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萸从太后处回来后,立刻修了封家书回去,但并不是写给其兄长的,而是写给其父林逸南的,只因她兄长常年在外漂泊,她甚少见过,只能将此消息暂时告知林逸南。

    若非太后说起,她甚至快要忘记自己还有个兄长了。

    除了林霄云这个模糊的名字,她没有再多关于兄长的记忆,只知道他是自林璇音之后二娘所生的孩子,自小就孤僻的很,从不跟旁人说话,也不愿跟她们姐妹俩交谈,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阴阴沉沉的,不善社交。

    直到束发之年,她这个兄长才慢慢有所改变,渐渐能言善道,潇洒风流起来了,甚至常常流连在外与酒肉朋友吃喝玩乐,未免有伤风化,其父便下了最后通牒,可林霄云竟从此一去不返,除了近几年每月差人送些银两回来,再没有见过了。

    林清萸却是奇怪,太后如何查知她有一个哥哥,还要提携于他?

    自那家书送去后,林清萸很快就收到了林逸南的回信,上面说已联系到林霄云,如今已归家安心练武……

    她唇角微扬,抿唇强忍住笑意,抬手折起了信件。

    练武?一个不学无术之人突然这么认真,她倒还真想看看是什么模样。

    那日太后问其兄善文还是善武,她知太后有提携之意,但又不能如实相告,说自己兄长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之徒,只拟了这个武过去,本以为会缓些时日,却没想到林霄云竟真的肯如此勤勉,真的开始习武了。

    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旁人习武都是自幼练习,如今才拾起练习,怕是比那些天生武家之人要吃亏许多。

    于是,她又修书一封,上面只写廖廖几字:请兄长但尽人事。

    才搁下笔,一双手忽然从后将她抱起,她惶恐地回头查看,正对上玄寅那玩味的双眼,淡淡的龙涎香味沁入心肺,滋润温暖。

    她又羞又恼地朝宫人责问:“皇上来了怎么也不通传。”

    玄寅揽着她坐在松宝红木镶银杏椅上,温和笑着安抚人:“是朕想给你一个惊喜,怎么还恼了?”

    如此亲近接触已让林清萸难以招架,直被视线看得有些发慌,忙将绯红的脸躲到一边,娇声道:“臣妾没有,只是臣妾还未重新梳妆打扮,实在羞见圣上。”

    玄寅目光捕着她的表情,含了笑意道:“怕什么,清儿绝色姿容,即便不施粉黛那也是清水芙蕖,娇美动人。”

    “皇上今儿为何来。”林清萸含羞地微微抬头,笑语清脆道:“可是想念臣妾宫中的点心了?”

    玄寅微笑道:“怎么,朕在清儿眼里是个馋猫么?”他宠溺地伸手捏了捏林清萸的脸蛋,道:“不过若是清儿做了,朕也可以品鉴一下。”

    林清萸坐起身,盈盈笑道:“臣妾今日没做什么新奇的糕点,只有一些桂花糖蒸栗粉糕和梅花香饼,皇上可要尝尝?”

    “这梅花香饼很应这时节,朕就尝尝这一样吧。”玄寅环顾瑶华阁,凝神片刻,道:“你宫里怎只点了两个炭盆,如今天气寒冷,如何受的住?”

    林清萸眼神微动,轻声道:“这屋里放着皇上替臣妾折的白梅,花枝上还有许多含苞未开的,臣妾就想着屋子里太暖反而不好开花。”

    玄寅有些动情,道:“你若喜欢,朕再替你折一枝开满了的白梅就是了,再者将白梅移到院里,怎可苦了自己?”

    林清萸眼波流转,脸上红晕更加鲜艳,娇俏一笑,道:“自皇上为臣妾折下这枝白梅之后,臣妾就摆在寝屋的妆镜前,每日一睁眼就要看见,不然就没来由地心慌,只有见着了才觉踏实。”

    玄寅道:“朕知你性子柔婉,现在看来越发娇气了。”

    “世人做事皆会有所保留,臣妾自然不止有性子柔婉的一面。”林清萸笑笑,让沫儿端来了点心,起身拿了块梅花饼递到玄寅唇边:“点心来了,皇上尝尝看味道如何?”

    玄寅目含笑意,伸手接了梅花饼轻尝,道:“不是很甜。”

    “臣妾这梅花饼不同寻常那些用花瓣加饴糖捣碎成馅的香甜之味,而是制成清香回甘的口味。”林清萸奉上一杯茶道:“梅花饼,即是要尝到梅花原本的清香,所以臣妾便只放了些蜂蜜,保留梅花原本清越之气,皇上不喜么?”

    玄寅回味片刻,道:“心思足够巧妙,只是这么吃着倒像是嚼梅花一般,略为寡淡。”

    林清萸垂头道:“皇上喜欢甜的,那臣妾改日再做些新的梅花饼给皇上送去?”

    “朕记得你上回,做的那个糕点就不错。”玄寅品了口茶,又道:“就是上次瑾贵人生辰宴上的那道。”

    林清萸想了片刻,道:“是玉花芙蓉卷么?那个是加了牛乳的,口感会更细腻香甜一些,只是这梅花香气清幽,若用牛乳就会闲的喧宾夺主,略失口味了。”

    “嗯,下次也一并送来给朕尝尝。”

    林清萸莞尔一笑:“皇上不是觉得那玉花芙蓉卷不过尔尔么?怎么这会子又想吃了?”

    玄寅拍了拍她的手,道:“难得你有这份手艺,朕也就免了膳房费心想出一堆中看不中吃的东西了。”

    “好啊,皇上原来是拿臣妾当厨子了。”林清萸轻柔地笑了声,负气般背过身去。

    “朕要辛苦你,自然有东西要赏你。”玄寅拍了拍手,让李峭进来奉上个银制的罐子,上面用红宣纸写着银尖两个字,他又道:“这银尖茶口味清爽,回味甘甜,朕想到合你的口味,便都给你拿来了,尝尝可喜欢?”

    林清萸略一怔,接着笑盈盈道:“这茶臣妾先前在太后的甘泉殿尝过,味道甚好,太后也说要赏臣妾一些,只是无功不受禄,却没想皇上找了个由头来了。”

    玄寅笑道:“你这嘴越发口无遮拦了,岂非朕太过宠溺你了?”

    “皇上平日也不常来嫔妾这里,怎会过分宠溺?”林清萸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似有无限委屈在心头生出。

    玄寅笑着握住林清萸的手,安抚道:“清儿从前也不像这般大方有礼,而是小鸟依人,楚楚可爱,莫非是晋了位份,心思也长开了?若真如此,该早早封个嫔位才好。”

    林清萸知道这是玩笑话,但心里也猛地颤了下,随即道:“皇上最近去过慕姐姐处么?”

    玄寅语气无奈,略有失望之意:“你慕姐姐她失了孩子后性子愈发冷了,朕去过几次,只是她总是对朕淡淡的,不像从前那般了。”

    林清萸忧愁道:“姐姐失子后日渐消瘦,人也憔悴了不少,上次皇上特开例为姐姐庆祝生辰,本是大好的机会,却不想姐姐还是没能从失子之痛中缓和过来,其实,皇上何尝不伤心呢。”

    玄寅叹了口气,抬眸道:“若你姐姐能有你一半明事理,朕也就不会每每见她都沉默无言了!”

    林清萸轻声细语道:“其实姐姐只是伤心罢了,可姐姐并非为自己伤心,而是为皇上的龙嗣伤心,更是为自己未能保住龙胎而而自责内疚,因此才不知如何向皇上解释。”

    玄寅疑道:“这么说来,瑾贵人并不是跟朕怄气?”

    林清萸低垂眸子,微笑道:“怎么会呢,姐姐日夜思念皇上,无时无刻都盼着皇上能到馥景轩去,可皇上还未待到姐姐要吐出心声,便厌厌地走了,心里难免失落,也就不再盼望圣宠了。”

    玄寅沉默片刻,迟疑道:“可是…朕复了敏妃位份,你姐姐她真的不会怪朕么?”

    林清萸想了想,笑意渐淡,道:“敏妃娘娘是为救皇上才得以复位,姐姐怎会怪皇上呢?要知道姐姐她心念圣恩,那一夜姐姐得知皇上遇刺,以为龙体受损,吓得几乎晕厥过去,最后幸好无事!”

    玄寅听罢,再抑心中情感,欣慰笑道:“若非清儿与朕说这些,恐怕朕要误会你姐姐一辈子了!”他抬手唤来李峭,简短道:“去馥景轩。”

    随即,掀动一阵劲风离去。

    菱巧正摆弄着几枝寒梅进来,正好看见玄寅急匆匆地离开,以为主子惹了皇上不悦,忙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皇上怎么走了?小主,发生什么了?”

    林清萸淡淡道:“无事,我只是让皇上多关心一下慕姐姐。”

    菱巧哑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沫儿却沉不住气了,叹息道:“皇上好不容易来一次,小主就这样把恩宠分出去么?”

    林清萸淡然一笑,侧着头抚弄那些嫣红的花朵,道:“皇上又不是从今以后不再来了,瞧把你们一个个吓得,慕姐姐她自从失子之后再没有和皇上好好聊过,他们如今能有一线机会和好如初,不求破镜圆无缺,只求其形仍在,便也是好的。”

    沫儿看林清萸有些漫不经心,不禁皱眉道:“小主,请恕奴婢多嘴一句,身处后宫之中,谦让二字,是最不可取的。”

    “我知道,只是这样的恩宠不适合我,皇上前些时日还对我淡淡的,如今却格外亲昵,也不知是怎么了…换作平常女子定是欣喜若狂吧?”她抚了抚发丝,又道:“可这并非真心,而是在另一个人身上寻求温暖替自己疗伤,我并不愿当皇上受伤感情时的慰藉,这样的感情太廉价。”

    菱巧道:“可后宫女子都是如此,小主怎么能这样想呢?”

    林清萸折下一枝嫣红梅花,轻嗅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馥景轩外阳光很好,照着积雪折起晶莹剔透的光芒。彼时慕娉婷正斜坐在窗下绣着手帕,身上穿一件靛蓝色流彩暗花云锦宫装,配以淡绿烟罗百褶裙,妆容素雅,头上插一支紫玉明珠的流苏簪,两只绿玉耳坠,雅致却丝毫不张扬,连眉眼间的笑意也是恬静如珠辉,温婉恬静。

    玄寅进来站在一旁,只静静地观着慕娉婷手上动作,慕娉婷早听得脚步声,自从容地勾了丝线向其行礼。

    玄寅微笑:“寒冬腊月的,别拘礼了。”他上前瞧着手帕上绣出的花样,问道:“这是在做绣什么呢?”

    慕娉婷命侍女奉了茶来,道:“绿湖之上,并蒂双莲,只是臣妾才绣了个形,还未绣成,看不出来。”

    玄寅道:“并蒂莲,是个好寓意,只是湖上只有莲花未免失了生气,不如再绣一对交颈鸳鸯如何?”

    慕娉婷眼中蓄了泪水,勉强不溢出泪来,颤声道:“鸳鸯是好,只是臣妾怕绣了,见这成双成对地绣样,会自添心酸。”

    这情态话语,让玄寅方寸大乱,只一边轻手抚着她的手一边安慰:“朕倒平白勾起你伤心了,都是朕不好,月儿,是朕的错!这鸳鸯不好,不绣了!”说罢,他立刻搂住人抱进怀里。

    慕娉婷擦着眼角泪痕,道:“臣妾原本是想绣春景桃花的,只是一时失神,便绣了这莲花的样子,索性绣出两朵并蒂而生,只盼彼此有个依靠,不至于太过孤寂。”

    玄寅神色满是茫然道痛楚,抚着她的泪痕,轻言柔语:“是朕不好,朕没有常常来看望你,明知你伤心,朕就该早些来劝慰才是…”

    “皇上,臣妾不能保住皇嗣,实在无颜面见皇上,更不配皇上待臣妾这样好。臣妾亦不恳求再得圣宠,只望能允了臣妾在这馥景轩日日祈福,祈祷皇上广延子嗣,即便孤寂一生也无怨无悔。”说这些话时,慕娉婷又牵动心中那些尘封的凉苦,惹出许多泪来。

    玄寅失神道:“从前,朕与你是十足的心意,自你伤心失意后,朕也过的不舒心,若非清儿说起你对朕用情至深,朕也不敢来见你。”

    “清萸对皇上之心,并不比臣妾对皇上少,皇上也不可辜负清萸才是。”慕娉婷心底怆然,面上含笑落泪。

    玄寅重重点头,又紧紧地抱住了她,积蓄了许久的感情与期待将她淹没,如沉入湖水之中,漩涡将她卷起,猛烈而炽热。

    她再睁眼时,夜阑人静,红纱触目。

    馥景轩红绸纱帐、绡金雀羽如从前一般艳丽华贵,熠然生辉。西窗红烛垂泪,灿如星辰,那只青铜和鸾眷牡丹的烛台垂累烛泪,各外醒目,窗外风声轻微,枝头雪融声清脆,掀凉心底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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