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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昆德悠悠笑了笑:“正是呢,  说起来,那份文书还是咱家呈给小昭王的,亲眼瞧见他在你的名字上画了红圈,  只是,  他到底给温阡定罪的人,这事咱家便没与你提。”

    他在烛色下端详着青唯的神色,忽地另起话头:“对了,  等何家定了罪,  崔弘义也该平冤了,你那妹妹,今后是个什么打算呢?”

    青唯道:“这是芝芸的事,  我尚不曾过问。”

    “叫咱家说,她一个弱女子,  最终还是要嫁人的,她是貌美,  可这天底下,貌美的女子不止她一个,哪那么多如意郎君让她挑呢?不如跟了高子瑜。左右佘氏已跟高家解亲了,崔芝芸嫁过去,  指不定能做正妻。”

    青唯愣道:“佘氏解亲了?”

    “可不么?佘氏是兵部尚书家的嫡出千金,五年前,  她的庚帖可是递到了荣华长公主手上,  若不是小昭王在洗襟台出了事,这门亲指不定成了呢。高家什么门户,  哪配得上她?再说了,眼下小昭王执掌玄鹰司,他想干什么,  朝中那些老狐狸都观望着呢。嘉宁朝到底不比昭化朝,小昭王能走到什么地步,尚没有定数,好在他年轻,也没有真正成亲,还是有捷径可挑的,若是跟哪家高门权户强强联姻,这朝中的格局,很快就要改写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青唯沉默许久:“……这是小昭王的事,义父与我提来做什么?”

    “人老了,闲谈么,难免扯得远了些。”曹昆德一叹,“适才与你说话,恍惚觉得你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可你到底已经长大了,风霜雨雪,都想自己去闯。罢了,再说下去,天都快亮了,你且去吧,仔细天黑路滑……”-

    青唯离开后不久,墩子推门进屋。

    他将洗脚水搁在榻前,将烛灯拨亮了些许,俯下身为曹昆德脱靴:“姑娘是个聪明人,公公适才离间她与小昭王,她看得出来。”

    曹昆德悠悠道:“咱家为何要离间她跟小昭王?咱家只不过是想试试温小野和谢容与之间的羁绊有多深罢了。”

    “可是姑娘对小昭王十分信赖,往后只怕不会真心实意地为公公办差了。”

    “她几曾真心为咱家办过差?”曹昆德道,双足浸到水里,他喟叹一声,“从咱家捡到她,她一直有自己的主意。愿意跟着咱家,一方面,是念及咱家救她,一方面,是想从咱家这里打听消息,她清醒着哩,在心里把账算得明明白白。不过呢,咱家眼下也不需要她事事听从咱家了。

    “人么,这样可以用,那样也可以用,只要有弱点,不一定非得攥在手里。你瞧瞧,温小野、谢容与,多聪慧澄明的两个人,可他们太在乎洗襟台,太在乎真相本身,反而忽略了他们周围的神神鬼鬼,人心鬼蜮啊,这不,他们今夜不就中计了么?”

    墩子道:“公公这意思,去缉拿温氏女的兵卫,已经出动了?”

    “温小野在左骁卫跟前露了脸,谢容与以为只要把她留在身边,就护得住她。他想得不错,只是他们一个是王,一个是重犯,久而久之,只能相互拖累彼此。咱家呢,从前的确是盼着温氏女能查清洗襟台的真相,盼着她能告诉世人,这座楼台,根本就不该建,而今时移世易,小昭王总算露面了,要查洗襟台,还有比这位殿下更合适的人选么?咱家今夜把温氏女的画像递去刑部,正是为了帮小昭王一把,毕竟留这么一个牵绊在身边,束手束脚的,不如就此割舍了。”

    墩子道:“海捕文书上,对温氏女的判决只有四个字,格杀勿论。公公把姑娘的画像递去刑部,朝廷那些人伺机而动,姑娘恐怕自身难保了。小昭王宿疾未愈,而今摘下面具,不过勉力支撑,倘得知姑娘出事,只怕会心病复发。”

    “正是因为他宿疾未愈,才该来一剂猛药。心病在心,爱恨悲欢,皆是良药。”曹昆德道,“朝廷那些人啊,贪心不足蛇吞象。看着何家倒了,又不想看小昭王起势,利用药商之死把温小野逼出宫,打算擒住她,往小昭王身上泼脏水?未免心急了些。咱家呢,多留温小野这么一会儿,让她赶不及去城西,不至于牵连昭王殿下,算是全了我们所有人的心愿。且咱家不是没提醒过她,如果是为了扳倒何家,这些药商最好是死在流水巷,而今死在城外,那么杀人者的目标,究竟仅仅是何家,还是包括了她?

    “是死是活,且看她的造化了。”-

    破晓时分,天色尚是昏沉,青唯取了马,正外城外走,忽然觉得不对劲。

    四周太静了,除了落雪声,几乎什么都听不到。

    眼下接近卯初,寻常这个时候,哪怕落着雪,也该有早食铺子张罗着买卖了,而她眼下驱马走在大道上,四下铺门紧闭,楼舍里连一点晨起的光亮都没有。

    青唯几乎本能地勒停了马,朝周遭望去。骏马不耐地在雪地里蹭了蹭蹄子,呼哧出几口热气。

    下一刻,她调转马头,往一旁的深巷走去。

    她的心是悬着的,就在她停下马的瞬间,她听见了缓慢的拔刀声,声音极其细微,近乎要与簌簌落雪混在一起,但是瞒不过她的耳朵。

    有人跟着她。为什么?

    青唯耳畔忽然浮响起曹昆德适才说的话:

    “你且去吧,仔细天黑路滑。”

    “适才与你说话,恍惚觉得你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可你到底已经长大了,风霜雨雪,都想自己去闯。”

    “若换了咱家,咱家可不在那荒郊野地里动手……要将事情闹大,将上京城搅得人心惶惶才好。”

    是啊,如果仅仅是为了对付何鸿云,大可不必将药商杀在城郊,这一点曹昆德能想到,朝中那些老狐狸难道想不到吗?

    既然想到了,他们依旧决定让巡检司第一时间发现尸身的目的是什么?

    青唯一念及此,心中蓦地一寒。

    药商之死事发突然,她看见那个丧失双亲的小姑娘,不管不顾闯来东舍,却忘了多想想,自己如今处于何种境地。

    是,哪怕她露了脸,时隔经年,朝廷想要查出她的真正身份,多少要些日子。

    可她怎么忘了呢?在这座上京城中,还有一个人,可以随时随地置她死地。

    或许是五年前,她在洗襟台下得他相救,五年时日,他尽心尽力地帮她隐瞒身份,甚至连何鸿云都不能在他的遮掩下取得分毫线索,让她误以为他不会轻易害她。

    所以她忘了,她在曹昆德手中,自始至终只是一枚棋子,一枚只要有更好的选择,就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

    青唯第一反应是往城外赶,驱马没两步,她立刻顿住。

    来不及了,曹昆德既然决定绊住她,不可能留时间让她寻求的庇护。而她与谢容与相识太短,她念及曹昆德的救命之恩,甚至没在谢容与面前提及过他。

    今夜这一关,只能靠自己。

    青唯若无其事从深巷里打马而过,走到巷角盲区,她以迅雷之势飞身下马,折入墙后草棚之

    下。

    青唯并指捻着一枚石子,往街头另一端的高窗掷去,石子击在窗棂,发出一声闷响,刹那间,只闻长矢如破风,几乎是同一时间射向窗棂之处。

    埋伏在街巷中的兵卫齐齐拔刀,青唯立刻就向巷子另一头奔去。

    她将身法提到极致,盼望着昏沉的黎明能掩去自己身形,腕间缠绕着的布囊已经解下,软玉剑握在手中,蓄势待发。

    然而,就在青唯逃出深巷的一瞬,前方火光乍然亮起,几乎要灼透天光。

    左骁卫轻骑在巷口列阵,中郎将高坐于骏马上,冷目注视着她:“原来足下竟是温阡之女,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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