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月就坐在其中的一块蒲团上,早已入定参悟,其余的修士们,也是陆续盘坐其中,沉心参悟着。
周玄寻了一个比较靠近外围的蒲团,一个闪身便也是坐了上去,然后慢慢地将注意力放到了乾元古碑上去。
乾元古碑上的大道刻痕,仿佛描摹着一道古老的身影,那身影亘古而荒凉,斑驳而古老,立在岁月之中,任时光长河冲刷,兀自岿然不动。
随着周玄的凝视,古碑之上的大道刻痕竟然是缓缓地扭曲了起来,它们以碑身上的某一个点为中心,像漩涡一样回旋着收缩了进去……
这一刻,大道气机弥漫不绝,好似要周玄的元神纳入其中,一窥广阔的世界一般。
周玄心声向往,但是就在关键时刻,他的心头陡然掠过了一片清冷之气,他缓缓地吐纳着,强行将自己的心神从那扭曲的漩涡之中一点一点地“拔”了出来……
整个过程发生于无形之间,若在外人看来,便只会感觉像是陷入了某种悟道状态之中——挣扎、迷惘,又徘徊不止。
而就在这个,玄元清宫之中忽然像是挤牙膏一样的挤出来了丝丝缕缕的灰色气流。
这些灰色气流全部都是诡道气机,它们都是在乾元真人被周玄磨灭之后,便蜷缩到了玄元清宫光影深处去的。
器灵回归玄元清宫之后,这些隐藏极深的诡道气机本该被他逐一驱逐出“体内”并磨灭掉的,却在这个时候缓缓涌了出来,向着周玄悄无声息地交汇了过去……
一道漆黑的身影,忽然是从周玄的身后浮现了出来,他缓缓地举起手掌,那些灰色气流便像是找到了组织一样疯狂地汇聚了过去。
这种汇聚、压缩的过程像极了周玄的太一螺旋丸,当它们浓缩到了极限的时候,那身影便恶狠狠地将之盖向了周玄的后脑勺!
一种诡异的坍缩感,出现在了乾元古碑之前,周玄身后的虚空仿佛被黑洞吞噬,只有拳头大小却散发着吞噬之能的恐怖漩涡快速成型,强烈的吸扯力瞬间捆住周玄,一寸一寸地磨灭着他周身的道力,欲要令他形神俱灭。
电光火石之间,周玄的身影骤然虚化,明明漩涡深邃骇人,但他却好似完全不受影响一样,直接从漩涡的中央处脱离,玄之又玄地避开了那本该在他后脑勺上爆发的漩涡。
“天罡三十六法……飞身托迹?!”那身影心间剧震,瞳孔骤缩,在这个瞬间,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遁形后撤。
然后,一股股镇压之气从空间之中涌出来,宛如悬崖绝壁一样拦在他的四面八方,封锁了他的所有退路。
那身影惊觉风水皆定,大势凝结,所有退路尽被封锁,这时他忽然陡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望向了周玄原先所在的位置,只见一柄质朴的古尺,正钉在空气之中,一道道实质化的波纹从它的尺身上扩散出去,仿佛鼓声震动。
这柄古尺长三尺,一尺移山,一尺破水,一尺退不祥,俨然便是风水宝具“镇山定水尺”。
而周玄则是施展飞身托迹,凭虚而立,目光平静地望着这道身影,嘴角噙着一抹冷酷地笑意:“比我想象之中更快露出鸡脚……器灵。”
那身影矗立在那边,当被周玄道破身份的时候,便不再遮遮掩掩,驱散了笼罩于他周身的那团黑雾,露出了他的真身——正是此前容身于玄元清宫的器灵!
这一刻的青年,脸上爱有半分之前所所表现出来的虚弱之色?他的脸上发现这一抹苍白之色,但这并非是他元气不足,而是他本身阴虚阳亏,以诡道气机渗透神魂所致。
一看望去,仿佛肾虚公子。
这样的面色配合着脸上的惊骇之色,仿佛冰冻致死的僵尸苏醒过来一般,让人看着着实有些瘆得慌。
退路无门之后,器灵脸上的骇然之色缓缓收敛,转而化为一脸淡漠之色,双目无神却极具杀气的望着周玄。
四周蒲团上坐着的一些尚未进入参悟状态的修士,感应到了周玄与器灵之间的对话,便是好奇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可就在这时,器灵却轻轻地挥了挥手。
就这么一挥,一股玄奥而无法捉摸的气机,便从玄元清宫的地脉之下飞速涌起,像极北之地的寒风一样吹来,伴随着一片蔓延开来的冰霜,整个玄元清宫便都缓缓地凝固了起来。
所有正在蒲团上参悟道法的人,全部被凝固在了时光之中。
寒气不断蔓延,在迫近到周玄身边的时候,宛如无数条扭曲的触手一样攀附在了他的身上,让他也同样地陷入了被时光冰封的境地之中。
此时此刻,整个玄元清宫由内而外,全部被极寒冰封,而器灵使用了这一种神通之后,器灵之体一下子暗淡了许多,仿佛连元气都要被抽干了。
他望着被绝对静止的周玄,又看了看钉在虚空之中的镇山定水尺,喃喃道:“五雷正法、飞身托迹、镇五行而定风水……周玄啊周玄,你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神秘的东西呢?”
“神秘到了……哪怕值只出来一件都会让我感到心悸的地步啊!”
“你说你这样的一个人,如果那你刚刚见诡那该多好?”
“可惜,你这一身秘密我是无法来探究了,像你这样的人,只有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
他轻轻一点,时光仿佛蹦碎,一道漆黑的裂纹蔓延而出,欲将周玄打得魂飞魄散。
可就在这时,周玄却动了……
“什么?!”器灵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这怎么可能?!”
这种层次的封锁,已经超越了寻常的神通,乃是乾元道君炼制玄元清宫时而留下的手段,一旦激活,便能应对大部分的突发情况。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定睛一看,却发现一杆土黄色的小旗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周玄的手中。
“等等!那难道是传说之中的……?!”
此旗一出现,就好似将一块磐石横置在了湍急的流水之中,使得周玄周身三丈的领域成为了一片诸法禁行的无尘之地!
“诛邪退避,万法不侵!”器灵的表情逐渐扭曲变形,眼眸之中流露出了浓浓的惊惧之色,“那是中央玉宝元灵元老手中的戊己杏黄旗!”
“三界动乱,五老遁世,行迹消匿于时光长河之中,与之相关的一切都道与理都应该一并被大道掩藏,戊己杏黄旗怎么可能流落于方仪之间?!”
“难道说!”
“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五老定然在时光长河动荡波折之前、在斑驳的轮回崩塌之前,以无上神通窥见了人世未来的一角光影,这才降下五旗之传承,以待他日五行之中有尊者证道,重新杀回碧落九天!”
“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吗?!”
他眼珠子疯狂地转动,思绪逐渐超越呢喃的速度,他一边说一边后撤,但周玄微微抬手,戊己杏黄旗的气机便悍然落下,宛如天阙万重一般将他死死镇压。
“为了等你这个所谓的‘幕后黑手’现身,我可是等了好久了,这才刚刚出现就想走吗?”周玄平静地望向器灵,冷笑道。
器灵缓缓回神,他死死地盯着周玄,身躯止不住地发颤:“你、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引我现身?”
“一开始倒也不是这样的……”周玄微微摇头,“严谨点说,应该是当我听说有人在恍惚之间见到你时,才开始有所猜想的。”
李清明、清欢、刘进三人因为修行了雷法的缘故,对于诡道气机也有些敏感,因此从一开始就对器灵幻化出来的乾元真人持有质疑的态度。
从郭敬岭到玄元清宫,途径清流,一路而来,器灵掌控整座玄元清宫,又岂会看不出这一点?
因此,便是设计了一个计中计,以器灵真身伪造出被乾元真人镇压的假象,向李清明三人传递出了这条“线索”。
哪怕李清明他们再精明,也无法想到乾元真人不过是器灵分化出来的分身,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时器灵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局中局,计中计,一重山岭一重关,当整个玄元清宫都成为象牙多层球一样的诡计迷宫时,总有一环能够将他们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为什么……?”器灵不甘心地问道,“这分明就是我走过的最好的一步棋!”
“那步棋的确是好棋。”周玄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只可惜,你后面露出了马脚。”
器灵闻言,面色微微一变。
周玄所言非虚。
当他解救器灵时,器灵的身上充满了诡道气机——如果用器灵被乾元真人镇压了许多年,以至于诡道气机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的器灵之躯的话,也能够解释的通。
但器灵坚持要自己养伤痊愈,而几次三番都拒绝周玄帮他驱散诡道气机,才是将周玄心中的猜忌引爆的根源。
他为什么不让周玄帮他驱散?
因为一旦周玄动手,就会让真相暴露——他根本不是因为被诡道侵蚀而体内充满了诡道气机,完全就是因为,他早已经堕落见诡,所以体内才充满了诡道气机。
他坚持自己净化诡道气机,不管理由多么冠冕堂皇,在周玄的猜忌下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但周玄对他心生戒备时,除非他一层一层、里里外外地拨开自己的伪装,让周玄看个清清楚楚,才有可能将之接触。
而实际上就是,一切都被周玄算中了。
因此,这一手棋的确是好棋,只可惜,下一手的时候操作出了问题,以至于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如今,周玄虽然逞着有戊己杏黄旗庇护,能够无惧器灵这凝固时光的超级底牌,但却也不敢对其表露出丝毫的小觑之心。
他眯着眼睛,以五土玄气催谷戊己杏黄旗,旗面登时无风自动了起来,中央玉宝元灵元老的模糊法相,也随之而浮现在了他的身后。
虽然玉宝元灵元老的法相模糊至极,但器灵连戊己杏黄旗都认得,又怎会不识五方五老法驾?
“五老传承犹在世间……”望着周玄背后玉宝元灵元老的法相,器灵的脸上浮现出了悲喜交加之色。
在极短的时间里,他的眼中好似闪过了无数道光辉。
最终,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错了……唉,只可惜他们都已踏上了诡道途,一切都已经晚了……”
话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忽然又变得阴沉狠辣,嗤笑道:“什么晚了?天道早已蜷缩到了世界最深处的深渊里,诡道才是永恒超脱之妙法!诡道才……”
“闭嘴……闭嘴!”器灵面色再变。
“不要放弃,我们施展了玄元锁天之法,气机早已与道宫相连,我们可以用殿内所有人的性命相挟,换取一线生机呀!我们……”
器灵的面色不断地变幻着,他自言自语,时而疯狂、时而平静,像两道彼此对立的人格共占一体,最终,较为冷静的那道人格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狞笑:“我说了,给我……闭嘴!”
这一声喝罢,他剧烈地喘息了起来,器灵之躯,已然黯然无光,好似来到了湮灭的边缘。
他看着周玄,脸上的狞笑逐渐归于平静。
“再早一万年遇见你就好了……孩子。”
他平静地开口。
周玄沉默着,不知道器灵是否还有什么阴谋,只是握着戊己杏黄旗看着他的表演。
器灵道:“有些东西,碍于主人创造我时所立下的‘规则’无法细说……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道过三宫,可破诡邪’。”
“玄元清宫的‘钥匙’就在你的眼前,能否掌握就看你的造化了……”
“时间不多了,最多两个半月,你若未能触及这乾元上境的真相,就赶紧离开,在‘它’找到你之前,躲得越远越好……”
“你若触及了真相,也当破解了诡邪,‘它’便不会存在,也自然不会来找你……”
周玄眯眼听着,不管信与不信,这些该记住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能漏的。
“如果你没有说假话的话,不知道方不方便说的再具体一点?比起解密,我更喜欢剧透。”他厚着脸皮问道,脸上神情一本正经,一副求知的模样——如果忽略他身后愈发凝实的法相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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