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林清萸方用过晚膳,听见屋外一阵嘈杂,起身查看,见李峭带人数名宫人来到了延禧宫,将宫门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清萸知晓灵贵人已经动手,只道:“李峭公公来延禧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李峭微微行礼:“妧妃娘娘,奉皇上旨意,宫中有人暗行巫蛊之术谋害五皇子,请您到凤仪宫一趟。”

    林清萸扫了他身后的宫人一眼,疑道:“那这些宫人是?”

    李峭乐呵呵道:“皇上说了,让奴才请各宫娘娘去凤仪宫时即刻搜宫,妧妃娘娘,行个方便吧?”

    “既是皇上的旨意,李峭公公请吧。”林清萸朝身后的飞星看了一眼,接着将手搭到了沫儿胳膊上,“走吧。”

    与此同时,皇后与皇上端坐于凤仪宫主殿正位,眉头难平,灵贵人跪在地上静默不语,终地,玄寅猛地将茶杯甩在地上,怒意难当:“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灵贵人慌不迭道:“皇上,嫔妾所言句句属实……”

    皇后和缓宽慰:“皇上小心身体,妧妃还没到,不如等到了再让灵贵人说细枝末节与她对峙,也更加可信。”

    而慕娉婷双手抱着襁褓中的五皇子,泪如雨坠,悲声连绵:“皇上,五皇子如今昏迷不醒,连李太医都束手无策查不出病症,难道真是清萸害了臣妾的孩子么?”

    皇后叹气道:“瑾妃,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你不要太伤心才是了。”她略略一顿,用手抚着护甲道:“你们多年姐妹,想必妧妃没理由做出这种事。”

    慕娉婷抬帕掩唇,呜呜地哭着,几欲肝肠寸断:“臣妾将清萸视作姐妹,可清萸却是想利用臣妾与她的情分来害五皇子,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玄寅面色凝重,牙齿因怒意不断格格作响,“月儿放心,朕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正说着,林清萸已姗姗来了,一袭绛紫色含苞芙蓉群,曳着一地芳华从容行礼:“臣妾来迟了,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皇后堪堪一笑:“妧妃起来吧。”

    林清萸正要起身,却被玄寅呵斥道:“你做出这种阴损之事,还有脸入座么?!”

    她双眸凝了懵然的雾气,柳眉蹙起,迟疑地说道:“臣妾做了什么事,惹皇上这般动怒?”

    “你倒问朕你做了什么事?”玄寅面色铁青,指着灵贵人厉厉道:“既然妧妃不明白,灵贵人,你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出来让妧妃好好听听!”

    “是。”她含首跪在地上,眼神极快地掠见灵贵人手腕上又挂起那两只乌青石镯,含了一抹疑惑看着旁边人。

    灵贵人深深地垂头,向她一拜,接着道:“妧妃,嫔妾先谢过您知遇之恩,这一拜后,嫔妾与妧妃娘娘您从此再无瓜葛!”

    林清萸眉头皱得更紧,声音极轻地问了句:“你在说什么?”

    灵贵人自然不会回答她什么,只见灵贵人正身朝皇上望去,声音泠然:“皇上,嫔妾本是乐坊中人,妧妃娘娘想巩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所以找大坊主极力搜寻擅弹箜篌之人,于是便找到了嫔妾。”

    她们原本的计划中并没有这一环,灵贵人说完这些时,林清萸已如遭雷劈般,默默将手抓紧了衣袖。

    她怕是被人算计了。

    沈妃问道:“可本宫听说,你是由常嫔引荐的,为何你现在又说是妧妃提携的你?”

    常绣茹已然坐不住了,扶着椅身就要站起,被林清萸用眼神暗示,又隐忍着坐了回去。

    灵贵人继续道:“妧妃与常嫔素来交好,所以她就让常嫔在皇上面前引荐了嫔妾。”

    沈妃摇着扇子看戏般,不痛不痒地道了句:“怪不得灵贵人之前常常去妧妃的延禧宫呢,原来她们二人还有这层关系,只是妧妃也太小心了,连提携个乐伶都要旁人去做,生怕暴露自己蓄意献媚之心。”

    常绣茹冷哼道:“好笑!本宫与妧妃素来交好?灵贵人,本宫之前不知你被妧妃收买,竟还将你这两面三刀之人引荐给皇上,本宫真是悔不当初!”

    沈妃轻笑几声,贝齿微露:“常嫔妹妹悔不当初之事又何止这一桩?灵贵人还未说完,你急什么?”

    常绣茹愤道:“臣妾有什么好急的,不过是看不过灵贵人在此胡言乱语罢了。”

    眼见玄寅脸色越来越难看,皇后严肃道:“好了都闭嘴!皇上还在这呢,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常嫔,灵贵人若说有错处,你等灵贵人说完了再反驳也不迟。”

    常绣茹悻悻道:“臣妾明白。”

    玄寅眼神愈发冷厉,沉声道:“灵贵人,继续说。”

    灵贵人突然面露难色,微微咬牙道:“皇上,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在说之前,臣妾想请皇上医治臣妾,因为、臣、臣妾疼得受不了了。”

    玄寅叹息道:“什么事,说。”

    “是。”灵贵人轻轻抬袖抹了眼角的泪,几乎有些颤声道:“妧妃娘娘见嫔妾得宠,于是心生怨恨之意,赐给嫔妾一对乌青石打造的手镯。”说完,她将双手伸出,只见两只乌青色的镯子几乎是粘在了她的手腕上,镯身虽厚重,口却极小,将将挂在腕节。

    皇后惊讶道:“皇上,这镯子……”

    玄寅甩了甩手,让随行的李太医过去查看。

    李太医仔细观摩那乌青石镯好一会,发现了其中的关窍,朝玄寅道:“皇上,灵贵人手腕处这对镯子乃乌金石打造,坚硬无比,如此坠于手腕处不仅会导致气血凝滞,长久以往,更会使骨节错位,造成畸形。”

    沈妃已是惊呼:“好生狠毒的心思!”

    皇后问道:“灵贵人的手可还无事吧?”

    “还请皇后娘娘等微臣细细查验。”李太医又复验去,朝缝隙处探入根棉线,皆被鲜血晕染,他怔了怔,回道:“皇后娘娘,灵贵人的手腕已经溃出伤口,显然已伤及内里许久了。”

    林清萸不禁皱眉,深深地陷入回忆之中。

    这手镯确是她赐给灵贵人的,但也只是为了让灵贵人在慕娉婷面前使苦肉计,连那些伤痕都是灵贵人自己提议以煤灰掩饰的,况且钥匙一早交给了灵贵人,如今怎么会被手镯伤的这么厉害?

    显然,灵贵人为了今天,已经戴这镯子许久了。

    皇后继续问道:“那这手镯可解么?”

    李太医回道:“需寻得钥匙方可打开,若是以蛮力破坏,恐怕灵贵人双手不保。”

    灵贵人此时倒吸冷气,颤颤地抖落几颗泪珠,朝林清萸叩首道:“妧妃娘娘,嫔妾疼得实在厉害,请您用钥匙解了嫔妾的镯子吧。”

    皇后点点头,朝林清萸温和道:“是啊妧妃,你若有钥匙就先给灵贵人解了,她这般疼痛难忍,怕也不好继续说下去。”

    “只怕妧妃就怕灵贵人继续说下去,直想让灵贵人被活活疼死也不会解开手镯。”沈妃在旁激将着。

    林清萸倒也想解开灵贵人的手镯,因为只要一打开,她就能证明那些伤都是灵贵人自己伪装的,可那钥匙只造了一把给了灵贵人,如今手里再没有了。

    看着呆立如石的林清萸,玄寅切冰般抛了句:“快!”

    她正不知如何时,沫儿不知从何处拿来了钥匙,几下便将灵贵人手上的镯子解开了。

    林清萸正疑惑时,沫儿便道:“我们主子虽说这钥匙给了灵贵人,那只造一把就是了,可奴婢担心灵贵人丢失,所以让工匠又另造了一把。”

    皇后问起:“哦?你说这钥匙妧妃一早交给了灵贵人?那为何灵贵人不自己为自己解开呢。”

    “那只能是说明沫儿在说谎了。”灵贵人无声落泪,言语凛然:“钥匙一开始便存放在妧妃娘娘的宫女身边,嫔妾自然无法解开。”

    “你说谎!”沫儿横眉冷视,扑上去握住灵贵人的手腕,接着用力地搓了起来,灵贵人连连痛叫,用手肘撞开了沫儿。

    灵贵人疼痛地呻吟起来,双腿完全跌跪下来,身体几乎要俯在地面。

    皇后厉声呵斥:“放肆!沫儿你在做什么!”

    玄寅面上乌云遍布,已是没了耐性:“李太医,去!”他转而向林清萸看去,冷冷道:“妧妃,管好你自己身边的宫女!”

    “是。”林清萸轻轻拉沫儿到自己身后,警告般给了个眼神。

    经李太医一番诊治后,灵贵人的惨叫才渐渐弱下,他道:“皇上,微臣已为灵贵人的伤口上药包扎,目前已无大碍。”

    沫儿登时震惊:“怎么可能!那些伤口不是假的吗?”

    沈妃冷笑道:“假的?灵贵人手腕的伤口那般鲜明,岂能是作假之物,难不成你还质疑李太医的医术么?”

    沫儿立刻跪下:“奴婢不敢。”

    沈妃柳眉倒竖,厉声道:“既是不敢,还不赶快自己挖了那对无用的眼珠!灵贵人千金之躯,被你这贱婢双手玷染如此痛苦,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沫儿已吓得跌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林清萸将其护在身后,据理力争:“沈妃娘娘,且不说沫儿是我的贴身宫女,她犯了什么错自该有我惩罚,更何况沫儿方才之举是否是伤害灵贵人,也未可知啊。”

    沈妃声音厉厉地追去:“妧妃,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包庇你的宫人么?”

    “方才沫儿手上可是擦了药膏的,她不过是想用我宫中的含玉膏为灵贵人止痛罢了。”林清萸将那药膏拿出,继续道:“如若不信,李太医大可以拆了灵贵人手上的纱布,查验查验,灵贵人手腕上是否有这含玉膏的味道。”

    灵贵人已是痛的咬牙,似含恨意:“那嫔妾真要多谢沫儿姑娘的好意了。”

    皇后打圆场道:“好了,这一查一验的也实在辛苦灵贵人,既然灵贵人已经好了,那就继续说下去吧。”

    “是,皇后娘娘。”灵贵人吸了口气,缓缓道:“自妧妃娘娘赐嫔妾这副手镯之后,便开始要求嫔妾做一些嫔妾不愿意做的事,她嫉妒瑾妃娘娘诞育五皇子,于是心生嫉妒,要嫔妾刻意接近瑾妃娘娘要出五皇子的生辰八字,以布偶扎针诅咒谋害五皇子!”

    众人哗然,皇后更是难以置信:“宫中严禁巫蛊诅咒之术,妧妃竟要你做出这种伤天害理,谋害皇嗣的事。灵贵人,你既知道此罪重大,又为何要做呢?”

    “皇后娘娘,嫔妾也说不愿做这种伤阴鸷的事情!可妧妃娘娘却以不解开嫔妾手镯为要挟,更是用一种令人奇痒难耐的药粉日日折磨,嫔妾实在难以忍耐,本想诓骗瑾妃娘娘索要五皇子生辰八字,可、可是……”说到此处,灵贵人猛烈地咳了起来。

    她用帕子掩着唇瓣,用力一抹,瞳孔骤然放大,紧紧握住帕子收在袖里,继续道:“可瑾妃娘娘对嫔妾处处关怀,嘘寒问暖,听到嫔妾的妹妹犯错被关押到掖庭后更是鼎力相助,嫔妾打心底里感激瑾妃娘娘。”

    皇后叹息道:“你既是感激瑾妃,又为何要替妧妃行布偶诅咒之术谋害五皇子呢?”

    灵贵人字字泣血,声音凄然:“正因如此,嫔妾才更不能寐了自己的良心!嫔妾知道,就算嫔妾不为妧妃娘娘做此事,妧妃娘娘也会找别人来诅咒五皇子,所以这件事倒不如由嫔妾来揭发,以报瑾妃娘娘之恩!”

    玄寅听完来龙去脉,额上青筋暴起,已是不能再忍:“妧妃,你好大的胆子!”

    灵贵人顺势频频叩首,直到额上鲜血淋漓也不曾停下,“皇上,嫔妾知道助纣为虐也是罪!嫔妾不求皇上绕过嫔妾的性命,只求皇上能放嫔妾的妹妹出宫安度余生,不要再让她再回到乐坊!”

    玄寅怒色染至眉尾,声音凌厉道:“你起来吧!你既迷途知返,也不算太过,朕答应留你妹妹一条性命。”他转看向林清萸,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清萸凄惶摇头,声音低微:“皇上,臣妾并没有要灵贵人做这种事,是有人要污蔑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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