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词让她知足,她又该如何知足?
后宅之中,多的是拜高踩低,趋炎附势的人。若是想好好活着,就不能看着别人的眼色过日子。
今时今日,司姨娘能拦着沈东词,不让他来见琼姐儿一面。他时他日,琼姐儿的药就能被她给断了!
没有那些补品将养着,她的琼姐儿只怕早就夭折了。
司姨娘同她已是势同水火,他们之间的恩怨,沈东词从来是不想了解,也懒得了解。
他只会说出让甄姨娘“知足了”这种话,却不知这一句话,到底还是伤了甄姨娘的心。
她的心,也不全装着俗世的利益。
当年怀着琼姐儿的时候,她短短一个月就瘦了将近十斤。沈东词心疼她,补品不要钱似的往她住的霞红院里送。
她当时乖巧,只说自己梦里看到好漂亮的一棵琼花树,醒了还念念不忘。沈东词若是真疼她,不消送这些东西,只需在院中栽种一棵琼树即可。
那棵琼树就栽在她的窗外,每次在琼姐儿身旁哄睡哄累了,她就会看一眼窗外的矮树。
新栽下的树,未及枝叶繁茂,只能躲在高墙屋檐之下。
就跟她的琼姐儿一样,还需要她的保护。
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经历过怀胎十月之苦的沈东词是不会懂的。
可她不会怪他。
她与沈东词,身份不同,地位也不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沈东词不理解她没关系,只要他对她足够好就行了。
只要她好好活着,她的琼姐儿自然安然无恙。
再过上些许年头,等到她三十多了,色衰而爱弛的时候,小娃娃也长大了。就会像她梦里看到的那样,亭亭玉立,笑起来,颊上会有小小的一粒梨涡。
多好啊,就跟她年少时一样。
如此,还得十几二十年呢,她如何能知足?
沈东词见她仍旧不语,心中不由得有些恼怒。但终究是才刚温存过,不好立即就甩下脸子。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过了有半晌,就在沈东词看着帐顶出神的时候,门外响起江嬷嬷的通报声:“爷,小姐醒了,这会儿哭闹着想要见您,奴婢不中用,怎么哄也哄不好……”
“回去跟姐儿说,爹爹这就来,莫要害怕。”
沈东词说完,不待起身,怀中的甄姨娘却已是喜得下了床榻,
“爷,奴伺候您更衣!”
甄姨娘喜上眉梢,越发显得姿容妍丽。沈东词原本心里对她的那点子不悦,到了此时已是烟消云散了。
琼姐儿醒了是好事,他没必要,也不舍得再沉着一张脸。
待两人收拾罢,进到暖阁的时候。琼姐儿正埋在江嬷嬷怀中吃奶,果然不再哭闹。
小娃娃虽然昏沉了这么久,但还是认得沈东词。一见她,奶水也不吃了,张开两只瘦胳膊就要抱。
她又小又瘦,看着真是怪让人心疼的。甄姨娘转过脸去暗自抹泪,任由沈东词将琼姐儿抱着,开始在屋子里走动起来。
琼姐儿早慧,虽然才一岁多,却也知道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
沈东词抱着她慢慢挪着步子,就听到幺女在耳畔时不时蹦出一个字来。
“花……花……”
她咯咯笑着,就要去够花瓶里插着的假花。
沈东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后,略微有些讶异。
他道:“从前你屋子里不是最爱摆着月季么,怎么这回换了?”
“再喜欢也不能天天摆,处处摆呀!”甄姨娘佯嗔了她一眼,轻飘飘就把事儿揭过去了。
这笔帐是得算,但显然不是现在。
暖阁不大,饶是沈东词走得慢,仍是没一会儿就看遍了。小丫头常在屋子里闷着,对周围所有新奇的一切都带着好奇。
往常沈东词抱着转个两圈,这丫头就睡着了。谁知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兴致颇高。
沈东词瞧着也高兴,便抱着小丫头走到了正屋的门口。
怕受了暑气,没敢出去。抱着丫头只略看了一看外面,就把她高兴坏了,咯咯笑个不停。
看着女儿难得的精神头儿,甄姨娘不由得念起沈问心的好来。江嬷嬷先前对她说的那番话,此时重又翻上她的心头。
沈应读书的事,趁着这个时候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只是,就这么便宜那个白眼狼了。”
甄姨娘默默想着,心中还有着怨气。
她巴不得沈东词一辈子想不起来,好让沈应做一辈子的睁眼瞎。可眼下,沈东词没有说这个事儿,她却要主动去说。若是沈应就此得了沈东词的青眼,那她的琼姐儿只怕越发没有地位了。
甄姨娘心中愤恨,却无可奈何。
当下,只得说了些违心的话语,狠夸了沈应一回。
奈何沈东词对沈应还有着成见,不咸不淡的在一旁听着,并不发话。
刻板的印象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甄姨娘怕再说下去惹得沈东词厌烦,遂住了嘴,陪着一旁看他教琼姐儿说话。
没过多久,小丫头还是困了,江嬷嬷抱着她又回到了暖阁。
丫鬟上了新茶,一言不发的在旁边伺候着,不敢大些声儿喘气。
这一杯茶倒是与上一杯不同,沈东词喝了几口,颇为赞叹。
“新莺这泡茶的手艺越发好了,只可惜过来的匆忙,身上没什么东西能赏她。”
甄姨娘到嘴边的茶水险些洒了,她皮笑肉不笑的放下茶盏,忙接他的话道:“这都是她该做的,当不起一个赏字。”
“既如此,那叫她到跟前来回个话儿也行。”
沈东词又啜了一口茶水,叫人摸不透他话里的意思。
甄姨娘虽说脸上挂不住,但也明白眼下不是冲动的时候。她看了看候在一旁的丫鬟,给她使了个眼色。
谁知,那丫鬟胆子太小,这会儿一门心思的看着自己的脚尖,根本不顶用。
甄姨娘心中叹了口气,心想沈东词当真如此急色,连她屋子里头的丫鬟都不放过了吗?
从前沈东词问她讨要过一次,也是借着泡茶手艺的由头,让新莺到他的书房里伺候。甄姨娘那会儿还有些脸面,哪怕醋劲儿起来了,沈东词最后还是哄着她,没再纠缠。
如今旧调重弹,甄姨娘却没有了再耍性子的勇气。
她默了默,终究还是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回他道:“她如今身子不大爽利,等明儿休息好了,再让她到爷的跟前去领赏。”
“到时候,让奴也沾沾光,不枉栽培这丫头一场。”
沈东词且笑,拿手指了指她道:“你啊你,还是这么小性儿!”
甄姨娘虽赔着笑,但美眸之中,还是忍不住现出了一丝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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