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忠站在一品轩门口,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卫齐等人离去的身影,陷入沉思。
大齐王朝还未覆灭时,刘仁忠在太医院任职,担太医院院使,期间有多次与周高祖帝打过照面。
那时的周高祖帝担任大齐大将军之职,长年戍守边外,抵御外敌入侵,洪泰帝初登帝位时也算得上是励精图治的一位国君,对待北狄的挑衅更是手段强硬,为此两国之间发生过不少战争,周高祖帝作为战前线的总指挥,多次亲率部队作战在前线。
也因此,受过不少伤。
其中最严重的一回是北狄战败,老汗王扎哈布率残部狼狈而逃,当时任左贤王(太子)之位即北狄现任汗王的哈曼咽不下这口气,便在周高祖帝凯旋归来的路上设置埋伏,伺机为父报仇,当时敌众我寡,饶是周高祖帝再厉害,也寡不敌众,在那场埋伏战中,周高祖帝身受重伤,性命垂危。
洪泰帝听闻此事,即命刘仁忠前往将军府为周高祖帝疗伤,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救回周高祖帝。
那时的卫齐不过是个小总角。
刘仁忠现在还记得,当年卫齐抱着他的大腿哭得涕泪横流,求他务必救活他父亲。
又过了几年后,周高祖帝带着卫齐进皇城汇报工作,那年卫齐刚满十岁,是他第一次踏进皇城,面对皇城的富丽堂皇与庄重威严,卫齐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却又捺不住心里的好奇。
皇城很大,别说一个孩子了,就是长年在太医院任职的刘仁忠也会在里面迷路。
巧的很,这孩子左拐右拐,穿过大大小小的巷子,弯弯绕绕,最后居然绕到了太医院。
当年周高祖帝汇报工作结束后,发现卫齐并未在他交代的凉亭那等他后,心急如焚,惶恐不安,生怕儿子不懂事冲撞了里面的某个贵妃,或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再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
刘仁忠领着孩子到周高祖帝面前时,那个横扫千军万马,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居然哭了。
弹指一挥间,过了八年。
八年,换了山河人间。
而曾经那个抱着他哭鼻子的小孩儿也已长大成人。
刘仁忠皱眉,想到卫齐身边的那个姑娘喊他哥哥,便瞬间猜到了她的身份——庆阳公主。
周高祖未称帝前,对卫颜的宠爱在京城的那个圈子里早就已经人尽皆知,称帝之后,对卫颜更是宠爱有加。
去年腊月,在国子监当差的好友从京城寄信给他,信中谈到建元四年春发生的事情:一位年近五十的老公公为了给庆阳公主取下风筝不惜冒上生命危险,爬到近十米高的大树上,结果却因为不小心把风筝弄破个铜钱大小的洞,却被庆阳公主砍去双手。
前后不过一个风筝,哪里值得上一双手重要啊?
刘仁忠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一个对生命没有敬畏之心的人,人命在她眼中犹如草芥耳。
眼下暮离又跟她结下了梁子,不仅让卫颜在外面丢了脸面,还动手打了她,挑战了皇家威仪,卫颜自小就被人宠坏了,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日后,她定会想法子报复暮离。
虽说以目前来看,卫齐不似卫颜那般不讲道理,但,牵扯到人心的东西,一切都不好说。
加之他们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妹妹受了委屈,做哥哥的难保不会为妹妹讨个说法。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又何况是贵胄之子呢?
“老师。”
“老师?”暮离在刘仁忠眼前挥了挥手,“老师,我们该回去了。”
刘仁忠回神,收敛了心思,想到卫齐和卫颜的身份,他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己的小徒和陈公子。
“阿离,陈公子,你们以后若是再遇到此二人,能躲开便躲开,躲不开便以礼相待,不可再出现今日之事了,更不可与他们发起争执打斗。”
“知道啦,老师。”
看刘仁忠严肃的神情,似乎在隐隐担忧些什么,暮离就什么也没问,乖乖听话。
“是,刘老师。”陈萧也乖乖听话,跟着喊老师。
陈萧牵出牛车,暮离正要上去坐下就被万掌柜拽到一边,压低声音提醒道:“你别忘了我的野生松茸。”
暮离恍然大悟,“我都忘了问你去哪采了。”
不在安陵县,难不成在其他县城?
“距安陵县一百公里外的兴州县,就这两天出发,骏马我都给你备好了,保你一天能到兴州县。”
暮离失笑:“就这么着急?”
万掌柜点点头。
这东西季节性太强,就那三个月时间,没了只能等来年。
暮离点头,表示成交。
“明儿一早我就来你这儿。”
万掌柜喜不自胜。
出了一品轩,牛车驶在回村的路上,路过一条小道时,忽地从两边玉米地里窜出来七八个壮汉,为首的壮汉手持亮闪闪的大刀,独眼龙,膀大腰圆,身后跟着六七个小弟。
壮汉脸上堆满横肉,刀背往肩膀上一扛,左手一挥,小弟们一窝蜂地将牛车包围起来,挥舞着大刀,嘴里吵吵嚷嚷的,好不聒噪。
大刀泛着寒光,在阳光下异常耀眼,刺的人无法直视。
壮汉右肩架着大刀,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了几步,眼珠子一转,瞄到了微眯双眸的陈萧,壮汉又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他刚才在街上可是看见了这家伙空手制服了失控烈马。
还是离远点的好。
壮汉干咳一声,抖擞精神,凶神恶煞道:“快把银子交出来!”
暮离耸肩,双手一摊,眼神嫌弃地在自己身上打量一圈,又去看刘仁忠,看到陈萧时,目光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自然,她摇摇头,咬牙道:“几位大爷,你看我们仨穿的衣裳像是有钱人穿的吗?”
粗布褐衣,上面大大小小打了不少补丁,而且颜色还不全一样。
五颜六色的。
是个土匪,都不想在他们身上捞油水。
当然了,某人除外。
“你当老子眼瞎吗?”壮汉粗噶道,刀尖一指陈萧:“你旁边这少年身上穿的衣裳少说也值个几两银子,穷人能穿得起这么贵的衣裳吗?”
陈萧垂眸看一眼身上穿的缎锦质地的白色锦衣,懒洋洋纠正道:“错了,我这少说也值个几百两银子。”
暮离一口气儿提到嗓子眼上下不来:“……”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刘仁忠:“……”
“大哥,我们不用跟他们废话那么多,他们就三个人,一个老的,一个小的,全不顶用,就一个还能跟我们过上几招的,我们怕甚?”一瘦高马猴似的男人尖细着嗓音对壮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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