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泽本可以直接拒绝他这样天真的提请,并且告诉他这样的不合理性。
但是在对上那双仍带着几分询问,等待着他的回答的眼眸,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了。
他轻叹了一声,说道:“总有一天,您还是要学会独自去面对很多事情的,对别人产生依赖心理,可不是一件好事。”
一旦产生依赖,有些界限模糊了,彼此之间的羁绊便会变得更深。等到有一天一方离开的时候,这种羁绊便会化成一把锋利的刀,无时不刻地折磨着留下的那个人。
与人类产生这样的羁绊,并不是明智之举。
林慕年微微歪头,佯装听不懂他这话里更为深沉的含义,只说:“可你不是说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吗?若我不是一个人,就不用独自去做一些事情,因为我身边始终有你啊。”
伊泽低眸看着他这般毫不设防地选择信赖他的模样,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愉悦感,即便他清醒地知道,这是不正确的。
但他还是默许了这样的错误发展。
他并没有驳回他的话,但也没有做更多的回应,只是略显生硬地跳开了这个话题,提醒说:“您是不是应该先下来换身衣服?”
林慕年身上仍穿着昨晚在书房时的那身衣服,虽然是比较居家的款式,但因为面料的原因,这会儿显得有些皱巴巴的。
他也没管最开始给出的理由是因为手不方便,这会儿直接顺势说:“我想先洗漱,你抱我去卫生间吧。”
伊泽看着他使唤人倒是顺手得很,却也不恼,就这样抱着他进了卫生间。
双脚落地后,林慕年觑了眼身旁的男人,这才轻咳了一声,说:“好了,洗漱这些我可以自己来,你先去外面等我吧。”
再怎么样,他还是没好意思当着大美人的面解决日常生理问题的。
磨蹭了一会儿从楼上下来后,和以往的每个早晨一样,赫尔曼在餐桌前一脸不耐烦地等着。
只不过这回他倒是难得地没有嘴欠,原本林慕年还以为他是突然转性了,直到吃完早餐之后,赫尔曼这才开口说:“我需要两千英镑,只要你能给我这笔钱,我就搬离庄园。”
这个时代一英镑的购买力相当于现代的两千元人民币,两千英镑几乎等同于一个中产阶级半数的资产。
而他之前那笔订单的净利润,也不过五百英镑。
因此,赫尔曼这个要求,无异于狮子大开口。
“我不会给你这笔钱的。”林慕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赫尔曼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不是没原因的,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现在的林慕年已经变得不再像之前那样容易拿捏了。
所以他才想要用这笔钱去外边儿发展经营自己的产业,等到他手中握有的筹码足够多了,到时要想击垮他,收回庄园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因此,见林慕年不带任何商量余地就直接拒绝了他,赫尔曼也忍不住拍桌而起:“你别太过分!虽然父亲立了遗嘱将这座庄园分给你一半,可你也别忘了剩下的那一半是我的。我只是问你拿回我应得的那一部分,你凭什么不答应?”
赫尔曼在罗伯特生前就是一个挥金如土的纨绔富二代,直到罗伯特死后才有所收敛。
正因为如此,罗伯特担心他留给他的那份财产没多久就被他挥霍一空,因此在立遗嘱的时候就设立了附加条件,到他三十岁时才能拿到那份完整的遗产。
所以罗伯特死后,他每个月都只能从原主手里领到一点微薄的零花钱,这才加剧了他想要夺回遗产的强烈念头。
且不说林慕年现在拿不出这么多的现金,即便是有,他也不可能给他。
因为他太清楚赫尔曼想用这笔钱做什么了,给他钱无异于是给自己挖坑,这种愚蠢的行为,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做。
“如果你忘了遗嘱的内容,可以回去再重新看一遍。除了每个月给你发放的固定数额之外,我没义务再给你另外的钱。至于另一半资产,你再耐心等八年就能到你手里了,到那时,我绝对不多贪你一分钱。”
林慕年无视了他的愠怒,心想罗伯特出的这一条也是够绝,虽说给他儿子的未来做了一定保障,但是八年的时间可太长了,要是赫尔曼中途出了什么意外,这份遗产该何去何从就不好说了。
因此,他没忘补刀,说道:“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去教堂里祈祷,让上帝保佑你能平安活到那个时候。”
说完,林慕年也没去理会赫尔曼的反应,在准备要放下刀叉的时候,想到现在还在练习礼仪,需要注意日常的每个细节才能更快地形成习惯。
于是象征性地将细枝末节的小事项过了一遍之后,他这才起身,直接往琴房方向去了。
赫尔曼恨恨地看着林慕年离开的方向,随之出了客厅,找到伯里斯,问他:“你在林慕年身边待了那么久,就不知道他的弱点?”
“他是个很狡猾的人,即便当初那么信任我,但也仍存着一定的戒备心,所以从未向我展露过他的弱点。”
伯里斯说着,想到之前他那般冷漠无情地对待自己,还有忽然出现在他身边的伊泽……
“有件事情我到现在还没想清楚,之前他不是和伊泽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么?如今他们怎么走到一起去了?”
赫尔曼看了他一眼,嘲讽了一声说:“怎么,你现在这是在介意?当初是谁在我面前保证,一定能让林慕年对你死心塌地?现在他非但不理会你的死活,转眼身边就有了新的人,显然当初对你也只是表面的上心而已。”
伯里斯听着他这番话,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可赫尔曼仍在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把握不住这次机会,你也没必要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他拍了拍伯里斯的肩膀,说道:“至于该怎么做,我想你应该不用别人教了吧?”
琴房。
林慕年正练习着昨天的那首曲子,冷不丁地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因此不慎弹错了一个音。
总感觉有崽种在背后说他坏话。
边上,伊泽一丝不苟的声音响起:“重新再来一遍。”
林慕年摸了摸鼻子,调整好状态之后,一气呵成地将这首基础的曲子弹完了。
因为昨天练了一天,重复的动作之下,该按哪个琴键,手指基本上都有了一定的肢体记忆。所以不需要特别注意,也能够准确无误地弹好。
比起昨天刚开始练习时的惨不忍睹,这会儿对比起同一首曲子,他的进步可以说是非常快速的。
“基础的部分您已经掌握得很好了,今天就开始练习赴宴当天的乐谱吧。”
伊泽将钢琴上的那首基础曲子换成了他昨日弹奏的那曲春之歌,一下子就让他这个刚入门的菜鸟才完成基础练习,就开始高难度训练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实际呈现出来的效果,比起昨天刚上手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
伊泽捏了捏眉头,像是料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只是看着少年此刻一脸沮丧的模样,又不忍心打击他,于是便说:“你才接触钢琴不久,能弹成这样已经算不错了,继续练吧。”
显然,林慕年很吃鼓励教学的这一套,于是在将琴谱反复记了几遍之后,重头开始弹起。
但由于曲子难度上升,他在练习过程中弹出来的曲子,对于旁听者来说,对听觉实属是一种挑战。
于是中途伊泽让他先练习着,自己则找借口离开了琴房。出来外面时,正好和刚从外面回来的赫尔曼打了个照面。
在赫尔曼的印象中,伊泽始终是那个站在他父亲身边沉默不语的背景板,即便一直管理着这个庄园,但从来都没见他真正和谁亲近过。
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父亲死后,按理他应该会站在自己这边的才是。为此他也曾试图拉拢过他,可他始终都没有理会过他的笼络。
可如今,他却转投了林慕年的阵营,在他身边的姿态,就像是在侍奉新的庄园主一样,这点让他非常不爽。
于是,赫尔曼叫住了他:“我想,你或许应该给我一个解释。林慕年到底给了你多大的好处,才能让你改变主意,认他为主?”
面对着眼前这个傲慢且愚蠢的年轻人,说实话,伊泽并不想浪费时间和他废话。
“就目前来看,他显然比你更适合担任这座庄园的主人。”
伊泽平静地陈述着这一事实,并说:“您应该多读点书,而不是总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
他倒是有些庆幸是林慕年接管了这座庄园,否则由他作为第一继承人的话,这庄园怕是早已易主了。
因为赫尔曼这个人,显然就是个脾气大于智商的草包。
赫尔曼将伊泽的建议当成了是对他的嘲讽,却忍住了怒气,反唇相讥道:“你还记得他先前是怎么对待伯里斯的吗?你认他为主,小心有一天他也会像抛弃伯里斯那样,不留情面地抛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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