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夏临,御花园暑热袭人,长公主百无聊赖地漫步于百花之间,桃红色广袖衣裙被浸染上百花香气,引得蝴蝶纷纷驻于肩头。

    而正是夏中炎热,她心情更是焦郁,从甘泉殿出来没走几步遍是大汗淋漓,像是才经过一场大雨的冲刷般,她烦躁地用手一把抓住肩上的蝴蝶,用力一捏丢在了地上,嘴里抱怨道:“从前本宫走两趟御花园也不觉得热,现在这制衣局是不是不用心了?这料子就这么粘在身上,热气全裹在身上了!!”

    随行的宫女荷儿道:“肯定是了,奴婢回去就找制衣局问罪。”

    其实她对长公主为何觉得炎热心知肚明,自长公主上次与太后争执后,太后一气之下将长公主禁足,连从异族带来的是你也遣返了,长公主整日在屋中少有运动,所以身体也愈渐丰腴,这到夏日里烈阳一晒,身上的汗液连着油脂都溢出来了,厚厚地挂在衣服上,怎么能疏通解热呢?

    长公主将身上的蝴蝶拍完后,一把夺了另名宫女的扇子,斥道:“不会扇快点么!要你有什么用,滚!”

    夏日炎炎,站在这处除了受烈日曝晒也没有更好的去处,让这夏风一吹,热哄哄的如同蒸笼般,怕是更不好受。

    荷儿建议道:“奴婢听说,芙蕖池那边很是凉爽,不然咱们去那儿走走?”

    长公主瞥眸看向她:“真的?”

    和儿继续道:“这夏季炎热,只有湖边水边最是凉爽,那芙蕖池后还有一处沁心亭,阴凉僻静,很是不错。”

    长公主心中暗想,自从太后将她身边那贴身侍女遣回后,身边就没个贴心的人侍候了,眼前这宫女倒也机灵,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荷儿恭敬回道:“奴婢荷儿。”

    “不错,以后就跟着我。”长公主拿出帕子抹了把额汗,道:“走,去芙蕖池。”

    此时芙蕖池千红绽开,芳香满池,靠近时有股清幽的冷气袭面而来,虽是轻微地一阵,但也令人觉得舒适清凉,热意消退。

    这般难得的凉爽之感,令长公主不禁又上前走了几步,一池的芳华盛景此时尽收眼底,也不至于太过燥热难耐,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

    之前她只待在甘泉殿中,日复一日的看着周遭的景物腻到不行,最后解了禁足也养的惫懒了些,长久地不愿出门。如今眼前这样好的景物,她都不知多久没有见过了。

    荷儿见长公主面色稍缓,道:“长公主您看,这池水是不是比之前更清澈了?奴婢听说半年前皇上还命人往里面养了好多锦鲤,最是喜人了。”

    “是么?”听得荷儿说的话,她也有了兴致。

    眼前这芙蕖池经过宫人打理之后,池水也越发清澈透亮了,听说最近又养了锦鲤,她心中欢喜,又上前走近几步,却踩着了边上的一颗石子,身体不由得向前倾出半步,眼见就要落入水中。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色的身影极快地跑到她身边,搂住了其腰部,接着微微用力往前一推,让她站定了身子。

    只是她被推时觉得鬓边一松,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那只赤芍钗不见了,忙道:“我的发钗!!!”

    她急忙地上前扑去,却被眼前的黑衣男子拦住:“这池中沉淀许多淤泥,若是落水,恐怕性命不保。”她转而怒视荷儿,道:“你这贱婢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下去把本宫的发钗拿回来!”

    荷儿吓得后退几步,连连摆手:“啊?可、可奴婢不通水性啊。”

    长公主怒呵:“本宫的钗比你十条命都要金贵许多!让你去你就去!本宫的钗没了,你这贱婢也别想活!”

    “是。”荷儿吓得垂泪,闭上眼睛就要向池中跳去,却被那黑衣男子拦在身前,“你既不识水性,跳下去送死么?”

    长公主狠狠甩人一巴掌:“你是什么东西!竟敢阻挠本宫!”尚未看清眼前的黑衣男子,长公主便觉得眼前视线倒转了过来,身体居然被人横腰抱起,接着地面晃了几下,她清晰感到身下那人身体的触感,脸颊一热,接着被稳稳当当地“摆”在了地上。

    她定睛一看,自己已离着那芙蕖池几丈远了,她不禁怒道:“多管闲事的东西,你!”猛然抬头,眼前男子如黑曜石般的眸子袭中她的心底,那微微染了月色般清冷的眼睫似如寒泉吐息,又像清水化作的藤蔓,摄人心魄。

    这人,却正是则俜。

    则俜声音凛然,如冰山钻雪,飒飒如风:“微臣只是想告诉您,一只钗,不足人命之贵。”

    她本想反驳的话语,被这声音连同身体冻住般,久久怔在原地许久。

    回宫后,宫人慌忙地上前回禀,说有名侍卫送了东西过来,打开包裹的帕子一看,里面竟完完好好地放着她那支赤芍发钗。

    她紧紧握住那支钗子,心中萌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一股暖意,在心头洋溢而出。

    她忙问道:“你可知是谁送来的这钗?”

    “好像是…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则俜。”

    荷儿见此,欢喜道:“原来则俜侍卫不让长公主下水,是不想您涉险呢!他亲自送来这钗来,可见对您十分上心。”

    长公主闻言,不禁皱眉甩了她一巴掌:“你这贱婢贪生怕死,本宫还没管教你!来人……!”她正要下令处置时,又想到则俜说的话,放松了些语气道:“罢了,这次本宫暂且饶过你,滚去打扫!”

    荷儿泣道:“谢长公主饶命!”

    之后连着三日,长公主都特意去芙蕖池游玩,就是为的再等着与则俜见面,想着他究竟会不会再来。每每站在池边迎着时不时送来的凉风,抚着那支赤芍钗,一等就是两三个时辰。

    这日,她如往常一般站在芙蕖池边,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劲风袭过,带着期待转过身去,只见则俜一身黑衣,上前极快地走着。

    她马上唤了声:“则俜,是你么?”

    则俜驻足回首,行礼道:“臣有要事在身,未注意到长公主,还请长公主见谅。”

    她唇角勾勒出好看的弧度:“不妨事,对了,你这么急要去哪儿啊?”

    则俜回道:“夏日炎热,臣去寻一些新鲜的薄荷叶给皇上。”

    “正好,本宫也要去摘些薄荷叶,不如同去?”她朝荷儿看去,道:“本宫在夏日常饮薄荷酸梅汤,可这薄荷要用新鲜的叶子才最清凉爽口,幸好本宫身边这荷儿平日常摘薄荷叶,知道哪处薄荷最茂,就让她带路如何?”

    荷儿如梦方醒,张了张口道:“啊?”

    则俜微微一笑:“既然长公主盛情邀请,臣自不会拒绝。”

    “那就好。”她用力推了一把荷儿,促道:“还不去前面带路么。”

    荷儿却是傻了,她平常哪里寻过什么薄荷叶,更不知道这宫里哪儿长着薄荷,可若是矢口否决,就是在打长公主的脸,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只得硬着头皮向前挪着脚步,同时四下查看着哪里生着薄荷。

    长公主走在后面厉声催促:“荷儿,你的脚是在地上生根了么?走快些!你不是平时最擅长寻这薄荷了么!”

    荷儿带着哭腔,却又不敢停下脚步,颤着身子微微摆手:“长公主…奴婢…我…”

    长公主上前踹了荷儿一脚,道:“愣着做什么!赶紧走快些,要是耽误了皇兄用药,本宫也护不住你!”

    荷儿惨叫着倒在地上,抽泣着爬起身来,连连上前快走了几步,到了分岔路口时,又没了个注意。

    则俜见状,微微皱眉道:“若是荷儿姑娘不便寻找,不如还是让臣领路吧。”

    长公主冷笑道:“你误会了,荷儿可是宫里头最擅长寻东西的,甘泉殿的宫女凡是丢了帕子、首饰、吃食的统统来找荷儿,她那鼻子比狗还灵呢,每次都能找到丢失的东西呢!”她看向远处惶然的荷儿,扬声道:“荷儿!你站在那儿做什么呢!薄荷叶寻到了没有!”

    眼前长公主离荷儿的位置越来越近,荷儿又突然动身朝右边走去,步子也快了许多,连着拐了两处,便寻到了一片生着繁茂薄荷的地方。

    这丫头竟还真找到了薄荷?长公主睁眼怔住,接着轻笑道:“本宫说了吧,这丫头最擅寻物,但就是性子太慢,得让人促着。”

    荷儿道:“是,多亏了长公主催促奴婢,奴婢才能这么顺利地寻到这薄荷。”说完,她感激地看向了则俜。

    方才长公主就要走到她身边时,是则俜在她身后提醒了她生着薄荷的位置,若非如此,她今日怕是难逃惩治了。

    长公主又道:“这些薄荷叶若是不够,就再让荷儿去找。”

    则俜也不予回应,只极快地摘了一包薄荷,道谢过便要走。

    长公主忙叫住人,拿出那支赤芍发钗来,道:“本宫要多谢你,替本宫寻到了这发钗来,还有……抱歉,上次本宫心急打了你,这件事本宫欠你一个人情。若是你有什么所求,尽管开口,本宫都会应允你。”

    则俜只道:“多谢长公主美意,则俜不过举手之劳,也无所求。”说完,他便匆匆地走了。

    长公主看向他的背影,心中萌生一股别样的感觉,不同于前些日子她故意亲近则俜,胁迫则俜所能感到的,而是她心里真的有了这个男子的身影。

    她也不禁想,干脆让这婚约成真,对她与则俜而言,也算美事。

    而此时,则俜正前往回清心殿的路上,忽然听见身后一阵轻微的呼喊声,便驻足查看。

    只见一名穿着粉衫粉裙的宫女小跑着跟了过来,连连喘气,她双手举起一条剑穗,道:“则俜侍卫,这条剑穗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本疑惑为何有素未谋面的宫女送他东西,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的宫女正是长公主身边的荷儿,他平直道:“姑娘为何要送我剑穗?”

    荷儿不好意思地笑道:“不知则俜侍卫是否记得…多年之前在御花园中,我曾经向您倾吐心意,只是当时遇到了清贵人,啊,也就是现在的妧妃娘娘,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她有些扭捏道:“年少无知,当时虽是一面之缘,我也敢向则俜侍卫你说出那样话,现在想起还真是有些难为情。”

    则俜却并不记得眼前这名女子,只道:“无功不受禄,这剑穗我不能收下。”

    “不是的。”荷儿眼神亮亮地,如同夜空中的星星闪烁起来:“这剑穗是我特意感激则俜侍卫您的!”

    她微微垂首,有些不好意思道:“前些日子,长公主要我跳进池子寻钗,是您出言救了我,我、我花了五日制的这穗子。”

    则俜看了眼她手中的剑穗,道:“荷儿姑娘,并非我不接受你的好意。只是武剑不挂穗,我要在皇上身边守护,挂上这穗子会影响出剑。”

    荷儿默默地捏紧了剑穗,收进了手心:“我不知道这个…既然则俜侍卫用不上,那这穗子,我就不送给您了。”她微微咬唇,又从怀里拿出一只扳指,道:“既然您用不上剑穗,那这扳指可否收下?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则俜摇摇头:“微末小事,荷儿姑娘不必这般在意,这礼也……”

    荷儿颇为激动道:“不、请您一定收下!我爹常常教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则俜侍卫不收,那我这条被您救下的命,只有还给您了!”

    见人如此坚持,则俜也只好妥协道:“何至于此,姑娘既想则俜收下这扳指,则俜收下便是。只是望姑娘今后可以珍重,不要擅自将自己的性命视若轻鸿。”

    荷儿面露喜色:“是,荷儿定会记住则俜侍卫的话,不再自轻自贱。”

    则俜吃力地笑了笑,从人手中接过了扳指,转身离去。

    荷儿则是松了口气般,将碰到则俜手指的指头轻轻放在唇边,喃喃道:“他肯接受我了…他肯接受我了…他肯接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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