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了,林照算了一下时辰,从床上猛地弹了起来,探了探头,对着外头喊道:“芒种!春分!”
“哎!”
外头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门被打开,春分进来,她穿着一条暗红色的小裙子,身子胖墩墩的,双丫髻也换成了花髻,笑嘻嘻道:“怎么了姑……不对不对,是我的少夫人!”
林照忙掀开被子,低头找鞋:“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二刻。”
春分走进来,瞧见她这样,便知道是记错了时辰,以为自己起晚了,帮她把绣鞋拿过来,笑道:“还早着呢,东君台那边还没起来呢,那是老爷和老夫人的居所,是蘅芜院的正屋,夫人别记错了。
林照闻言,这才松了口气,索性起了,也没有新婚翌日睡回笼觉的道理,便赶紧叫人进来,梳妆打扮后还要去给公父和婆母请安奉茶。
芒种端着水盆,还带了三个丫头进来,都十四五的样子,说这是薛道走的时候交代指进来伺候的,知道林照喜欢用节气命名,就都起好了。
秋分,寒露,小雪。
对于这几个排在自己后面的节气,春分很是满意。
林照哪里顾得上她们,熟了脸后叫她们去院里伺候,却听寒露笑道:“少夫人不知道,您住的院子不在这里呢。”
林照一愣:“不在这里?”
“在东院,是少爷前两个月特地让人修缮的水上浮楼,叫汀兰水榭,那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修葺的可漂亮了。”
“水上浮楼?”
春分瞪眼:“住在水上?”
“姐姐误会了。”寒露笑道,“等下少夫人去看了就知道了,大少爷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思在上头呢,那一草一木都是亲自盯着弄的。”
林照点了点头,几个丫头有条不紊的伺候着她更衣,嫁了人,便不能再梳闺中的俏皮发髻,改做垂云髻,配上一根朱钗,耳畔又嵌颗青色的宝珠,芒种取了一套同色的交领襦裙给她穿好,那衣料轻薄,着身清凉却不暴露,仿佛层层团云堆积在身畔,一看便价值不菲。
秋分说道:“得体大方,夫人穿这个可真好看。”
“这衣裳是少爷找人做的呢。”小雪嘻嘻道,“大少爷还准备了许多,保准夫人日日都不重样。”
“他……有心了。”
林照的嘴里有些别扭,不知道如何称呼薛道,简单描摹后,带着春分去了东君台,可薛父却早一步上朝去了,曹管事的忙从西屋出来,这人长了一双极小的眼睛,可以说是林照长这么大,见过眼睛最小的人了。
鹰钩鼻,八字胡在薄薄的嘴唇上还一动一动的。
春分微微皱眉,这人长得好恶心。
“少夫人来了。”
曹管事的声音和长相十分般配,尖细的像是女人,躬身道:“老爷走的时候交代了,说新媳妇儿的茶回来再喝也不迟,叫少夫人也不必在乎这些死规矩,他今早没口福,少夫人不如先去给老夫人奉茶吧。”
林照颔首,又问:“婆母不在里面吗?”
曹管事的摇了摇头:“老夫人在祠堂呢。”叫了院里的一个小厮,“带少夫人去祠堂。”又介绍道,“这是四儿,也是伺候老爷的。”
林照道了声谢,由四儿带着去了祠堂,这一路走下去足足花费了一刻钟,林父曾经说过,进了薛府才知道什么是钟鸣鼎食之家,宅院足足比林府大了数倍还多,饶是春分这般脂粉伟人都走的腿软了。
“少夫人,老夫人就在里头。”
四儿道。
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李素打开房门出来,瞧见后叫四儿下去,又吩咐春分在外头等着,请了林照进来,这才关上了房门。
薛家的祠堂也比自家的大上许多,各列祖宗牌位足足有百位之多,燃烧的火烛绕了一圈,阳光从窗外打进来,倒也不觉得呛人。
薛夫人背对着她跪着,双手合十,嘴里在念经。
林照识趣的没有打扰,瞧见一旁摆了个茶案,上面有一套完整的茶具,便走过去跪坐下,将裙子拢到一旁,行云流水般的煮起茶来。
听着那小炉上咕噜噜的煮沸声音,李素不由得纳罕,这新媳妇儿年纪不大,烹茶之计却十分娴熟,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翻倒茶盅时,滴水不漏。
林照面色平静,母亲从前在闺中时,最喜烹茶,一身的好技艺也是丝毫不隐藏的全都传授给了自己,今日瞧那茶叶是湘君泣,这茶清脆,煮的时候最讲究火候,时间不可太长,换水的方法和次数也有严格要求,和母亲最喜欢喝的芙蓉醉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她拿手的。
大抵两刻钟后,茶晾至七分烫,是香气最清冽甘醇,最适宜饮下的时候。
林照背脊挺直,看向薛夫人,那人正好念完最后一句金刚经,她声音轻柔的说道:“婆母,请用茶。”
薛夫人闻言睁眼,将手里的佛珠顺手放在供桌上,扶着站起来,转过身,面容淡漠,眼底如一潭古井般静谧,说道:“时间刚好。”
林照轻笑,想要走出来给她磕头,却听薛夫人道:“不必了,你若是磕一个头我便长一岁,就随你磕了。”
这话说的林照一愣,看着李素打开门,让人抬了张食案进来,将面前的茶案撤了下去,单留下刚才那杯湘君泣。
林照道:“婆母是在要祠堂用膳吗?”
“是啊。”
薛夫人盘腿坐了下来,说道:“这些死人不用吃饭,咱们得吃。”招手让李素布菜,又道,“我吃素惯了,你若是不喜欢,就让人做些荤菜送来。”
“无妨。”
林照有些尴尬,没想到这个婆母说话是这个口吻。
“也是,你昨天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里没食,吃的清淡些也好。”薛夫人拿起筷子比划了一下,道,“别看了,难不成要用眼睛吃饭吗?”
林照没忍住,失笑一声,又忙抿住嘴唇。
薛夫人没在意,两人不紧不慢的吃着朝食,呷了口茶,眼睛一亮,心里全是赞许,这茶可是李素烹的好喝多了,回头看那人。
李素抿嘴笑着点了点头,刚才她可都看着了,对林照的烹茶之计心悦诚服。
“好手艺,你母亲教你的?”薛夫人问道。
林照抬头:“母亲知道?”
“你母亲当年在闺中的时候,这烹茶的技艺也是出了名的。”薛夫人用筷子指了一下她的手,“就和你善书这凌鹤体一样。”
林照点了点头。
“说到凌鹤体。”
薛夫人放下筷子,端着那杯茶细细的品着,忽而道:“那本凌鹤羡渊的赝品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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