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儿提着胆子朝那边问:“树间是什么人啊?”
枝丛里的黑影停了手中动作,将一柄铁器丢到一边,伴着“沙沙”几声,从中钻出一袭靛蓝色身影。
看到是活人后,三人都松了一口气,各自窘迫地互相对视一眼。
那人颇具敌意反问:“你们又是谁?”
沫儿答:“我们家小主是林答应,请问是辛常在么?”
辛常在?这名字似有些耳熟,让林清萸心里一紧。
记得初到瑶华阁时,沫儿曾对她说过有一位新人晚几天才到,当时她并没有太在意,这事也就耽搁了。
“嗯。”那名“辛常在”淡淡应了一声,拍了拍手中灰土,缓缓朝林清萸走来,“你就是林答应?”
林清萸忙向人行礼:“答应林氏给辛常在请安。”
辛常在双眸如鹰,仔仔细细地朝她全身上下掠了一遍,才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免礼吧。”又回身从夹竹桃下拿了灯笼,找到方才丢的短锹。
想到之前的失礼,林清萸跟上几步,有些尴尬道:“之前妹妹身体抱恙,未能去姐姐宫里拜访,清萸在这给姐姐赔礼了。”说完,又把身上的五毒香包摘下递去。
“端午将至,这是妹妹自己做的五毒香包,可以避邪除秽、好梦宁神,望姐姐不嫌弃收下。”
辛常在回头看了眼林清萸,一边用短锹给夹竹桃松着土一边回道:“不用,我这个人喜静。”接着停了松土,抬眸接了那只香包,“这个我收下了。”
林清萸见她周围没有一个人侍候,不免又多问了句:“虽说是夜里,但也难免沾上暑热,姐姐怎不叫宫里人做这些?”
“那些宫女太监办事婆婆妈妈,一点也不利索,再说栽花种树这种事,我自己做才高兴。”辛常在一铲下去,又从旁边抓了个黑漆漆的东西埋进土里,用短锹压住拍平。
菱巧吓得惊叫起来:“啊……小主,是蛇!”
夜里宫中禁止喧哗,林清萸忙拉了她一把,示意噤声。
辛常在回瞪了一眼,嘲笑道:“宫中女子都这么身娇肉贵的,连肥料都不知道么?别说一条小蛇,这颗夹竹桃也是我自己栽好的。”
原来这凭空出现的夹竹桃,竟是这位辛贵人移植的,她白日没有出宫门,才没有注意到。
林清萸讪讪赔笑道:“姐姐真是天赋异禀。”
“林答应还有事么?”辛常在的声音复冷了下去。
林清萸摇摇头,“那妹妹就先告退了。”携着菱巧和沫儿一同回了。
瑶华阁中,菱巧一个劲嘟囔抱怨。
她难得地对人这么有意见,在林清萸耳边嘟囔个没完。
“什么常在,她虽然美貌,可行为举止却跟市井村妇无异!还用蛇当肥料,她看不起谁啊!”
她言语激烈,此番已是犯下大不敬之罪。
不,从她议论主子的第一句开始,便足够让人拔了她的舌头了。
见她毫不自知,林清萸面露嗔色打断她:“闭嘴,谁让你这么讨论主子的,若再这么没规矩就打发你去慎刑司。”
菱巧忙跪下认错:“奴婢该死,奴婢是一时不忿被迷了心,下次再不敢了!”
林清萸有些无奈。
菱巧到底是个小姑娘,不够沉稳老练,不像慕贵人处还有个姑姑掌事,这万事还要她多提点历练。
她轻叹气道:“罢了,今日我暂且不追究你,下去吧。”
菱巧又连忙谢了不罚之恩,懦懦退下了。
今夜到底难眠,林清萸辗转许久,出了身汗才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皇后身边的刘喜善带着一个红匣前来。
林清萸梳洗好朝外迎接,只见刘喜善提着笑脸道:“林答应,皇后娘娘午时邀了各宫小主过节,考虑到您和慕贵人不便前去,特命奴才带了这些八宝粽,希望两位小主早日痊愈。”
她点点头,唤了菱巧端来一个托盘,道:“皇后娘娘有心了,这些五毒香包是我亲手做的,劳烦公公替我谢过皇后娘娘。”
刘喜善恭卑接过:“小主心意,奴才一定会转达给皇后娘娘。”
林清萸谢后,又叫菱巧去将人送出宫门。
回到屋里,菱巧迫不及待将那红匣打开,只见里面铺着粽叶,放着剥好的八宝粽、白粽以及艾汁豆沙粽,个个饱满诱人。
非但如此,手放在上面还能感觉到丝丝凉意,用筷子拨了,只见粽叶下还放着满满的冰块。
菱巧欢喜道:“看来皇后娘娘对小主和慕贵人很上心呢,小主称病的这些日子,就属皇后娘娘最为关心了。”
关心?是啊,这些日子里皇后也时常派人来嘘寒问暖,可菱巧看不透的,她却能看透。
因二人体质不同,慕贵人和她所用药方药量会有所不同,但都是畏寒之症,皇后却派人送来冰镇的凉粽……
林清萸苦笑:“我是不能食这些的,你和沫儿拿了自己想吃的,剩余的给大家分了吧。”
这时沫儿从外回来,道:“小主,今日端午,奴婢已备好了兰草汤,请小主前去沐浴。”
林清萸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可是青天白日。她有些惊讶:“这个时候沐浴?”
“是,端午这日各宫都要以兰草汤沐浴,而午时效果更佳,小主昨夜劳累受惊,还是早些用了好。”沫儿如此说着。
林清萸正觉无聊,昨夜沐浴后又出了一身汗,此时身上有些不爽,干脆地答应了。
这兰草汤多是用五色草拂烫煮,端午这日用来药浴,其养身去邪之力最强,多是用:艾、蒲、佩兰等中草药泡在热水中,可去湿气,护元气。
等人高的木桶中,正飘着一层鲜艾、佩兰等物,林清萸下去的时候水温正好,她将身子慢慢没入里面,闭眼冥想,有好闻的草药味沁人心脾。
洗净身后,她便去了馥景轩。
馥景轩各色花开了,每棵花树上都挂着五色丝线,兰草亦生的繁茂长在花树两侧,而屋门口则挂系着装了艾丸的银铃。
林清萸进门便道:“姐姐这宫里花草开得好热闹。”嘴角笑意浅浅,行了福礼:“清萸祝姐姐端午安康。”
慕娉婷正在屋里尝粽,见她来了,脸上随带笑意让她坐下,杏眸灿烂:“清萸来了?你要尝尝这些艾粽么?是皇后娘娘一早派人送来的。”
她用骨筷从粽身上揪了一块,放在嘴里细细品尝,“给林答应去备副新碗筷。”
林清萸心中一惊,那药方让身子畏寒畏凉,可如今她却毫不避讳地食着冰粽。
“姐姐为何要食这些凉粽呢?”她忽然问道。
“凉粽?”慕娉婷一脸不解,低头看了眼盘中的粽子,又看向林清萸肯定道:“这是热粽啊,皇后娘娘一早差刘公公送来的,说知道我畏寒特意做的热热的,你瞧,到现在还温着呢。”
原来给慕娉婷的是热粽…她到底家世好、位分高,皇后当然该对她更为上心,自己这等末流之人又怎配被他人记挂。
林清萸暗暗想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出她神色不对,慕娉婷收了笑意问:“妹妹怎么了?”
一时尴尬,她不自然地笑了笑,编话道:“妹妹只是怕总不比自己宫新做的,路上会放凉。”
慕娉婷又复灿然之容:“怎么会,这个日头的东西凉的不会那么快。”慕娉婷再次邀请她:“来尝一些吧。”
林清萸点点头,用筷子夹了一块粽角。
二人又闲聊一阵,回宫后,林清萸懒懒散散地在屋里泡到晚膳时分,因没什么胃口只用了一些莲藕汤。
正对着窗户绣样时,门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她打了针脚抬头,见辛常在风风火火地往屋里来,连通报的宫女都未能跟上,不禁好奇起来。
“姐姐这是…”
还未等她说完,辛常在焦急道:“你是不是挖了我的蝎子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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