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黑眸,暗流涌动,里面藏着呼之欲出的复杂情感,有震惊,有滔天的怒火,也有深邃的悲伤与苍凉。
陈萧闭上眼睛,过往的旧事走马灯般浮现在眼前。
陈梁倒在血泊中,满目疮痍,双目圆睁,脸上苍白毫无血色,一片死寂,大雨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躯干。
任滂沱大雨如何蹂躏,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陈梁死了。
遍地都是尸体,血流成河。
耳边除了哗哗雨声,萧萧风声,再无其他。
陈萧默然半晌,方缓缓睁开眼睛,松开莫三的衣领,顿时就像抽干了所有气力一般,瘫软在车上。
大街上的热闹与他们这儿的低沉压抑的悲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不知道你曾经经历了什么,但街上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不是谈论正事的地方,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暮青低声劝道。
陈萧伸手捂住半边脸,巨大的悲伤萦绕周身,良久后,他情绪恢复如常,再开口时,声音已是嘶哑。
“抱歉,是我失态了。”
他眼眶有些红,看着像是刚哭过,有几分支离破碎感,让人不由得心疼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暮离像哄小暮玄和萧大郎似的,伸手摸陈萧的脑袋,陈萧身子一僵,诧异地看着暮离,暮离讪笑一声,以为自己管的太多了,急忙就要缩回手,却不想陈萧的脑袋居然在她手底下蹭了蹭。
还没等暮离回过神来,陈萧就恢复了清冷模样。
大家都敏锐地感觉到了陈萧的变化,虽说他以前也清冷,但那是气质上的一种清冷,而现在的清冷,却是从骨子里由内而外散发的清冷。
确切地说,是冷酷。
牛车停在半山腰上的一块平阳之地,这里僻静无人,悬崖边上长了一棵枣树,树上结了不少枣子,树底下有两个石墩子,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暮离和暮青,还有二小只就坐在牛车上,看着远处的陈萧和莫三,小暮玄趴在暮离腿上,问道:“姐,你说陈公子和兴州县的县令爷是什么关系啊?”
“为什么他刚才的反应会这么大?要不是哥拦住他,兴许还会做下错事。”
暮离拍拍他的小脑袋,凝视着远处的陈萧,道:“那个人对他来说肯定很重要吧。”
暮青始终锁着眉头,眼睛直勾勾地锁在陈萧身上,陈萧刚才那骇人的气势还历历在目,暮青生怕他被怒火冲昏头脑,再做出傻事来。
时下学子,寒窗苦读,无非就是改变出身,步入仕途,若是他身上有了杀人罪名的污点,将断送掉他的一生。
从此再无缘进入仕途。
暮青严肃道:“妹妹,咱俩得盯紧了,要是陈萧有什么可疑的动作,咱俩得第一个冲上去拦住他,决不能让他做傻事。”
暮离拍着胸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
两个男人面向悬崖的方向并肩而坐,对面高山峻岭,钟灵毓秀。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
风吹起陈萧的乌发,几缕发丝覆在冷白皮的面颊上。
两个男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莫三抚着胸口,有几分虚弱,期间多次打量陈萧,均见他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陈萧收回凝视对面山峦的视线,人已经冷静了不少,他扭头看他:“建元五年三月十五日那天都发生了什么?”
大周朝刚建立五年,年号建元,建元五年三月十五日,即今年三月十五日。
三月十五日,是陈梁视察河道工作完美竣工回程的日子,不料途中却遭遇一伙穷凶极恶的土匪劫财,与土匪的对抗中,陈梁以及他的随行最后不敌土匪,全都不幸遇难。
陈萧赶到的时候,地上早已尸横遍野。
血染红了大地。
大雨冲刷了所有打斗的痕迹,但从双方人员的伤势来看,可知当时他们曾在这里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陈梁从不是一个会把银子凌驾在生命之上的人。
为了保命,他会第一时间把银子交出来。
再加上陈梁是前朝武状元出身,当时风光无限,一时间以武会友、慕名发起挑战的人不计其数,但都不是陈梁的对手。
说他是大齐王朝武功天下第一也不为过,纵使他年老色衰,身体大不如从前,但也没有颓败到区区十几个土匪就能将他杀死的境地,且死法惨不忍睹。
然而,陈萧地毯式地将现场搜查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有发现有第三方势力加入的线索。
调查就陷入了僵持期。
莫三的声音,把陈萧从过往的尘事中拉了回来。
“三月十五那天,我们老大听说有一批生辰纲要从京城运过来,送给马上就要过六十大寿的赵员外,我们十几个一合计,就决定干他一个大的,劫持生辰纲,干完这票,我们就打算金盆洗手,以后好好做人,娶个婆娘,生几个娃娃,过上寻常百姓的小日子。”
“那天一大早,我们就埋伏在进县城的必经之路上,等了一上午,押送生辰纲的人终于出现了;我们以为这些人也就比我们以前打劫的人厉害那么一点,也就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个个都是武功高手,他们训练有素,就像经过专门的组织培训过一样,我们十几个半路出身的泥腿子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们见时机不妙,生辰纲也顾不上抢了,逃命要紧,但那些押送生辰纲的人就跟发了疯似的,一直对我们穷追不舍,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当时,双方陷入混战,场面异常惨烈,林子里回荡着刀剑相撞发出的铮鸣声,人绝望时的求救声,哀嚎声,肉体被割裂时的嘶吼声。
强烈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林子。
一个个鲜活的肉体不断倒下。
莫三早已被这地狱般的恐怖吓得失了魂,丢了胆,他惊慌失措地把别的尸体上的血慌乱地涂抹在自己脸上,趁着还在厮杀的混乱,大刀一扔,躺在地上装死。
不知过了多久,林子里才重新恢复安静。
莫三又等了许久,确定那波人走了之后,他惊魂未定地起来,就在这时,肩膀突然被人一拍,莫三犹如惊弓之鸟,浑身汗毛倒竖,他抄起地上的大刀闭着眼睛就朝那人砍了过去,趁那中年男子倒下的时候,他狼狈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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