
“那么依您的看法,我应当怎么做才合适呢?”
宰予回道:“既然他们是因为背诵受到责难,就请您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重新交给他们《诗》《书》《礼》《乐》的竹简,并要求他们背诵吧。
这样做的话,一方面可以对他们起到警示的作用,另一方面又可以以君子之风熏陶他们。
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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