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姓在王家洼属于小种族,主事的是张姓辈份最大的,小翠得叫人一声三爷爷。
三爷快八十岁了,白发银须,慈眉善目,和张家三姐弟真是南北两极。
“三爷爷。”小翠小声喊人。
“哎。”三爷爷用拐杖戳地,“快两年不见了,高了也胖了。”
胖谈不上,小翠像小猪正在拉片长的时侯,吃的多光长个了。
“叫我来,有啥事啊?”
林溪说:“三爷,虽说这两年是我养着小翠,那也是为了减轻我姐的负担,为了孩子上学。但是,小翠姓张,是张家人,她早晚要回到她娘身边的。咱明人不说暗话,我想问三爷,这个房子是谁的?娘俩不能没有房子住吧?”
三爷爷的目光如炬,惹的王支书女人和张名忠都低下了头。
三爷爷活了一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早就知道这几个崽子不厚道,没想到下手这么早啊。
“名花,名忠,该给人家一个说法了。”
张名忠话都说不通顺了:“当然,是嫂,子,名下了。”
“那真是太好了,能不能拿出来让我们瞧瞧,免得心里有疙瘩?”
张名忠傻眼,这还糊弄不过去了?
张名花回答地干脆:“这是我弟弟的房子,我弟弟没了,当然得他的后人才能得。没有亲生的,当然得给侄子。”
林溪毫不客气地说道:“别不懂装懂了,继承法有规定,配偶、子女、父母才是第一顺序继承人,这里面就包括我姐和小翠和你的父母。兄弟姐妹是第二顺位,侄子侄女还要往后排。”
“这是法律,不是随便说着唬人的。如果大家认可,咱坐下好商量;要是想来硬的,我们也不是孬种,要打要告,奉陪到底!”
当然了,告是下下策,她精力有限,实在是耗不起,拿来唬唬人是可以的。
韩大姐的奶奶心又来了:“弟妹,要不……”
小翠一把攥住韩大姐的手说:“娘,我们要是没有房子住,怎么办?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我考虑。”
韩大姐的下半句生生咽了下去。是啊,她也不是一个人,该争就得争。
张名花不服气:“她又不是俺兄弟亲生的,有什么权利继承?”
林溪扬眉轻笑:“来来来,我今天脾气好,来给你普普法,只要产生了收养关系,养女也有继承权。就问问你,小翠的户口是不是在你兄弟的户口薄上?你兄弟是不是得了小翠的地?现在撇关系是不是晚了?”
张名花歇菜了,实在是讲理讲不过啊。
三爷爷盯着张名忠:“你哥还在那躺着呢,你这当兄弟的还在算计着这两间破房子,真有出息。”
林溪怎么觉得也被内涵了呢?
张名忠咬着牙出去了,不一会拿来了一张过户手续,这时侯还没有房产证。
户主俨然是张名忠儿子的大名。
“三爷,我让人去喊了大队会计,一会把名字改过来。”
又对着林溪他们,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现在满意了吧?”
“要说满意吧——”林溪吊着张氏姐弟的胃口,“其实也不太满意!还是等人都到了再说吧。”
趁着这个空档,林溪和韩大姐母女两个耳语了一番,取得了共识。
会计和大队长很快来了,好奇怪,那个王支书一直没露面。林溪不相信,房子的事能少了他的手笔。
大队会计拉了拉眼镜,从镜片上面看人:“现在,我要把名字改过来了。”
林溪身子前倾,摁住了那张纸:“慢着,房子我们不要了。”
“啥?”开玩笑的吧?刚才还争得面无耳赤,转眼又这么大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名花满脸复活:“算你们识相。”
“别没有耐性,听人说话怎么能只听半截呢?我们的意思是,房子可以不要,但是钱不能不要。想要房子的,交钱就能得,价高者得噢。”
张名良这三间房子,虽说破了点,但前面是七米的主街,位置交通好,不愁没人买,不愁卖不掉。
有人要问了,为什么不要房子啊?韩大姐母女没个安身之所怎么行呢?
这些林溪都想过了,也和韩大姐商量过了。就张名花姐弟那样的,还有张名花男人是支书,韩大姐在王家洼能呆得下?不可能的,暗地里搞小动作,用不了几天韩大姐就被逼走了。与其到时侯钱房都得不到,还不如拿着钱财走人呢。
没有人料到林溪这一招,所以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是屋里的人不买,我就要到外面问问了,毕竟姐夫还在那里躺着呢……”
林溪作势就要站起来,大队会计先喊了一嗓子:“二百块,我要。”
大队会计的小儿子已到了嫁娶之年,正为房子发愁。
张名忠一家七口人,也是蜗居在三间旧房子里,哪肯让步:“二百五十块,我要!”
张名忠不出口便罢了,他一出口别人只能靠边站,支书小舅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还得补充一句,价高者得,点现钱者得。”
张名忠都要呕死了,早知道用现钱他哪能出二百五十块?不用现钱拖着拖着就没了。
林溪漫不经心地催促:“哪个出现钱,我们就答应哪个,毕竟我姐和外甥喝风喝不饱……”
张名忠咬着后槽牙看着张名花,张名花咬着后槽牙回了一趟家,取来了二百五十块钱。
林溪把钱递给了大队会计,换一张存单。真不是小瞧韩大姐,现金她是守不住的。
“还有一件事……”
有人要疯了,这个婆娘没完没了了,男人都死哪去了,让一个女人在这里嘚不嘚。
“大姐要在这里给姐夫守五七,暂时不会腾房。”
行吧,行吧,他张名忠也是要脸面的人,不至于为了几间破房子,连守寡的嫂子都容不下。
三爷爷用力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好了吧?赶紧忙正事去,名良也该入土为安了。”
林溪拿起白大褂,让小翠为养父披麻戴孝。死者为大,哪怕这个人曾经多么不堪,随着一条生命的逝去,所有的仇恨、不甘都淡了,远了,甚至于某一天,想都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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