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渐渐入夏,三必茶铺的生意越发好了。

    加之多了两家大宅子定的茶包和浓梅酱,这半月的收入,已然要超过之前一个月的收入了。

    但是做生意肯定有淡季旺季之分,夏日既是旺季,冬日肯定就是淡季了。

    等到冰天雪地,肯定就没什么人肯出门,就是伺候的下人们,那也是能躲懒就尽量躲懒。

    那会儿三必茶铺没准儿就会变成入不敷出的境地。

    因此生意虽好了起来,虞冷月却依旧没敢放松警惕,也没敢多欢喜。

    仍旧是提着心胆,仔细地接待每一个进铺的客人,力求争取到每一笔生意。

    这客人里,自然也包括周临渊。

    不过并不是周临渊亲自来的。

    那日周临渊在家中外书房,后院的人过来问他跟前小厮:“爷今日可出去买脆青珠了?”

    小厮虽说没买,却将话传给了周临渊。

    周临渊这才从案牍中直起身。

    小厮见他抬了头,便满脸堆笑地说:“小的这就去给您找外出的衣裳。”

    周临渊打量贴身的小厮,问道:“出门买个脆青珠,你那么高兴做什么?”

    小厮连忙说:“小的没有,小的是觉得三爷高兴,小的才高兴。”

    周临渊眉头皱了起来。

    出门给陈嬷嬷买份吃食而已,他看起来很高兴?

    小厮很快捧了件白衣过来说:“主子,衣裳找好了。”

    周临渊搁下手里的折子看过去,又皱了眉头:“怎么是白衣?”

    他素日都穿青的。

    小厮愣道:“小的立刻去换青的来。”

    周临渊略有些烦躁地打断:“不必了。”

    书房里静静的。

    小厮又低声问:“三爷已经伏案许久,可还要出去松散筋骨?”

    片刻后,小厮听见周临渊的:“让马房备车,你去买。”

    小厮捧着衣裳退下,“是。”

    -

    虞冷月同周临渊的买卖一二来去做了几回了,她见了周临渊的小厮,一眼就认出他来。

    小厮自然也认得了虞冷月。

    虞冷月自然而然地同小厮搭上了话,虽是对个下人,她的态度也十分亲和:“小爷,你家爷近日可是忙得很?今日怎么不见来。”

    小厮也还算温和地说:“什么爷不爷的,我叫海岩。我们家爷近日琐事缠身,分不出功夫来。”倒不似起初那会儿一副豪奴相。

    到底官宦之家的下人,尤其是主人跟前儿伺候的,没有一个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能叫人听去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虞冷月甚至连“顾则言”是官身还是白身、家中排行第几都没听出来,海岩满口只说了一个“忙”字。

    不过郎君的“忙”,说到底,到底还是因为到她这儿来买这东西不打紧罢了。

    虞冷月从柜台底下,拿出一罐脆青珠。

    至于另一罐,则被她不动声色地继续暗藏在柜台底下。

    一罐子脆青珠银货两讫的功夫里。

    虞冷月又笑着包了一包糖果子给小厮,生怕他不要,硬塞过去说:“小店多谢您照顾,日后您可得三五不时提醒顾爷来店里光顾。”

    海岩收东西收惯了,光是周家就不知道多少讨好他的。

    因此虞冷月这点塞牙缝的东西,他便也留下了。

    至于帮忙的事么……

    笑笑敷衍过去就是了,也不必应个准话,总之记着她这份心意,合适的时候,没准儿想起来了,就提一嘴。

    海岩给了铜板,带着一罐子脆青珠坐马车回家。

    雪书熬好了奶茶出来,虞冷月帮忙接手。

    俩人抬着桶出来,虞冷月问:“厨房里忙完了?”

    雪书点头:“忙完了,怎么,这就要出去了?”

    虞冷月说:“是啊,天儿热,郑府、钱府的茶包跟浓梅酱估摸着提前用完了,我今儿提前一日送去,早一日总比迟一日好。”

    雪书也觉得这样妥帖。

    虞冷月解下围裙,洗了手,带了东西去拿两家送东西。

    因着两家都在宣南坊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坐一趟驴车吧,虞冷月舍不得花银子,便走着路过去的。

    近六月天的,一路走过去,人还没到人家门口,脸颊已经红扑扑的,浑身直冒汗。

    虞冷月热得不行,找了个地方,靠着屋檐下遮太阳的地方休息片刻。

    忽想起“顾则言”身边的小厮海岩出门买个东西都有马车坐。

    可人家大宅里的小厮丫鬟能在主子跟前得脸的,哪个不是打小吃了奴才的苦,或做爹娘的吃尽了苦头,孩子才有这般借主子光“人上人”的待遇。

    虞冷月咬咬牙,顶着太阳,继续前行。

    送完了东西回到三必茶铺,虞冷月热得不行,一口气喝了许多水。

    雪书见她如此辛苦,心疼地说:“下次我去。”

    虞冷月冲着她一笑:“后厨的辛苦,我可吃不来!好姐姐你让让我。”

    雪书哪不知道虞冷月是疼她,各有各的苦,不过比起与人周旋的苦,她倒是的确愿意沉在厨房里。

    等到虞冷月歇够了。

    雪书才仿佛随口一问似的:“今日那位郎君,可又来了?”

    她手里还在擦茶罐子,背对着虞冷月。

    虞冷月说:“派小厮来的。”

    雪书一转身,笑望着她,眉目秀气,连打趣人的模样都十分温柔:“郎君没亲自来?”

    虞冷月低头一笑,自顾打磨指甲去。

    两人又各自忙眼里的活儿,虞冷月无端起了话头:“他姓顾,顾则言。小厮唤海岩。”

    她怎么不晓得呢,雪书虽然很少说话,但是一直很关心她。

    果然雪书见虞冷月主动开口,顿时手里动作慢下来,一面忧虑着什么似的,一面缓缓地问:“他别的事呢?你知道的多吗?”

    虞冷月笑一下:“知道他无妻无妾无通房,算不算知道很多?”

    雪书拧住了眉头,抿着唇没说话。

    她手里的抹布胡乱地在桌上擦,低低喃喃:“还没娶妻,这样的人还没娶妻……”

    纵是从“顾则言”的身量长相上看,断然不像娶不到妻室的人,只怕是让官宦家的千金倒贴他都肯的。

    要么是有隐疾,要么是门第要求极高,寻常人家的女儿配不上。

    雪书的心口,一阵酸胀。

    却见虞冷月怡然自得地磨着指甲,也就没说什么。

    -

    小厮买了脆青珠回府后,因晓得是送给陈嬷嬷的,三爷又回来得迟,直接送去了后院给陈嬷嬷。

    周临渊下了衙回来,已是深夜,腹中饥饿,便问海岩:“吩咐你买的东西呢?”

    海岩答说:“小的已送去给陈嬷嬷了。”又解释说:“只有一罐脆青珠。”

    周临渊勾着唇角,冷冷地笑了笑。

    不愧是做买卖的人,长了一身的心眼。

    他挥挥手,让海岩退下。

    又五日。

    周临渊派海岩去买吃食时,叫了他过来,单单给了钱他。

    海岩领了钱,自然就不向往常一样去账房支取。

    他捧着两份吃食的钱,忐忑地心领神会。

    再去三必茶铺的时候,海岩照模照样地把周临渊的态度传达了,这回他什么话都没跟虞冷月说,只把两份银钱留下,就走了——让女掌柜自己个儿揣摩焦灼去。

    虞冷月脸上果然愣了一会儿。

    回府复命,海岩说:“三爷,脆青珠买好了,可要小的送去后院?”

    “搁着。”

    海岩放下脆青珠,并在退下之前,小心翼翼地说:“三爷,女掌柜收两份银子,瞧着像是……收得不大不安心。”

    片刻后,周临渊没什么情绪地道:“下去吧。”

    “是。”

    六月上旬周临渊穿白衣亲自去买脆青珠时,虞冷月就奉上了两个罐子。

    一个土瓦罐,一个陶瓷罐。

    东西全都送到周临渊手边的时候,虞冷月抿了抿唇,眼含歉意地退回去一份银钱。

    周临渊轻挑唇角,冷嗤一声:“女掌柜这是什么意思?开门做生意,却做亏本的买卖?”

    虞冷月连忙解释:“这红鸳麦粥,原是为答谢您才制出来的,即便亏也是愿意的,只是……”她低垂眼睫,原本活泼的眉眼平静下几分,语气也低缓:“只是不知道到底合不合您口味,才没再制了。”

    周临渊觉得好笑:“合不合,你也都送了,现在再说不合,是不是太迟了?”

    虞冷月抬头看过去,眼神真切:“可是您若现在告诉我合口味,就还不迟。那……这吃食可还合乎顾郎君的口味呢?”

    周临渊静静地瞧了虞冷月一眼,敛眸撂下一句“尚可”,便拿上两个罐子走了。

    虞冷月笑容灿若春花。

    重新拿了一面招子,赶在周临渊坐马车前,把外面的白招子给换成了另一面招子——五日一制,改成三日一制。

    周临渊坐在马车里,挑着窗帘,扫了一眼那招子。

    驶离了茶铺门口,他又拿起红釉的陶瓷罐子。

    “红鸳麦粥……”

    竟叫这个名字。

    连罐子上的花纹,亦是鸳鸯的。

    周临渊眼睫低垂,覆住幽深不见底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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