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棋子一开始就不受控制,她只凭自己的意愿去做事,到头来本宫的劲敌一个也未能除去。也是本宫择人不慎,居然挑了这样一个愚笨之人做事,害的本宫捞不到一丝好处!”话说到这里,敏妃的怒气已攻上心头。

    “可谁又能想到她会错了娘娘的意思呢,偏偏把不该毒死的吉嫔给害了,白白浪费一次机会。”鹭儿接着道:“到底她是掖庭出身的一个宫女,就算抬举为答应,也难成气候。”

    敏妃听罢,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她身居妃位,而白冷撷只是一个答应罢了,没有心机谋算本就难成大器,就连下毒的法子都是她帮忙出的,又能指望白冷撷帮自己除掉谁呢?

    “算了,提到她就头疼。”

    “那奴婢帮您把疏荷香点上吧。”

    敏妃沉沉地“嗯”了一声,闭目养神。

    虽然已到秋日,馥景轩却依旧芳菲满院,四季如春。夕颜夜开朝落,结实青黑壳果,椭圆凹凸的锥核被青绿色花叶细心包裹,宛如被肉衣包裹的胎儿,孕育生命。

    早秋菊纷纷吐出细长花蕊,月白色花瓣如丝绦般生机勃勃地拢成一团,开的繁而密,与几棵白桂的花儿一齐散出新奇的香味来。

    宫室内无焚香,只淡淡浸着一股花香便沁人心脾。

    一盏清茶,品着馥郁花香入口,清冽甘甜令人舒畅。

    玄寅只手拖着杯盏,轻呷一口,眉上晕开笑意,柔声对慕娉婷道:

    “这馥景轩的景物都被你打理的井井有条,朕每次来此都会觉得格外顺畅,你说说,是不是用了什么法子?”

    慕娉婷闻言一笑,不卑不亢道:“这馥景轩的花草都是皇上特意植来,臣妾只是精心养护罢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做事恰如其分,朕就是喜欢娉婷你这一点。”玄寅笑着握住慕娉婷的手,欣赏般用指腹轻轻摩挲。

    “皇上叫臣妾什么…?”

    玄寅眉头一挑,“怎么了?”

    慕娉婷顿了一会,才道:“臣妾的小字是月,家父曾给臣妾取名为慕月,还在满月酒时免费分发清粥,一道人经过府门,说此名含义风云蔽月之象,有才智多谋略,但会因其过刚招致灾祸,因此赐名娉婷二字显得端庄,但家父不舍月字,便嵌进了小字。”

    玄寅听罢,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随即笑道:“既如此,朕私下就唤你月儿如何?”

    慕娉婷展颜一笑:“皇上既然要叫臣妾月儿,那臣妾…也叫皇上为阿寅好不好?”

    玄寅眼神宠溺地刮了刮慕娉婷的脸颊,“随月儿喜欢好了。”

    慕娉婷笑笑道:“阿寅,月儿正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说来听听。”

    “掖庭里有人传话,说她想见圣上最后一面,白氏虽然罪大恶极,无端害死了吉嫔,更是牵连无辜的辛答应,可是她失了孩子也的确可怜。”

    玄寅闻言立刻变了脸色,冷冷道:“你为她求情做什么,这般心如蛇蝎的女人,朕永远不想再见了。月儿,别忘了她对你做过什么。”

    “月儿只是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她有什么话想最后告诉阿寅,比如…谁在背后支持她做下那些恶事?”

    慕娉婷抬眼观察着玄寅的神色,见他眼神全无情意,立刻改口缓和气氛:“皇上,臣妾新学了一曲,就用殿选那日太后赐给臣妾的紫竹箫吹给皇上听如何?”

    玄寅沉声道:“好。”

    落叶萧条,秋风呜咽,一曲《长相思》催断肠,曲调哀婉之中蕴藏淡淡愁意,如泣如诉,令人动情。

    一曲罢了,玄寅问道:“月儿可是想家了?”

    慕娉婷温婉的眸子低垂,柔声道:“是…身为儿女不能陪伴爹娘身侧侍候,心中总觉得愧疚不安,每月几封家书,也只能解得一点点思念罢了,而这首曲子,正是嫔妾这几日太过思念,心生灵感而作。”

    玄寅道:“这有何难,朕有办法让月儿的家人进宫,与月儿相见。”

    慕娉婷眼神一亮,怀揣着渴望问道:“真的吗?”接着她神伤般收了嘴角笑意,又道:“阿寅不要逗月儿了,宫中嫔妃若想要见家人,月儿能想到的就只有那一个法子。”

    “哦?什么法子,月儿说来听听。”玄寅诱导般在人身边说着。

    慕娉婷的脸登时晕开一片粉红,她娇羞地偏过头,沉蓄良久才启唇道:“……月儿说不出口。”

    “既然月儿没办法,那朕今晚就给个办法。”玄寅拉过慕娉婷的手来,眼神含满温柔,却依旧神态自若,嘴角只带浅浅笑意。

    慕娉婷脸颊更红,有些动情地望着玄寅的双眸,奇怪于他为何说这些话都能面不改色,心中如捏开酸水似的,酸呛的感觉自内而外渗了出来。

    她羞涩道:“阿寅这话说的真快,倒也脸不红心不跳,阿寅你说,这句话还给谁说过吗?”

    桂香清幽绵长,和着凉意送出一阵香风来,香气醉人,使得屋内人不饮而醉心醉神,唯有桌上一盏清茶方解眉头一点清明。

    玄寅目光炽热,手指碰了碰茶盏的外壁,细腻冰凉,他抬眸,四目相对,缓缓将慕娉婷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吐出暧昧热息道:“那月儿来听听朕的心跳,有没有加快。”

    肌肤接触,令屋中气氛燥热,而两人生情之前,宫人就已帮人闭门退下。

    当然,并没有记录在册是做不得数的,而慕娉婷是个极为守礼的,她与玄寅并没有打破规矩,未几,萧音再次响起,闻之如冰霜初霖,润泽万物,缓神思恢之如常。

    二人又说了些话,用过午膳后玄寅才回。

    掖庭的废弃柴房中,白冷撷凝望着木梁上的蜘蛛网,身体抽了一下。

    她刚刚才被噩梦惊醒,一睁眼就看到如此景色,心中恶寒。在梦里她就是看到很多蛛网,蜘蛛从她的手臂爬到自己的脖子上,令人毛骨悚然。

    她本来是不怕这些小虫子的。

    难不成是自己身体真的快不行了?她低头看着生出霉斑的被子,将手撑在床上,使足了力气挪动了下身体,发现已经没那么疼了。

    可是就算她如今能下床,能走动又如何?她已经再也出不去,也再也见不到皇上了…她今早恍惚间听见屋外的人说,已经不准备给她送饭了,反正皇上已经忘了她这个人。

    这么下去,她也只有饿死和病死两条路了,明明前一秒她还在玄寅身侧拥抱那股温暖,可恍然间,她就要这般落魄的死去。

    “………。”她坐起身,闭上双眸,想着要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语。

    突然,窸窣的一阵开锁声后,屋门被打开,一名身着艳丽服侍的女人走了进来。

    “把门关上。”

    看守的太监有些纠结道:“可是…这女人会发疯啊,辛答应就是被这女人用发簪活活捅死的,您要不还是开着门,让奴才们也好保证您的安全不是?”

    若是再因此死一个主子,他十条命也担不起啊,一不小心就得走前面看守人的老路。

    “你放心,我不会和她近身,门你只管关好,出了事我会喊你的。”女人抬手示意,跟随的宫女又塞了一锭银子交到看守人的手心

    “那奴才就先告退了。”人到底不能和钱过不去,看守太监得了甜头立马诺诺退下了。

    白冷撷有些出神地看着人,眼前的女子她从未见过,只是觉得颇为熟悉,良久才从口中吐出话来:“…你是?”

    “我是,我当然是来帮你的!”那女子娇俏一笑,接着立刻坐到了白冷撷的身边,全然忘了方才守门太监提醒的话似的,一把握住白冷撷的手。

    “哎呦,怎么这么冰呢?这掖庭还真是狗眼看人低哦,好歹曾经是位答应,怎么能这般苛待,去,赶紧拿套金丝软绒被来,吃喝供给都要御膳房做的,金玉摆设一样不能少。”女子兴高采烈地说着。

    白冷撷定定地看着她,冷不丁地抛出一句话来:“你在开玩笑吗?”

    那女子忽然眸子一冷,接着“哎呦”一声,遗憾地说道:“我忘了,你现在是快要死了,早就用不上那么好的东西了呢,不过你放心好了,那些好东西我会让人折出大概样子,一样样烧给你的。”

    怒气早已在人进门时就已莫名生出,此刻她心中的怒意更是难以掩藏,她神色依旧冰冷呆滞,手下却极快地刺出利器……!

    明显地感受到刺穿皮肉的触感,但眼前女子依旧面不改色,甚至眉眼间透露出挑衅的神色。

    血在手中绽放,疼痛却是从自己的腹部生出的。

    她不敢置信地朝下看了看,因疼痛而生出的惨叫还未从喉咙裂出,就被一双鹰爪般锋利的手死死抓住了嘴巴,脸颊被手指摁地生疼,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眼前的女子突然凄然一笑,红唇鲜艳夺目,有些癫狂道:“我嫁入胡蛮之地的时候可没少学捕杀猎物的技巧,那里连人都互相厮杀,我也是沾过几十个人的血才能走出来的,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微末功夫,能对付我么?”

    她看着被自己制在手下的女子,凑在人耳边低语:“你若是安安静静听人说话,我就放了你,还会让你见圣上最后一面,若你不肯,我会一刀杀了你,懂了吗?”

    白冷撷终是妥协般点了点头。

    她不怕死,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但是她还是想最后见那个人一面。

    见人很识时务,女子丢给她一个药瓶和一套衣服,“去上林苑就能见到你想见之人了,能不能撑到那里,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接着走出门,利落地将看守的两名太监灭口。

    上林苑,玄寅正无聊游赏。

    “…长公主不是约朕在上林苑见面?怎么这么久还未到。”

    李峭道:“奴才已经派人到惠睿长公主处了,说长公主正在更衣,很快就会到了。”

    “那便再等等吧…。”玄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中觉得有些不安。

    正此时,一个身影突然绕道玄寅身后,将锋刃抵在了他的喉咙。

    李峭忙喊道:“有刺客!快护驾!”

    “叫他住口!不然我就割破你的喉咙!”玄寅身后传来一阵女声,从其奄奄的气息中可知,她不过是强装着精神的纸老虎。

    李峭已经冷汗连连,仿佛他才是被挟持的那一个,“大胆刺客,你可知行刺皇上可是要诛九族的!”

    “九族…我哪里还有什么九族…我的家人都死了。”女子忽然从喉咙传出一连串的笑来,笑得令人发颤,狠恶道:“滚出我的视线,否则昇朝就要换一个皇帝了。”

    “李峭,退下吧。”玄寅淡淡朝人看了一眼,“她不会伤我。”

    李峭立刻会意,默默退下了。

    玄寅忽然道:“你真的很蠢。”

    “……?”女子还未听懂这句话的意思,玄寅又道:“让李峭走,只是为了当他去搬救兵,但你居然不阻止他离开,真的很蠢。”

    ………

    “还有,朕不喜欢像你这样木讷狠毒的女人。”玄寅这句话,已经挑明了身后女子的身份。

    他明显地感到身后女子身体一颤,接着松开了手中的凶器。

    “皇上…您是不是觉得,臣妾木讷,呆笨,所以就不会疼不会难过?”

    他立刻撤身出去,嫌恶地看向身后的女子。

    不知从何换的新衣,已被鲜血重新晕染得斑驳,不断轻颤的身体几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女子双眼啜满泪珠,抑制不住地滑落。

    “皇上,你看看臣妾,臣妾是人,活生生的人啊!我会难过,会流泪,会痛,也会受伤………可皇上为什么不能像待别人那样对我?还是说,在皇上眼里,我只是一个物品?一个摆设?”白冷撷歇斯揭底地质问着,藏在锦衣下的伤口又复渗出血来。

    玄寅短暂地愣了片刻,随即唇角扬起一个冷冷的弧度。

    “朕从没有喜欢过你,封你为答应,不过是为了保你一命,原本看你纯真无邪,朕也有些动心…只是如今,朕已对你失望透顶。”

    随着玄寅说完话语,“嗖”地一声,一支冷箭贯穿了白冷撷的心脏。

    护驾的侍卫已经赶到,将白冷撷团团围住。

    “这样啊……”

    周围的一切开始慢慢褪色,攀上血红的色彩,她感到身体的温暖不断逃走,宛如置身冰窖般,她无力地倒在地上,想最后触碰到那个男人,可连伸出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墨翡色的眼瞳蒙上雾霭,黯淡如灰。

    ------题外话------

    木头美人白冷撷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非常非常感谢坚持读这本小说的几位,这本小说属于传统宫斗,没有金手指,没有开挂系统,更没有主角一直不吃瘪直接平步青云的剧情,我知道这样平缓的故事或许并不适合现在这个网文界……

    但还是想创作一个比较真实的宫斗故事吧,有输有胜,不断成长,我想创造出这样一个个有血有肉的角色。

    林清萸平凡吗?也不。普通吗?也不。

    她有谋略,有心机,有“狠劲儿”,但这些都是她不断成长中得来的,深宫的生活磨砺她蜕变。

    或许我以后也会为了符合网文市场,去学习写那些爽文、重生打脸文、过瘾的黑化复仇文。

    但是现在,我只想对笔下每个角色负责,想要给每个角色都赋予灵魂,把每个角色都完整地创作出属于她们的故事……

    毕竟,每个人都是主角,不是么?尽管再平庸,也是这世上最独特、最无可替代的人。

    就像地上永远无法生出两朵相同的花,天上也永远不会落下两片相同的雪花。

    最后感谢看到这里,坚持到这里的读者,愿你们今后永远安乐顺遂,万事胜意!

    从今以后老老实实恰全勤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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